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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丰笑道:〃看把你吓成这个样子!〃丽妃道:〃请陛下恕罪,婢子不敢说。〃〃你只管说吧,说错了也没关系。〃丽妃无奈,仗着胆子说:〃恭亲王智勇双全,年富力强,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就私情来说,他是陛下同父异母的胞弟。据婢子所知,陛下和恭亲王都是当年静皇贵妃抚养大的。有同乳之亲,不比寻常。婢子还听说,陛下幼时,与恭亲王食则同桌,卧则同榻,行则并肩。坐则促膝。到了后来,陛下继承大统,恭亲王主持军机,则发生不睦。到底是怨陛下,还是怨恭亲王?宫里议论纷纷,莫衷一是,婢子以为,不管谁是谁非,毕竟是骨肉兄弟。俗话说,'家鸡打死团团转,野鸡不打满天飞。'平日难见高低,可是到了紧要关头,就看出亲疏来了。又道是'进一步山高路险,退一步海阔天空'。陛下高瞻远瞩,皇恩浩荡。对外人尚能深思厚泽,对自家兄弟为什么就不能谅解了呢?〃
丽妃这一番话,把咸丰帝说得呆呆发愣,闭口无言。他爱丽妃,爱她性情温顺、善解人意,爱她美丽多姿、知书识礼,却没有发现她,对人对事还有这么高的见解。丽妃的话,果然击中了咸丰的要害。只见他对丽妃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你说得很对,不愧是朕的好莲儿(丽妃名)。来,替朕磨墨吧!〃咸丰二次提起笔来,给恭亲王写了一道旨意。大意是:朕与恭亲王,自北京一别,倏忽之间已逾三月,时思握手而谈,稍慰厪念,惟朕近日身体违和,咳嗽未止,红痰呕血尚有时可见,总宜镇摄,庶期火不上炎,朕与尔棣萼情联,见面时回思往事,岂能无感于怀!实于病体未愈,况诸事妥协,尚无面谕之处,统俟回銮后,再行详细面陈,尔不必到行在来。写完后,马上命人着军机处转发出去。
咸丰不愿意回京,有多种想法:一是惧伯洋人找麻烦,二是圆明园被烧,没地方去开心解闷儿;三是舍不了姘头曹寡妇。这个秘密,只有载垣、端华和肃顺才知道。这些人都不希望皇上回京,起码在他们的权势未巩固之前是这样。北京有的是元老重臣,头一个政敌就是恭亲王。虽然恭亲王不算得势,然而他的潜在力量是惊人的。他是先帝亲口加封的亲王,地位超居在诸王之上。即使是咸丰帝,都无权把他的王爵罢掉。现在,他又在和谈上立了大功,很多洋人都呼吁他出面主持政务。对肃顺他们来说,这简直是太可怕了。为了不使大权旁落,他们只有紧紧地抓住皇上,让他与北京隔离,与一切重臣疏远。只有这样,才能逐步地抬高他们的身价,把军政大权牢牢掌握在手中。使出曹寡妇这个美人计,就是肃顺出的主意。他深知皇上对玩弄女人极感兴趣,只有投其所好,讨他的喜欢,才有可能爬上高位。可是,人有失手,马有漏蹄。他们却忽略了一个最大的政敌那拉氏。
几个月来,懿贵妃在皇上面前遭到了冷遇,甚至连见面的机会也很少。别的妃嫔倒无所谓的,可是,对她来说简直无法容忍。她坐立不安,茶饭难咽。她派出以安得海为首的密探,严密监视着皇上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她的布置果然奏效,掌握了大批〃情报〃。恨得她牙根老长,心里说:肃顺、端华和载垣,你们等着瞧吧!
第八十六回 万寿节咸丰病危 夺权位蛇鼠相争
封建专制皆一人,
生死相关系乾坤。
难怪官场争权位,
事关福祸与亡存。
懿贵妃派小安子刺探皇上的言行,果然了解到不少情况。得知咸丰帝不愿回銮以及自己所遭的冷遇与肃顺有关,她便暗下决心:有朝一日大权在握,非拿肃顺开刀不可。但是,如何能掌握大权?她却感到空虚。经过一番冥思苦想,她做了这样的打算:如果皇上健在,还要千方百计向他讨好,让儿子载淳顺顺当当爬上宝座。倘若皇上不在了,她就依靠皇后和恭亲王,用他们来抵制肃顺及其同党。待儿子做了皇上、自己当了太后,再想法排除异己。
懿贵妃为达到这个目的,尽量装出老实憨厚的模样,对钮祜禄氏格外体贴和尊重。可是,皇后不是个喜欢溜须拍马屁的人,在她面前,说话办事要显得实实在在才行。为此,那拉氏煞费苦心。好在她具备演员的天才,这个戏演得很成功,皇后对她越来越信任了。
光阴流逝,转眼来到第二年的夏季。咸丰帝的病情,愈发严重了。在皇后的催促下,他传旨让大阿哥上了学。并钦命大学士李鸿藻出任老师,六额驸景寿任监学。咸丰对自己的病情是很清楚的,荒淫无度,放任自流就是病源。十一年六月初九,是他三十大寿。他决定好好祝贺一番,钦派御前大臣肃顺安排一切。肃顺怕恭亲王奕䜣和在京的元老重臣到行在来祝寿,事先就讨下圣旨,晓谕在京文武,不必来承德叩贺万寿。接着,就着手安排万寿大典。早在五月初,热河行在就已经油绘完毕。宫前宫后都搭起五彩牌楼,把避暑山庄布置得花团锦簇,焕然一新。
〃福寿园〃、〃一片云〃和〃澹泊敬诚殿〃的三处戏台,也都大修完毕。肃顺还通知升平署,要把皇上爱看的戏练好。他还下令,从北京叫来不少名伶,配合演出。承德府、县,负责供应酒肉和干鲜果品。从六月初一开始,成车的名酒、肉类、蛋禽,源源不断地送进行在。
六月初八是暖寿,咸丰传旨在福寿园赐食。六月初九,是万寿的正日子。咸丰早早起来,沐浴更衣,身穿礼服,率领王公亲贵、文武大臣,到〃绥成殿〃叩拜康熙、雍正、乾隆、嘉庆、道光五位先帝的御容。然后,驾返澹泊敬诚殿,接受朝贺。由三百人组成的礼乐队,奏起丹陛大乐。以皇子、亲王、郡王为首,一律蟒袍补褂,各按品级序列,在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员鸣赞之下,肃穆的〃庆平〃乐章之中,行了三跪九叩首的庆贺大礼。烦琐的礼仪进行了一个上午。拜罢,在福寿园赐宴。赐宴之后,是赐入座听戏。接着,又赐食、赐文房四宝、赐织绣古玩,每个人都得了不少荣宠。
咸丰帝身体不适,本来就勉强支撑着。经过这一天的忙碌,实在是支持不住了。特别是天气炎热,对他的威胁很大。热得他大口大口喘气,汗水湿透了礼服。好不容易盼到天黑,他退归寝宫,让宫监把外衣全部脱掉。又命人取来井拔凉水,为他擦身。敬事房总管太监陈胜文大惊道:〃陛下的龙体是热的,井水是冰凉的。凉热相激,怕不好吧!〃咸丰不悦道:〃少要啰嗦!〃陈胜文干着急没办法,看着皇上用冷水擦身。
咸丰觉得特别凉快,又吃了些冰镇水果,换了套软纱衣褂,叫四个小太监站在四角,给他打扇子。这一折腾,凉快倒是凉快了,不过,顿时感到头重脚轻,胸闷鼻塞。陈胜文急忙请旨:〃是不是传御医来?〃〃不用,不用。〃咸丰摇头道,〃我这不是挺好吗?大吉的日子,请什么医生。〃
申时初刻,咸丰又换了套礼服,升坐烟波致爽殿,接受家里的朝贺。先是大阿哥和大公主祝贺皇阿玛吉祥如意,接着是皇后、懿贵妃、丽妃、婉嫔、祺嫔、宜嫔、玫嫔和容贵人、林贵人。咸丰见妃子们个个都是朝服大妆、花团锦簇。心中非赏高兴。可惜,就是少了曹如意。
朝贺后赐宴。咸丰居中,皇后带大阿哥、大公主居左、懿贵妃居右,从丽妃以下依次排列。宴席上肉山酒海,海味佳肴,光点心就有几百种。加上煎、炒、烹、炸的各种凉、热菜在内,就超过千样。他们一边吃着,一边看戏,简直是人间天堂,享乐无穷。谁知看着看着,咸丰又犯病了。只见他五官挪位,龇牙咧嘴,腹中阵阵绞痛。
站在他身后的陈胜文忙问:〃万岁爷难受?〃〃嗯!〃陈胜文又请示:〃用什么药吗?奴才好去拿。〃〃不……不用了。〃咸丰放下筷子,双手摁着肚子,吃力地回答着。他实在不愿意离开座位,那样会弄得满座皆惊,给人造成不吉利的感觉。不过,病是不留情面的。咸丰的脸色由白变黄,由黄变青,他实在克制不住了,忙说:〃快,快,扶朕大便!〃
陈胜文一招手,跑上几名小太监,架着咸丰帝,像一阵风似地进了西便殿。早有人准备下了便桶,点起檀香。有人替咸丰脱掉裤子,扶着他坐在漆金描花的便桶上。
这个突然的举动,果然惊动了众人,引起一片哗乱。除了大阿哥和大公主外,谁也没心思吃了,更没心思听戏。人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幸亏皇后在这儿坐镇,才把场压住。
约一袋烟的工夫,陈胜文跑进大殿,神色难看地说:〃启奏娘娘,万岁爷昏过去了,快传御医来吧!〃〃啊?〃皇后忙说:〃快……快传栾太。〃
这时,咸丰已被抬进东暖阁。太监们忙出忙进,一阵慌乱。消息传到一片云和澹泊敬诚殿,文武百官也惊乱了。肃顺往戏台上一指:〃别唱了,还不快滚!〃说完,急匆匆赶奔东暖阁。
这时,额驸景寿、七王爷奕譞也赶到了。他们都是以御前大臣、领侍卫内大臣的身份,到宫内来承值的,其他官员不准随便进来。别看人多,谁也没有主心骨,急得团团乱转。肃顺一到,当时场就压住了。他顿时做了几项决定:
一、把所有的御医都找来,给皇上会诊。
二、封锁宫内外消息,严禁胡言乱语。
三、行在内外实行戒严。不经允许,不准随便出入。
这时,医官栾太带着杨春、马佩、李德云、尚怀宣几个御医,满头大汗地赶到了。他们给皇上诊脉后,先用了参汤。会诊后,又用了〃通脉四逆〃汤。咸丰仰面躺到床上,眼窝深陷,印堂铁青,面色灰白,唇舌干枯,大口大口地喘气。肃顺轻轻把栾太叫到僻静之处,问道:〃皇上得的是什么病?〃〃腹泻。〃〃腹泻有这么严重吗?〃栾太道:〃回中堂的话,皇上不是健壮的人,经不住折磨。所以,最怕腹泻。现在已元气大伤,不好调治了!〃
肃顺见左右无人,压低声音问道:〃你看还能坚持多久?〃〃这个……〃〃说吗,怕什么?〃〃中堂明鉴。皇上是掏空了的身子,全靠药物滋补。若能用下药去,就能多坚持几天;相反,可就危险了。〃〃废活!我问你还能坚持多久?〃〃卑职不敢说,须先观察一番。〃〃倘若情况有变,速报我知。〃〃是!〃
栾太回殿后,又观察了一会儿。见皇上比方才好多了,喘气也均匀了。他暗中松了口气,便和御医们商量,轮流坐班。由于他年岁大了,大家让他先去休息。栾太嘱咐了几句,又向肃顺叩了安,这才退出行在。
这时,已过三更。栾太拖着沉重的双腿,唉声叹气地走着,两个仆人提着灯笼,在前边引路。他们刚拐过鸡脖子胡同,走过一座府第,就见门前站着两个人。其中有一个问道:〃对面来的是栾老爷吗?〃〃是呀!〃这个人忙走过来,请了个安:〃我们曹大人已经等候多时了。〃〃噢!〃
这时,从府门内闪出一人:中等个头,白净面皮,两撇黑胡,四十岁上下。身穿便装,举止文雅。向栾太抱拳道:〃毓英恭候多时了!〃
这个人名叫曹毓英,是军机处领班的军机章京,与栾太至交。此人精通文墨,胸有良谋,是恭亲王的心腹和耳目。不过,这个秘密仅有栾太几个人才知道。
栾太见曹毓英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就知道有急事。忙和曹毓英携手挽腕,走进府中。宾主对坐,把仆人支走,曹毓英问:〃上头的病怎么样了?〃〃咳!病入膏育,无法挽回了。〃〃到底是什么病?〃栾太压低声音说:〃痨伤。〃〃还是老病?〃〃可不是吗!他呀,太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了。〃曹毓英问:〃依你看,还能维持到多久?〃〃很难说。不过,现在已是灯尽油干的时候了。〃曹毓英忙说:〃栾老爷,咱们可都是自己人,我可是要个准信儿啊!〃
栾太明白,他是恭亲王的人。他急于打听皇上的安危,是要给恭亲王送信儿。最近,有关皇上的生死,出了很多谣言。北京的谣言更多,难免恭亲王着急。他想了想说:〃三五天内不至于出事。如果用药及时,有可能活过盛夏。〃〃噢!〃栾太又说:〃你也不必太着急了。出事的两天前,我会知道的。〃〃这就好,请一定要跟我打个招呼。〃
这阵儿,天亮了。栾太不便久留,忙告辞去了。曹毓英并没休息,详细给恭亲王写了封信。修改后,又誊写了一份,带在身边。早饭后,他去办公。但见街上冷冷清清,并无行人,各路口都有御林军守把。曹毓英让他们验过官凭,穿过重重哨卡,走进设在宫门口的军机处。
这几天,因为皇上病重,往来公事几乎都搁浅了,官员们十分清闲。曹毓英与几位同事打过招呼,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从抽屉里取出盖有军机处大印的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