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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4年第3期-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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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大竹喝道:放肆!
  王贺韦平静地说:我的一切言行都是根据执行任务的需要。孙团长,别费口舌了,跟我们走吧。
  孙大竹说:跟你走也不是不可以,可是你想过没有?我们当团长政委的跟师长是个什么关系?我告诉你,既是上下级关系,又是兄弟关系,我还是岑师长的老连长你信不信?你那么死心眼较真干吗?你就是把我们押过去,师长又能把我们怎么样?顶多批评我们没按实战要求住进工事,批评完了,我们还当团长和政委,你还是当你的指导员,你以为就提拔你当副师长啦?傻X!
  王贺韦还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说:孙团长,你要对你的每一句话负责,在你说出每一句同你的身份不相适应的话的同时,也就意味着你将为这些话付出代价。
  姜梓森说:团长息怒,岑师长既然已经在二连,我们还是赶紧去吧。
  孙大竹这才气呼呼地哼了一声,问王贺韦:怎么个走法?
  王贺韦说:你们的指挥车已被我摧毁,那就委屈你们了,坐我们的摩托车吧。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按实战要求,二位首长作为俘虏,是要被捆住手脚的。我趁这个机会开后门落个人情,就不捆你们了。
  孙大竹怒视王贺韦,一言不发,昂首挺胸地率先出门,坐上了侦察连的摩托车。五辆摩托车风驰电掣地在黄昏寂静的雪原上碾出巨大的声响,凛冽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向脸上扑过来。孙大竹坐在右边的车斗里,无遮无拦,尤其受风,他把脑袋缩进大衣领子里,大声叫唤:你小子就不能慢点,想冻死首长啊?
  姜梓森坐在王贺韦的身后,把王贺韦的背当作一堵挡风的墙,歪着脑袋对孙大竹说:老孙,要不,咱俩换换。
  孙大竹看了姜梓森一眼,又把头藏起来,嘟嘟囔囔地说:算球了,你也不是铁打的。
  摩托车开进二连的宿营地陈村,老远就看见披着军大衣的岑立昊在村头迎风伫立。孙大竹的气焰顿时低落下来,大叫停车。摩托车停下后,孙大竹和姜梓森三步并作两步,踩着半尺厚的积雪,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来到岑立昊面前,站稳了,两人同时举起右臂,向岑立昊敬礼。
  岑立昊面无表情,也不看他们,而是面向西方天穹的残阳,口中念念有词:孙大竹和姜梓森同志英勇战斗,以身殉国,名册青史,永垂不朽。
  孙大竹和姜梓森面面相觑,姜梓森喊了一声:师长……
  岑立昊充耳不闻,旁若无人地弯腰向旷野鞠了一躬,继续进行〃悼念〃活动:为孙大竹和姜梓森同志默哀三分钟!
  当真〃默哀〃了三分钟。
  三分钟的时间里,孙大竹和姜梓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已经冻紫的脸相继变黑。
  岑立昊〃默哀〃完毕,转过身来,问道:你们是谁?
  孙大竹心里暗骂,狗日的岑老虎,真是做得出来啊!嘴上却老老实实回答:88师265团上校团长孙大竹,中校政治委员姜梓森。
  岑立昊冷冷一笑:你们——到底是谁?从实招来!
  孙大竹和姜梓森手足无措,看着岑立昊,不知该怎样回答。
  岑立昊背起手,在雪地里踱了几步,说:孙大竹?姜梓森?不会吧?你们到底是人还是鬼?孙大竹和姜梓森还能在这里说人话?开什么玩笑!据我所知,88师265团上校团长孙大竹、中校政治委员姜梓森由于轻敌,脱离部队,在宿营地遭到敌军三二六旅特种兵分队的袭击,两位军官英勇战斗,以身殉职。你们这两个人莫非是三二六师特种兵分队乔装打扮的间谍?来人啦,把这两个间谍毙了!
  孙大竹三缄其口,终于发言,硬着头皮说:我们不是间谍,岑师长,您听我说……
  岑立昊说:要不是间谍,那你们就是借尸还魂了。来人啦,把这两具装神弄鬼的尸体给我拖出去,拉远点埋了。
  孙大竹上前一步,又敬了个礼说:岑师长,我渎职,要处分就处分我,姜政委没有责任。
  岑立昊回过头来,逼视着孙大竹:好啊,你孙大竹还挺仗义,所谓好汉做事好汉当。那我就成全你吧。我警告过你们要严格按照战术原则行军,你竟敢消极对抗。我说过的,谁拿我的命令开玩笑,我就拿他饭碗开玩笑。陈参谋,把刘副政委给我接通。
  姜梓森一看这阵势,赶紧求情:师长,等等,请听我说……
  住口!你姜梓森作为一个政治委员,在团长违抗上级命令的情况下,不敢坚持原则,姑息养奸,以至于造成被动,也难逃其咎。你不要说了,好好反思你自己的问题吧。
  说话间,作训科的陈参谋已经在电话里找到了刘英博,岑立昊接过话筒,以不容置疑的口气,一字一顿地说:刘副政委,鉴于265团团长孙大竹在〃2·17〃演习中违抗命令,擅自改变演习科目,谩骂侮辱友军,影响极坏,我宣布一项决定:自即日起,停止孙大竹的团长职务,该职务由副团长贺绍山代理,孙大竹代理该团副团长,分管该团演习中的后勤保障工作。请你指示政治部将此决定提交常委会追认,并上报集团军,执行区间延续至演习结束后,集团军党委批复前。

《明天战争》第十五章四
  〃2·17〃演习的重头戏也就是最后阶段,是进行实兵演练。按照岑立昊的设想,这次演习投入的高技术较少,还是一次传统常规性质的检验,目的在于培养战争意识,培养短兵相接的应变能力。
  2月28日,凤凰山四号地域仍然是狂雪漫舞,霾晦浓重,昏天黑地。经过十一天的风雪行军,无论是人员徒步,还是机械车辆辎重,由于组织得严密,各级在各个环节上不敢掉以轻心,丝丝入扣,到会师期限,各部(分)队都已齐装满员到达指定集结地域,进行战斗间隙休整。
  按预定计划,28日下午2点10分将对蓝军三二六旅守备的凤凰岭发起总攻。步兵265团和267团的主要兵力已提前进入待机地域潜伏,凤凰山上空除了飞雪,变得死一般沉寂。没有人会想得到这里正在酝酿一场巨大的风暴,这里正压抑着一股巨大的火焰的岩浆。
  中午十一点钟左右,集团军副军长郭撷天受集团军党委的委托,驱车来到了凤凰山下,在岑立昊和马复江的陪同下,检查了88师前指附近的几支小分队,感到很满意,也很放心。
  在炮团的阵地上,看着一排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口径火炮和炮后严阵以待的官兵,郭撷天对岑立昊说:岑师长,到底是年轻有为啊。坦白地说,像这种全师主战部(分)队几乎全部出动,人车分离,风雪之中跋涉奔袭几百公里,安然无恙,的确是大手笔。
  岑立昊说:这也是郭副军长和88师历任老首长们打得基础好啊。我到88师才几天?只不过是借老首长们的舞台唱一出武打戏罢了。
  说话间,炮团团长丁铁和政委高三明已经赶到,向郭撷天和岑立昊等人敬了礼,无语地跟在身后。
  郭撷天沿阵地走了一圈,边走边表扬,说:我有几个没想到。主战部队全员拉动,很突然,动起来了,没有拖泥带水,这是第一个没想到;部队反应灵敏。万人千车,顶雪跋涉,一路坎坷,一路战术情况不断,昼行夜伏有条不紊,机动伪装逼真实战。这是第二个没想到;机关计划周密,部队各环节衔接协调。几百公里迂回,道路岖崎,泥泞不堪,气候恶劣,但始终有惊无险,全师圆满人员装备无一伤亡丢失,这是第三个没想到。
  岑立昊说:谢谢首长的高度肯定。不过,战役演习还没有进入到最后的阶段,按照我们呈报给集团军的计划,检验部队快速机动能力的目的已经基本达到,但从平时状态快速转入战时状态,按照战术要求实施攻防战斗,还有待于集团军首长和上级领率机关的检验。
  郭撷天略一沉吟,说:通过这次奔袭演练,证明88师部队是有战斗力的。至于下一步的攻防战斗演习,就不要铺得太开了。还是老办法,由导调部按计划出情况,你们慢慢组织,不要抢时间,不要改计划。实弹也不要打了。这种气候,能见度不好,容易出问题。
  岑立昊吃了一惊,冲口而出:郭副军长,这是您个人的意见还是集团军党委的意见?
  郭撷天脸色立马阴沉下来,说:集团军党委委托我来看部队,并授权我对最后的行动相机行使指挥权。
  岑立昊说:郭副军长,88师万人千车顶雪踏泥十一天了,就是为了攻防演习,如果最后不按战术要求操作,不上实兵,不打实弹,那么这次演习还有什么意义呢?如果仅仅是为了检验机动,检验走的能力,我还不如让部队天天练五公里越野呢。
  郭撷天说:立昊老弟,我跟你说,每次演习都是这么搞的。我还跟你坦白地说,我一看你们那个计划我的心就提到嗓门眼上了。你是从大机关下来的,那都是站在党中央和中央军委的角度看问题,你当然有胆有识了。可是落实到我们这些具体带兵的,那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点都不敢马虎。
  岑立昊说:郭副军长,你这话我听得不是很明白。
  郭撷天说:那我一句话跟你说到底,动人动炮动导弹的事,我劝你三思而行。我是宁肯一枪不发偃旗息鼓,也不去摸这个老虎屁股。就是动,也不能真动,不能全动,不能按你们的所谓战术要求动。
  岑立昊做奇怪状,说:那郭副军长你说怎么动?
  郭撷天想了想,扭头看了看马复江说:岑师长,这个问题你可以和辛政委商量。马参谋长你要拿主导意见。
  一直沉默不语的马复江也很为难,他知道岑立昊计划中的演习和郭撷天设计的演习完全是南辕北辙,岑立昊就是要检验部队的实战能力,不怕出问题,甚至不怕出现损失,他就是要在这些问题和损失里面找到下一步的工作重点和突破口。但郭撷天最不愿意真枪真炮的动部队,主要是怕出问题,当然最怕的还是出事故。
  这个主导意见实在不是好拿的。马复江难受了半天,见郭撷天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只好硬着头皮说:岑师长,郭副军长是咱们的老师长了,当然关注88师的情况。我想……实弹是不是可以打个象征性的,还是像过去那样,还是放炸药包演示,听个响也就算完成任务了。郭副军长出出于慎重,怕出事……
  岑立昊说:我也怕出事,但怕出事也不能把演习搞成演戏啊。天下的军队,哪有把炸药包当炮打的?简直荒唐。我不同意。
  马复江说:岑师长,你是没被蛇咬,所以不怕井绳。你不知道,这些年来我们确实像老师长说的那样,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出不得事啊,你工作再好,你战斗力再强,只要你出了事,死了人翻了车,那就是前功尽弃了,你经验还没来得及总结,教训就总结不完了。
  岑立昊说:老马你讲的苦衷我知道,郭副军长的良苦用心我也明白,但是,我们不能这么搞。部队就是要打仗的,打仗就是要死人的。西方有些国家的军队在训练的时候往死里训,不怕伤亡,不怕事故,而在战争中追求的是零伤亡。我们呢,平时一次事故都不敢出,真的打起仗来,烈士一大堆。这怎么得了啊?
  马复江说: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是谁都想离事故远一点。
  岑立昊说:郭副军长,大家都在说,如履薄冰如履薄冰,可是即便是薄冰,也得往前走啊!我们的演习计划是向集团军和总部都报了的,没有提出异议嘛。你现在让我半途而废,我不能接受。
  郭撷天不动声色地看着岑立昊,说:立昊,我已经离开88师了,但是,我仍然把自己看成是88师的一名老兵,我要对88师负责,也要对你负责。你还真想轰轰烈烈地撒出去打一场吗?分队的训练平时都是在充分保障安全的前提下进行的,缺乏实战检验,这样恶劣的天候条件,万一打个三长两短出来,即便你不在乎,我还在乎呢。我怕人家说我给后继者出难题,看笑话。
  岑立昊说:郭副军长,我跟你一样,也怕人家说我给后继者出难题。既然是缺乏实战检验,为什么不检验一下呢?不检验不是永远不摸底吗?如果我们大家你也不敢检验,我也不敢检验,到我的继任者更不敢检验了,那就只好拖到战争爆发,让我们的敌人来检验了。
  这时候,炮团政委高三明站了出来,说:郭副军长,战士们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用望眼欲穿来形容都不过分。好多人都当了两年班长了,还没有正经八百地打过炮。三年的一个当兵七年的老班长,参加两次演习,轮上一次实弹射击,可是按照要求,所有的标尺方向修正量都是干部标定的,然后是层层检查,到了他手上,只剩下一件工作压发火柄。前年他就该退伍了,他哭着喊着死活不走。就一个条件,货真价实地打一次实弹射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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