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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4年第3期-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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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织网这件事情总有一天会把她们的媳妇从新人变成旧人,也就毫不吝啬她们的给予。 
  只是这在织着的新人,不晓得旧人正在远处等着自己,一心一意埋头苦干,因为你不蹲灶坑,不下大田,总得以速度赢得婆婆的脸色,速度就是金钱——不下大田,总要多赚点钱,钱一定会改变婆婆的脸色的。 
  实际上,赚钱,只不过是个借口,是她们搭上这棵稻草的借口,她们以赚钱为名义,织进去的,却是对旧生活的留恋,对新生活的拒绝的恐惧。到有一天,第一挂网织好,海边过来的收网人把九十六块钱拍到她们手中,她们往往一下子慌乱得不知所措,因为此时,屈指一算,她们已经织了五个月了,五个月,拍拍身子交了网,低头一看,肚子已经隆成锅底那么大了。 
  一瞬之间五个月了,肚子也大了,不免对收网人横眉冷对。其实她们的肚子早就隆起了,只不过有网在那追着,顾不得看罢了。 
  交网时节,突然发现这些,给她们的感觉,就是收网人不怀好意,用钱把她们“新人”的生活收了去。 
  实际上,她们十分清楚,那“新人”的生活,不是让收网人收了去,而是被光阴收了去,被光阴一寸一寸从她们的日子里收了去。只不过这光阴一寸寸从她们身边掠过时,她们毫无感觉罢了。只不过呕吐、头晕一些不良的反应使她们忙于吃药对付,而忽视了光阴而已。 
  就说那光阴,它先是让她们怀孕,生产,让她们与婆婆耳鬓厮磨,碗边碰盆边碰出动静,然后再让她们从公婆那里分出来,或自己盖房,或住分得的一间两间房,不管是自己盖还是分,反正有了自己的院子,自己的鸡鸭猪狗。她们眼看着登上一艘小船,风来了,雨也来了,她们一点点驶出了她们原有的生活轨道,她们要为孩子的小病犯愁,要为稻田放不进水犯愁,为水道沟没掘好冲了别人家的房屋犯愁……这时,手里的网,便再也织不下去。因为毕竟织网的活太静了,太容易让人胡思乱想了,太容易凸现忧愁和惆怅了。 
  所以,当上塘的新媳妇被时光磨旧,心里渐渐装满惆怅,生活里渐渐装满现实的内容,没一个再愿意织网。那李明柱媳妇,织了三挂网,就怎么逼也不织了,三挂网,九个月时间,正好是从怀孕到生产的时间。孩子生出来,还没满月,婆婆就逼她自己过,她除了织网,家里什么活也不伸手,婆婆看不惯,就只有让她另立门户。另立门户,不蹲灶坑就吃不成饭,不下地也吃不成饭,你又要做饭又要下地又要侍候孩子,时间变得七零八落,网刚拖到手,还不等找到扣子,就又得放下。这且不说,你有了孩子,身子抹得不成样子,若是抱孩子来到人群,你和从前变成两个人,怎么说也不好意思。那么,你不上人群,就在自家炕头,可静静的一个人,从前城里做销售员时的风光和屈辱不由得就浮出脑海,那些东西浮出脑海,再加上眼前的零乱无序,心情要多坏就有多坏。 
  所以,上塘的女人,只要感觉自己被时光变成旧人,纷纷弃掉网线,找木匠砍一个草包机,在偏厦和耳房里,咔喳咔喳织起草包,吱吱纽纽纺起草绳。虽同是织,这织和织可大不一样。织草包,人是动起来的,手脚并用,手喂稻草,脚踩踏板,当一棵棵稻草被梭子吃进去,卡卡喳喳的声音往往要灌满耳朵。重要的是,当梭板回返往复制造出清脆的响声,事实上这响声已经把流淌在身边的时间一分一毫切碎,把你积郁在心底的日子间的烦恼、惆怅、痛苦的记忆,一梭一梭剐走,使你心里一片空白,大脑一片空白。你尽管没有快乐,但毕竟空白着要比郁闷着好。确实这织草包的活太埋汰了,可是自己抹得不成样子,不怕再抹,眼见得那稻草灰纷纷扬扬落下来,落到自己头发上和肩上,反而有种快感,报复了谁的快感。 
  报复了谁,不知道。 
  所以,上塘织草包的,大半都是中年女人,她们对生活彻底失去了幻想,又不愿意糟糕的现实在耳边放大,手忙脚乱,两耳被声音灌满,头发和肩被草灰覆盖,便成了她们最现实的选择。到有一天,南方发大水,草包供不应求,价格突然提高,每一个长了两角钱,收买草包的人在大街上号号嘹嘹鼓动她们使劲织,她们还以为老天爷忽发其想,有意给旧人一个奖赏,让她们看到由新变旧的代价。 
  所以,织草包和织网这两项买卖,并不能永恒,从总体上看,是永恒的,就像从总体上看,爱情是永恒的,而分开来看,每一次爱情都会消忘一样。一些新人变成旧人,会有别一些女子变成新人,一些旧人腿脚硬了,踩不动踏板,会有另一些新人变成旧人,总之时断时续,此起彼伏,东方不亮西方亮,是不会穷尽的。今年干明年也许就不干了,今年一口咬定不干了,到了明年,囫囵巴咔喳咔喳又干了起来。 
  草包和网,交易时虽然有些惊慌失措,不知如何就把生活织成了钱,可钱真正到了手,还是很有成就感的。因为这靠手工赚来的钱,完全可以成为她们的私房钱,给自己添件毛衣,买条项链,回娘家看父母多买点饮料,花起来就有些理直气壮。 
   
  5 
  在上塘,最有成就感的贸易,是那种看不出贸易的贸易。当然,这种贸易,当属那些外面有亲戚的人家。这样的贸易,最初是以亲情的方式出现的。比如谁家杀了猪,想起城里有个亲戚,第二天,就背上一个猪肘十斤糕面,去城里亲戚家串门送年货。猪肘是主打,糕面是配带,就像当今城里餐桌上的小跑。为什么要配带,大概因为一样东西太单一。进了亲戚家,大冬天的一头热汗,做亲戚的,深受感动,想乡下人平日从不舍得买新肉吃,一年一度杀一头年猪,解决的是一年的油水,却还要惦着亲戚,实在不易。于是,有儿子媳妇的就招回儿子媳妇,有闺女女婿的就招回闺女女婿,又有儿子媳妇又有闺女女婿的,就一块儿招回来,因为都说乡下人杀给自己吃的猪,不像专门卖的猪喂饲料,这样的猪,吃的都是粮食,这粮食喂出的猪的肉,又嫩又香,说什么也要好好地包一顿饺子,让儿女们回来吃。 
  那儿女们,吃了一顿新鲜猪肉包的饺子,绝不会白吃,因为他们都上班挣工资了,他们总得替父母表表心意,让父母在乡下亲戚面前有面子。于是,一人拍下一百块钱,逢上那种儿女多,又都有一个收入高的工作,这一个猪肘十斤糕面,至少也能赚四百块钱。 
  那送年货的乡下人,一再推辞不要,说城里花费大,钱不经花,你们也不容易,可最后还是装下了,因为往往人家要把钱塞到他的衣兜里,钱只要到了衣兜里,他是不肯拿出来的,推辞也只是口头推辞。 
  一只猪肘,十斤糕面,换回了四百块钱,走进村子,别说有多牛气。牛气,又不能说用猪肘换钱,那太露骨了,就说惦着城里人吃不上新鲜猪肉,就说亲戚家的儿女如何个顶个有本事,开着什么公司,做着什么生意,人人都有钱,见了他,如何人人都拍钱,说着说着,不免就说出了自己这一趟用猪肘换钱的买卖。 
  于是,村里有的人家,年头岁尾,也要效仿,把八杆子打不到的亲戚都想起来了,也去送猪肘,也去送糕面,仿佛这两样东西是法定的。可是,往往因为那亲戚八杆子打不到,你突然的出现,让人没有准备,还以为是有什么求人的事,惊慌中,包不成饺子,也唤不回儿女,顶多做一个羊肉火锅,到楼下小店买一块酱牛肉招待。吃了饭,要走时,问有什么事,说没什么事,人家想,接了人家猪肘,人家又没什么事,就急忙中想起柜子里有一些旧衣服。 
  一大包子旧衣裳,虽不值多少钱,但也能穿一些年,可是因为有别人四百块钱做着比较,那心情一路上就不怎么愉悦,当提着大包走到上塘屯街,不光心不愉悦,还要脸红,恨不能赶紧躲到草垛里,不被大家看到。 
  所以,这看不出贸易的贸易,实际上是聪明人的贸易,你是聪明人,就知道什么样的亲戚该去,什么样的亲戚不该去。那城里的亲戚儿女们都下了岗,自己都吃不上,怎么能顾得面子?还有,那亲戚是姨表姐夫的姐夫,人家跟你不扯筋不挂骨,你去了,不吓着人家才怪呢。 
  前街万平平母亲,女儿死那年,家里钱折腾得空空,年末杀猪,想推到集上去卖,夜里突然想起当年在上塘下乡的知青小吴是自己要好的朋友,几年前还回乡看过大家一回,留下过名片。按名片上的号码,到申玉凤家给打个电话,说想她,要去看看她,对方说来吧,我也想你。可是,万平平母亲背着猪肘和糕面,去了大连,在火车站见到小吴的一刹,一下子就愣住了。那昔日又活泼又年轻的小吴,居然一头花发,一脸愁容。她看到她,上前就把她抱住哭了起来。万平平母亲以为她知道了平平死的事,是哭自己,可是哭着哭着,她说,你怎么知道我要见你,真谢谢你,咱俩这是见最后一面。问何以说这样的话,她却说,她得了癌症,是肺癌晚期,家里人都不知道。 
  结果,在小吴家里呆了两天,都是只听小吴一个人说话,仿佛要她来,就是要和她说说话。临走,什么东西没拿不说,连自己的灾难都没说出来,不但说不出来,还要安慰她,让她有信心,有勇气,还要说明年春节还来看你。 
  自然万平平母亲特别心疼小吴,可是她也确实不会再来,她不会再来,不是她断定小吴活不到明年,而是她确实没有能力。 
  所以,这看不出贸易的贸易,真就不是一般人所为,没有聪明做底,是总要吃亏的。你聪明了,从对方声音中就能辨出她是否健康;你聪明了,你才知道哪类亲戚可去,哪类亲戚不可去;你聪明了,你才能眼观六路耳闻八方。 
  那赚了四百块钱的人家,他们原先和那城里人家并不是走动太频,是直亲倒是不错,姑表弟,可是如果不是家里有儿女结婚这种大事情,平日里连个电话都没有的,都因为家族里有人去过,回来讲,说“你表弟老两口现在可滋润了,四个儿女都大学毕业,都有好工作,没人去就罢了,要是有人去,不管是谁,他们非叫他们儿女回来不可,只要他们儿女回来,这老两口那眼神呵,油汪汪地亮。”你想想,这样的人家,你不去贸易一下,还留着他干什么? 
   
  6 
  其实,在上塘,比赚了四百块钱还聪明的人是有的,她一年下来,不只四百,而是无数。说无数,是所换取的东西,已经不能用价格来衡量。她就是从东院嫁到西院,被王母娘娘一比划就和母亲隔在天河两岸的申玉凤。就像她最初一眼就看清王习堂迟早会接他父亲的班,做公家人,宁愿他老实巴交也要嫁他一样,她往往不用多想,别人一个口信,她就知道哪一个亲戚该去了。 
  别看申玉凤与母亲一墙之隔,就被隔在了天河两岸,她与城里的亲戚隔着一个省,却如同近在咫尺。自从十几年前黑龙江的大姑姐姐帮她装上电话,城里的消息不断地在半夜响起,申玉凤就变成了一个往返城乡的重要人物。她往返城乡,不拘春夏秋冬,什么时候想,什么时候就动身。虽然那想,只是灵机一动,比如电话里问大姑姐:“最近忙什么呢?” 
  大姑姐说:“忙什么,搞推销呗。” 
  什么是推销,她不知道,但听大姑姐姐的口气,是好事,因为那声音在电话线这边响起,震耳朵。于是夜里就想,推销这么好,为什么不把儿子送去搞。于是第二天,打起包裹就上路。 
  因为离年太远,没杀年猪,那包裹里,没有猪肘,也没有糕面,有的只是小米黄米红豆绿豆,这些米豆,虽小得不起眼,可都是自己种的绿色食品。申玉凤大包小裹离开上塘时,都以为去赶集,一问,才知道是上黑龙江。她上黑龙江,本是为了给儿子找工作,别人问时,她却要说:“打人情呗,人家帮咱装电话还能白装!” 
  街上人说:“打人情怎么还领儿子?” 
  她说:“她大姑想他!” 
  虽然心理准备的时间很短,只一个夜晚,但从上塘到黑龙江的路却长而又长,要经过山道到歇马镇,要坐大客到盖县,要在盖县上火车到哈尔滨,要在哈尔滨换汽车。这么长的路,差不多是两天一夜,心理准备要多充足就有多充足了,到在密山见到两个大姑姐姐,那说出的话真是生动又体面。话的内容,当然是跟还电话的人情有关,但说法,说时的表情,却不像跟上塘人说时那么直白、平淡。她跟上塘人说还电话的人情,跟大姑姐姐却说:“电话这东西真是奇怪,能听到音调,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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