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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现在怎么样?”董没抬头,问了这个问题。
《手术刀就是武器——白求恩传》第一部分第一部 死与生(2)
方用手蒙着脸。“起先我因为能来护理我们的导师,心里非常高兴。现在我心里难过极了。他的病很重,可是我一点办法也没有。”他抬起头来,“我们怎样去向聂司令员和毛主席报告呢?”
“他管我叫做他的‘化身’,”董说,“现在我仿佛也在死去。我们一定得回到他那儿去。我们决不能让他死。”
董在院子里找到一条粗板凳,放在白求恩的屋子窗户底下,继续守护。
夜晚来了。一个人影悄悄地走进院子。“白求恩是在这房子里躺着吗?”一个声音轻轻地问道。
“是的。”董掉过头来,看到一个穿着游击队蓝布棉制服的年轻人。
“我们是人民自卫队的队伍,”那战士说,“我们路过这儿上摩天岭去。在村子里我们听到了这沉痛的消息。为了白求恩。我们抱定自我牺牲的决心。我们全体保证:到前方以后,我们愿意接受任何任务,给别人树立榜样——决心自我牺牲到底……请你告诉白求恩好吗?”
“好,”董说,“我一定告诉他。”
这个战士敬了个礼,随即在黑夜中沉默地走开了。接着,方走过来在董旁边坐下问道:“他叫过人吗?”
“没有,”董说,“他安静地躺着哩。起来过一次,到桌子前面坐着写东西……”
“真奇怪,他还有气力爬起来,到桌子前面坐着。”方坐在那儿思索起来,望着殷红的炕火照耀着的屋子。“他现在会写什么呢?我纳闷他心里想些什么?”
“也许想他所记得的痛苦事情,”董说,“今天晚上星星很多,正像他往常喜欢的夜晚一样,而我曾听他讲过像星星一样多的无数往事。在山里,夜晚的天空看起来像寺院里涂金的天花板的时候,他往往对我说:‘我的化身,这些河北的夜晚就像我小时候在我本国所看到的夜晚一样……’口口声声不离他的化身……刚才有一个战士在这儿……从一个过路部队来的。为了白求恩,他们抱着自我牺牲的决心出发了。所以他们也是他的化身……”
“我——你——他们……咱们进去吧……我们决不能再离开他了……”
董默默地哭了起来,一点也不怕难为情。“我一会儿就进来……原谅我的软弱的眼泪。它们不久就会流干的。死对于他比对所有我见过的其他人更痛苦。如果他死去,他将是第二次死了。而他才四十九岁。你明白吗?每个人都要死的——许多我们自己人都死了——但是我们大家只有一个生命和一次死亡,而他曾有过许多个生命,这次将是他的第二次死。你知道吗?——这是他第二次死啦,全中国的眼泪也不够来哀悼他的第二次死的……”
方沉重地站了起来。“全中国的眼泪也不够,”他说,“不够,董同志,全世界的眼泪也不够的……”
二
美国,底特律——1926年……
他三十六岁,而从他的症状看来,他已离死不远了。
他躺在床上,细想一生是怎么开始的,而现在就要结束了。
他想历史上连他的名字都不会提起。他不知道,就在1926年,历史已经在部署伟大的国家和无名的人们从事战争、暴动、屠杀和英雄行为。他也不知道他还要再尝一次死亡的苦味;不知道有一天四分之一的人类会用“白求恩”这个名字来歌颂他;更不知道在一个他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山野里,一个姓董的人会守护着他,会想起这一次,他的第一次“死”。
有那么一天他自己会写下:“并没有多少人有机会面对死亡,并在面对死亡中认识自己一生的真相——然后又活下去。”但是现在他只知道自己快死了,而他一生的岁月都付诸东流了。他对自己说他一点儿也不在乎。但是他问自己,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他窗下大街上的声音和灯火增加了底特律长夜的凄凉,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时梦时醒,痛苦不堪,他检查他杂乱无章的一生,咬紧牙关不许自哀自怜,他不断探索他失败的原因,并把这种探索当作自己唯一有意义的遗嘱。
他记起了许多面貌、城市、伤心的事,虚荣的事。他记起了家、大战、放浪形骸的生活、荒唐的游荡和过度的兴奋、工作、手摸着黏泥和人体时的快感、霉烂了的爱情、强烈的渴望、癫狂、绝望。在那叫做“生活”的旷野里,他是在什么地方迷了路?又是为什么迷了路?
三
牧师住宅,木板盖的教堂、他喜欢在里面游泳的那些湖泊、他追赶过蝴蝶的那些小山——这些都是他的出生地安大略省格雷文赫斯特镇和他的童年的一部分。
图片16 加拿大安大略省格雷赫斯特镇的一所楼房。
1890年3月3日,亨利·诺尔曼·白求恩诞生在这里。现经加拿大政府修复,开辟为白求恩纪念馆。
这一切他全记得,还有那些关于十六世纪中叶从法国北部移居到苏格兰的白求恩族的传说。他们是法国的胡格诺①教徒——早在三百年前他们就不是同流合污的俗人,他想起这件事来往往暗中得意。以后两个世纪中,他们给苏格兰提供了许多医生、教师和牧师,其中有几个做了斯开岛②爵主的世袭医生。后来,在十八世纪,他们迁移到加拿大去,在那儿白求恩族出了一个英国国教的主教,他是多少代长老会教徒以后的第一个国教徒。白求恩族的另外一个人做了麦吉尔大学校长。还有一个,就是诺尔曼的祖父,行起医来,成为多伦多杰出的外科医生。
①胡格诺,十六七世纪的法国新教徒。——译注
②斯开岛,苏格兰西北海面的小岛。——译注
他记得关于他祖父的许多故事——他的激烈的见解、非正统的言行和对科学的爱好——以及这些事曾如何成为他童年向往的目标。他尤其记得他那热爱语言文字的父亲,还有那又温柔又刚强的母亲,她一直私下相信她的儿子是注定了要做一番事业的。
他的父亲马尔科姆·尼科尔森·白求恩,在二十一岁的时候,抛弃了行医、传道和教书的家庭传统,去从事比较庸俗的商业。1880年他和哥哥安格斯一道乘船去夏威夷,准备买一片橘树林来发财。但是在檀香山他认识了伊丽莎白·安·古德温,一个长老会的传教士。他们的相识整个儿改变了他的一生。
古德温小姐是一个英国家具技师③的女儿。她十岁时就在故乡伦敦的街上散发宗教小册子,二十一岁离开英国到夏威夷传教。她充满了对人类的博爱,胸怀着拯救异教徒、传布基督福音的伟大决心。她把说服的本领用在马尔科姆身上,得到了惊人的结果。他改信了自己祖先的教派,并在她的感召之下回到多伦多,完全抛弃了买橘林发财的念头,而不断地写信到檀香山向她求婚。
③即亨利·古德温。——原注
《手术刀就是武器——白求恩传》第一部分第一部 死与生(3)
他的说服的本领也不亚于她。她不久就去加拿大跟他结了婚。
1888年,他们的婚姻生活里有了双重喜事:他们的第一个孩子珍妮特出世,同时马尔科姆进了诺克斯神学院准备做牧师。他一生中的转变,始于夏威夷,现在则完成了。他被任命为牧师以后,便把他的小家庭搬到安大略省北部的小镇格雷文赫斯特,在那儿初次执行牧师的职务。就是在这儿,在1890年3月狂风暴雨的一天,在长老会的牧师住宅里(那是从木板盖的教堂顺着一条土路走一百码就到的),亨利·诺尔曼·白求恩出世了——他们的第一个男孩子。①
①他们的第三个孩子马尔科姆在三年后出世。——原注
作为一个传教士,马尔科姆·白求恩有他自己的独特的见解。虽然后来因为讲道动人受到超乎寻常的赞赏,他却拒绝了所有有钱会众的聘任。他说:“富人太庸俗了。”他只肯在那些他认为居民比较接近他的基督教徒生活准则的地方当牧师。结果,随着牧师职务的调动,他一家接二连三地从安大略的一个小城搬到另一个小城。
诺尔曼两岁的时候,马尔科姆·白求恩牧师调到比弗顿,然后到多伦多,在以后若干年中,还到过艾尔默、盲河、苏·圣玛丽、欧文桑德,最后又回到多伦多。可是有许多年诺尔曼都在格雷文赫斯特过夏天。这儿,在马斯科卡湖里,他养成了对游泳的爱好。也是在这儿,他开始显露出对森林和夏日天空的爱好。
图片18 父亲和三个孩子。白求恩骑在马上。
白求恩家无论搬到哪儿,家庭生活总很活跃、丰富而且温暖。有好多年全家爱玩一种识字游戏。大家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哪个孩子能正确地念出一个生词并且说出生词的意思,就得五分钱作为奖励。通常总是诺尔曼得奖,可是他总把得到的钱跟姐姐和弟弟平分。另一种游戏是诺尔曼一个人玩的:搬动家具。他喜欢按照自己对形状和色彩的想法重新布置每个房间。家里人认为他担任室内装饰师未免太早了一点,但是仍然耐心地任从他这种嗜好。
从最早的时候起,他的冒险精神和做外科医生的志向就被认为当然的事。刚八岁的时候,他就开始做一种肮脏但科学上是必要的工作——解剖苍蝇和鸡骨头。后来他在解剖方面的调查研究逼得他的母亲也做了一番调查工作。有一天下午,满屋子突然都是刺鼻的气味。她一直找到阁楼上,发觉诺尔曼正在那儿很细心地从他刚煮过的一条牛腿上把肉切掉。“你在干什么?”她吃惊地问他。他简略地回答:“我在把肉弄下来,好察看骨头。这些骨头可以做成很好的标本。”她急忙走开,让他继续搞科学研究。那天,他后来把牛骨头放在后院的篱笆旁边晾干。也是在八岁的时候,他郑重其事地宣布大家不许再叫他亨利了,而要叫他诺尔曼,并且把和他同名的祖父的外科医生铜名牌挂在自己卧室的门上。
他家初次在多伦多定居的时候,他才七岁。可是他非常喜欢那个大城市。有一次他跟母亲上街买东西的时候溜走了,过了好几个小时给一个警察送回家。他母亲都急坏了,问他是怎么回事。他淘气地笑了笑。“我想知道迷了路是什么滋味。我就走到警察面前告诉他我迷路了。真好玩。”
以后几年中,他的好奇心和冒险精神表现得更大胆了。他居然把捉蝴蝶的田园消遣变成了一种危险的游戏。有一次,在格雷文赫斯特郊外,他看到一个陡峭的悬崖顶上有一只蝴蝶,就领着弟弟马尔科姆往上爬。爬到半中腰的时候,路太难走了,他便叫马尔科姆在那儿等他。他一面抓着石头、树根、灌木,连拽带爬到了顶上,马尔科姆一面吓得大喊大叫。他下来的时候,一手拿着蝴蝶,气喘喘地说:“马尔科姆,捉蝴蝶有两方面。首先是捉,其次是蝴蝶本身。”有两次,在类似的冒险行为中,他摔断了腿。他十岁的时候,全家在佐治亚湾①上休假,他看着他的父亲在蜜港横渡海湾。第二天他自己也试了一下,亏得他父亲坐船赶到,刚刚来得及把他从海里救起。可是第二年诺尔曼游过了港湾。
①佐治亚湾位于加拿大安大略省东南部休伦湖上。——译注
他父亲因为他这样不怕危险而愈来愈为他担心,不过,他母亲的比较冷静的看法占了上风。“他应该学习去冒风险!”她说,“他爱干什么就让他干什么,那样他才能学习。”
图片8 白求恩在欧文桑德城高级中学时参加了足球队。
他在许多城市的不同学校里受了早期教育,但最后在多伦多的杰斯·凯察姆公立学校和欧文桑德城的高级中学毕业。他快要进大学的时候,白求恩夫妇搬回到多伦多,以便让诺尔曼,以及不久以后让马尔科姆,能够进多伦多大学。
图片11 白求恩(左三)和他的母亲、姐姐、弟弟合影于1904年。
新思潮正在从海外传入这个自治领。就在诺尔曼出世的那一年,横贯加拿大辽阔疆土的第一条铁路完成了。在诺尔曼的童年,威尔弗雷德·洛里埃爵士②崭露头角,他用愈来愈明确的语言表明加拿大成为独立国家的条件已经逐渐成熟。工业在全国蓬勃发展,吸引着亿万美元的英美投资。来自欧洲的大批移民给西部无人的平原带来了农民,给东部的工厂带来了工人。在五大湖③上,轮船把大草原出产的上等小麦运到圣劳伦斯河④,然后这丰盛的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