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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睁地看着鲁闽沉重地离去。秋千心里又何尝好受?她叹了一口气,眼圈就红了。为了掩饰,遂高声对海鸥道,人都走远了,还张望什么?收拾桌子去。
《秋千女人》第十一章(2)
晚饭时分,赵守戟回来了。中午不知道在哪儿喝多了酒,这时候,赵守戟又将酒瓶子从床底下拽了出来,说是要“透一透”。结果这一“透”,就“透”过了量。海鸥这天特意上了桌,多少带点挑衅的意味,吃着饭,就把自己想跟哥嫂回老家,去扫父亲的墓的念头说了。秋千一时心里发堵,倒说不出个什么。赵守戟醉酒不醉心。自打进了秋千家的门,海鸥从未主动招呼过他一次,更别说叫他“爸爸”了。实在躲不过去的场合,至多含糊不清地喊一声“赵叔”,聊以塞责。这时见她口口声声说要回老家扫“爸爸”的墓,分明是有意说给他听的,是轻慢他这个继父的意思。赵守戟心知肚明,海鸥今儿个为什么又上了桌,她就是来让自己难堪的。这几天来的心怀鬼胎,早已被烈度的酒精消弥殆尽。他努力瞪大发红的眼睛,盯着海鸥,话却是说给秋千听的:好孝顺的闺女,就是比你妈强啊。你妈这么多年了,也没说要回去瞅瞅。要不是闺女提个醒,你妈早就忘了这码子事了。
这些话,句句说在秋千的痛处。心里愧疚着,脸上就失了平衡,幡然变色道,要回去,你妈我带你回去。就是不准跟那个王小结一起回,丢我的脸。海鸥白了赵守戟一眼,心说,妈要是心里还有爸爸,怎么会这么些年,连爸爸的墓朝东朝西都不知道?妈跟王小结有隔阂,可我回去是扫爸爸的墓的,那是我的权利。海鸥还想,如果高考成绩下来了,就该准备入学了。现在回老家,正是时候。海鸥这么一想,就脱口说道,妈,这么多年了,就算我替你回家扫爸爸的墓吧。再说了,那也是我的权利。
海鸥的话,多半是说给赵守戟听的。但在秋千听来,却句句冲的是自己。再看海鸥那副眼高于顶的小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海燕的翅膀长硬了,可以随时离家出走。鲁闽的翅膀也长硬了,早已不必她秋千费心了。这个小东西,那翅膀还没长硬呢,现在也见样学样,敢跟自己对着干了。赵守戟还在一旁添火:闺女有权利,这没错。可你现在还得你妈养活哪,你妈的话,总该听一点的吧?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秋千本来就窝了火,听赵守戟这么一说,连积淀的委屈也泛上来了,刚想断然否决海鸥的念头,就听海鸥不管不顾地大喊道:不用你管。这儿没有你插嘴的地方。
海鸥的话是直冲着赵守戟去的。赵守戟愣了,像被人施了定身法一般,一动不动呆在了那儿。秋千怎么也没料到,海鸥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想都来不及想,一个嘴巴子就糊在了海鸥的腮上,先是发白的五个指印,很快就变成了血红,鼓凸了起来。海鸥一下子疯了。她把手中的碗往地上一摔,“呸”了一口,就冲出了门。然后,秋千听到了海鸥的屋门被狠狠关上的声响。
半夜,赵守戟的邪火还没有退去。也许因为喝多了酒,也许竟是年岁不饶人了,他折腾了秋千半宿,居然屡试不举。赵守戟大怒,先是在秋千这儿拧一把,那里抠一下。秋千一开始还竭力忍着,直到赵守戟疯狂地动了手,秋千再也忍痛不住,又不是对手,这才喊叫起来。那喊叫里最初还有说理的成分,渐渐多了反抗与责骂,又因了这反抗与责骂,那痛楚就更深重了,喊叫也变成了惨痛的哭嚎。谁会来救救她呀?都说头顶三尺有神明,神明呵,你现在哪里?!
秋千就在这时,听到了踢门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重,还夹杂了海鸥的呐喊,似乎只要门不打开,她就会踢得更重,喊得更响,直到唤醒整个集圩。赵守戟停止了动作,以为海鸥过会儿就会离开,就会回到自己的小屋里去。但那踢门声分明是不依不饶的,是拿出了一个少女所能拿出的所有能量。赵守戟无奈,把秋千掀到一边,套上个大裤衩,挽着裤腰就去开门,心里充满了邪念。门一打开,海鸥就冲了进来。她甚至都顾不上看一眼秋千,自己的亲妈,就从赵守戟的枕头底下,把那把五四式手枪抽了出来,双手举起,对准了赵守戟。
赵守戟一眼看到黑洞洞的枪口,酒立马醒了大半。他结结巴巴地说,海鸥,你……你可不敢……胡、胡来!海鸥一边用枪指住他,往门口走,一边恨道:滚!再不滚,我毙了你!赵守戟被那张复仇女神般的小脸给吓住了。那张小脸,光洁明亮,如同一枚火炬,散发光芒。赵守戟边往后退边语无伦次了:好,我滚,我、我、我滚。秋千这时候刚刚回过神来。她抓起赵守戟的衣裳,统统扔到了门外。赵守戟慌不择路,差点儿从门口那两级台阶上翻下去。海鸥像烫了手一般,立马把枪甩了出去。
秋千跳下床来,一把抱住了海鸥,放声大哭。海鸥躲闪着,她早就不习惯与母亲肌肤相触了。躲闪不开,海鸥索性挺直了身体,凛然道,哭!哭有什么用?!海鸥的语气里,分明蕴含了不屑,甚至还有一种恨意,是恨铁不成钢之恨,也是怨恨仇恨之恨。秋千在流火的七月里,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颤。
《秋千女人》第十一章(3)
2
海鸥在跟随鲁闽夫妇,回鲁南老家的第四天,独自一人率先回到了集圩。果然不出秋千所料,王小结丢人丢到老家去了。
到达董亦剑出生的村子,已经暮色四合。三叔在村口迎着,把他们引进自家的庭院。新房是提前收拾过的,新草席新被窝,屋山头还贴了大红的喜字。王小结挑剔地在房内房外转了一圈儿,见哪儿哪儿都打扫得洁净,新麦在粮囤里散发着清香。想想这儿毕竟是偏僻的农村,这才没有说什么。坐了一路的火车汽车,这会儿都又累又饿了。三婶端出的晚饭,是高庄馒头、小米粥、大白猪肉炖小白菜。鲁闽原以为,王小结会吃不下去,没想到她吃得还挺香。三叔说,上坟的物品已经准备好了,明天一早就陪他们,到董家老陵去。
董亦剑的骨灰下葬时,儿女们并无一人在身边。至于董家老陵何在,别说海鸥,就连在老家呆过的鲁闽,也说不清个所以然。三叔挎着柳条篮子,篮子里盛着纸钱、馒头、酒、菜等祭物,在头前引路。刚出了村口,海鸥的步子就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仿佛后面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着她,小风刮着似的,越走越快,最后几乎小跑起来。鲁闽和王小结不知何故,都把询问的眼光投向三叔。三叔的脸这时微微变了色,憋了半晌,才说出几个字来:甭问,跟着她。
三个人紧跟着海鸥,一路小跑,穿过田野间的小路,路过大片回族人的陵地。海鸥脚不沾地径直朝前走,没有片刻停留,甚至连一丝的左顾右盼都没有。这个时节,不但三叔的脸变了色,连鲁闽的脸色也变了。只有王小结不知就里,见两个男人都不说话,还以为只是扫墓的心情使然,也一声不吭地随着走。只见海鸥风吹杨柳一般,刮进一片墓地,一闪身就不见了。那片墓地坐落在一座小丘陵上,错落着大大小小几十座坟头,都是土坟。坟堆的大小是按着辈分来的。三个人近前来,才发现海鸥早已跪在一座小小的坟堆前,纤细的身子整个儿伏在坟前的土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那坟堆紧傍在另一座稍大的坟堆旁边,没有墓碑,没有任何标识,但那的的确确,是董亦剑之墓!
三叔的手都不利索了,他抖抖索索地往外拿祭品,摆弄了半天,总算把祭品分作两份,在两座坟前放好了。那稍大的一座,就是爷爷的坟了。鲁闽一拉王小结,先给爷爷磕了三个头,又在父亲的坟前跪了下去。三叔念叨着,二哥,你儿鲁闽娶媳妇了。今儿个是领着新媳妇回家,来给你磕头了。你闺女海鸥也来了。二哥,你瞅瞅,孩子们都长大了,你就放心吧。
海鸥还在无声地哭,撕心裂肺地哭,仿佛要把失去父亲后这么多年里,经受的所有委屈都哭出来。她的头不停地磕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圆形的深窝。鲁闽也哭了。鲁闽一哭,王小结的泪也流了出来。三叔看看这个,瞅瞅那个,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只好先由着他们哭一会儿。但是,海鸥的哭,终究还是把三叔吓坏了。不仅把三叔吓坏了,也吓住了鲁闽。那是啼血一样的哭,是豁出命去的哭,是要把最后一丝力气都哭尽了的哭,是要哭死在父亲坟前的哭。三叔率先过去扶她,小人儿不知哪儿来的劲,一下子就甩脱了。鲁闽站起身子,也去扶她,和三叔一边一个,王小结从身后抱住海鸥,试了几个回合,总算把海鸥从土里搀了起来。
海鸥失掉了走路的力量。她仿佛也失掉了魂儿,她把魂儿留在了父亲的墓前。海鸥的脚机械地朝村子里走,那是她不得不走,是三叔和鲁闽挟持着她在走。王小结拎着篮子,一步不离地跟在后面。远远地,已经看到了村子里升起的炊烟。王小结突然扔掉了篮子,说了一句:我害怕!就站住不动了。前面的三个人还在往前走。走了几步,见后面没了动静,回头一看,王小结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随时都可能倒下去。那只篮子滚落在脚旁,里面的东西洒了一地。鲁闽只好松开海鸥,转身去扶王小结。王小结浑身发抖,眼睛看着某个深不可测的地方,脸上写满了恐惧,嘴里还在喃喃自语:我害怕。我害怕……鲁闽摇晃着她:小结,我在这儿,咱不怕。王小结缩起身子,直往鲁闽怀里钻。一靠上鲁闽,身体就软软地萎了下去。
海鸥和王小结分别躺在两盘大炕上,盖了被子还直打颤,满嘴胡话。三叔和鲁闽急得上窜下跳,从这屋跑到那屋,听完了海鸥的呓语,又去听王小结的梦话。渐渐的,叔侄俩总算听明白了,海鸥和王小结并不是在胡言乱语。她们俩别看人在两下,却是口出一言,都是在替董亦剑控诉三叔的疏忽无心呢。鲁闽和三叔面面相觑,起初还不信实。两人转到王小结炕前。鲁闽拿出一包前门烟,抽出一支恭敬地递上:爸,抽烟吧。王小结问,什么烟?鲁闽赶紧回答:大前门。王小结说,不抽。我的老烟斗呢?鲁闽惊得手里的烟都掉炕上了。
《秋千女人》第十一章(4)
三叔两眼发直,又赶忙拉起鲁闽,转到海鸥炕前。三叔冲着海鸥叫一声:二哥,这些年照顾你不周,你多担待。还有什么吩咐,你只管说。海鸥说,我的衣裳该换换了。三叔吓得直眨巴眼。鲁闽问,爸,你要什么样的衣裳?海鸥说,鲁闽你晓得的,爸爸除了旧军装,就喜欢蓝布衣裳。鲁闽点头道,是,爸,我晓得。三叔在一旁听不下去了,接口道,二哥,不是不给你做,是买不到蓝亮光纸。海鸥一脸的信不过,把眼光投到三叔身上,吓得三叔一哆嗦,人就不能自已地跪下了,垂了脑袋想了半天,才嗫嚅道,要不,用蓝钢笔水染几块,成不?海鸥摇摇头:不成。三叔没法子了,说,那我现在就去县城。磕了个头,站起身子,出门推上自行车就走。
临近傍晚,三叔才从县城里赶回来。蓝亮光纸买得了,又赶紧找人裁成衣裳。海鸥和王小结一天水米未进,这时终于昏昏沉沉地睡了。鲁闽神思恍惚,半睡半醒的煎熬了一夜。天刚放亮,王小结忽地就睁开眼睛,鲁闽立马也醒了。俩人牵了手走出房门,见三叔早已在院中等候,海鸥也被三婶扶着,站在那儿。柳条篮子里重新装满了祭品,除了新裁的蓝纸衣裳,还多出了两根桃树枝。仍然是三叔在前头引路,其他四个人跟在后面,再一次往董家老陵走。
回来的路上,三叔和三婶一人持了一根桃树枝,边往海鸥和王小结的背上拍打,嘴里边念叨着:二哥,回吧,甭再折腾自家孩儿了。二哥,回吧,甭跟着了。海鸥和王小结浑然不觉,鲁闽却被他俩念叨得毛骨悚然,回头望望,老陵已经远了,周身没有半个人影儿。
董亦剑想必收到了他喜爱的衣裳,或者是三叔及三婶的念叨起了作用,海鸥和王小结大睡了一天一宿,到了早晨就豁然而愈,神清气爽了。鲁闽这才放了心。原本还想带王小结去扫母亲的墓,经了这一番惊吓,也就不敢再提起。不料王小结清醒过来,主动提出,要到鲁闽亲生母亲的坟前看一看。那坟没有进董家的老陵,而是埋在离村三里多路的娘家墓地。鲁闽拗不过王小结,就骑了三叔的自行车,带着王小结回了姥爷家。
鲁闽的小舅把他们领到了母亲坟前。王小结问鲁闽,是否还记得亲生母亲的模样。鲁闽想了想,最终仍是摇头。可怜的鲁闽。王小结抱住鲁闽的一只胳膊,指了指坟堆说,那里头睡着的,才是你亲妈呢。家里的那一个,根本就不是你妈,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