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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来,我一会儿过来。告诉查尔斯把文件先交给你,你帮我看看,做一个摘要,我中午到。”我挂了电话,朱芳华面如土色,木着一张脸,欲哭无泪的表情。她那小小的身子,我那大大的衣服,几分钟前还是“春风复多情”,几分钟后就是“无边落木萧萧下”——一派肃杀。
我坐到她身边,故意含情脉脉地看着她,逗她,她理都不理我。我叹口气,对她说:“芳华,你老公在到处找你,今天晚上他就从北戴河回来,他会接你回家的。你别那么任性,都不小了。有病慢慢治,别赌气。”
“我就知道他找过你!”
“他找过好多人,昨天才找到我。你别误会。他让我劝你别着急,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生了病要有积极的心态,好好治。”
“你上班去吧。”
“你这样我怎么放心走?”
“你要我怎么样?微笑着,像日本老婆似的,把你的公文包给你备好,再跪在地上给你穿好皮鞋,把你送到楼门口,再鞠上一躬,说‘您走好’?”她恢复了那种冷嘲热讽的腔调,让人放心多了。毕竟也一把岁数了,她总不好意思还动不动就哭吧?何况我现在只是她的前夫,不仅在法律上和她没有责任与义务的关系,而且在感情上,我们也早已两不相欠。
“你别搞得那么夸张好不好?我可没指望你做我的日本媳妇,再吓着我。”我一边说一边站起来往厨房走:“饿了吧?我给你煮碗面。”
《无限怀念有限悲伤》38
会从下午两点一直开到晚上七点,惟一的成果是建立了一个特别并购小组,直接对公司总部负责,我当仁不让成了组长,我不得不佩服自己英明果断——如果我不能及时扔下朱芳华,这个组长还会是我吗?虽说我不当组长也没什么,但如果让查尔斯当了组长,我可就有什么了。要我向他汇报工作,要我听他说“YES
OR NO”,杀了我先!
我从会议室出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找翠西到我的办公室来。我要谢她,我对她说:“如 果不是你早上帮我做文件,我下午可能真要演砸了。”
“您是大演员,我不过是个提词儿的。”翠西可爱就可爱在这儿,她没有那么浮躁,不像有的女孩子,帮人家一点忙,恨不得让人家没齿不忘。时不时就要拿出来,抖落抖落,就像我妈似的,总要不停地对我说:“是我养了你,你懂不懂!”她这句话几乎是我记得的第一句人话,那个时候我有几岁?蹒跚学步呀呀学语?真难为她,一辈子为我做了这么一件事,而且是在完全没有和我商量的情况下做的,结果叨唠了几十年,好像是我欠了她似的。
“翠西,你不会一辈子都只想在办公室给别人端咖啡吧?”我盯着她的脸,期待她的反应。她的眼神毫不躲闪,好个不卑不亢的女孩儿,有前途。
“我做梦都在想‘有那么一天’。”她微笑着说。
“你是说丑小鸭变成白天鹅的那一天?”
“不。我是说,有人问我是不是打算给人端一辈子咖啡的那一天。”
“那你准备好答案了?”
“时刻准备着。”
我上任之后的第一件事是任命翠西为我的个人助理。我对她说这个位置可以给她提供一个更好的平台,她借助这个平台,不仅可以展现自己的才华,而且可以得到更多的机会。她听了以后,只是简单的说了一声谢谢。接下来就问我她以后在哪里办公?谁将接替她坐在公司前台接电话端茶递水收发传真?
我想了一分钟,想到于连的女朋友。当然我会为此后悔,因为她迅速就和查尔斯混到一起。我应该想到这一点的。
《无限怀念有限悲伤》39
大约晚上八点钟左右,我接到我“前任妻子之现任老公”胡高的电话,他说已经从北戴河回来,问我有没有空。我哪里有什么空?明天一大早还要开会。我只巴望着他赶紧把朱芳华接回家去。我把他约到我们家楼下的一个茶餐厅,他到的时候,我正在吃云吞面。他坐下来,立刻也要了一份,一面吃一面对我说:“这他妈的什么日子,混到这会儿才吃饭。”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把碗筷推到一边。
“你才为食亡呢!”胡高是那种典型的自来熟,这种属性对于商人,就像导电对于金属,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属性。但我偏偏不很喜欢这种属性,我觉得人与人之间最好还是保持一定的距离。我喜欢半导体。
“朱芳华得的是什么病?”我问。
“绒癌。你听说过吗?”他头也没抬。
“没有。”
“你有兴趣知道得更多吗?”胡高边吃边说,嘴里稀里胡噜的。
“那要看你有没有兴趣讲了。”我不想和他耽误功夫。
“这样吧,你明天陪芳华去医院,大夫能给你讲得特明白特专业,你要好奇心特强,还可以去图书馆借一本肿瘤教科书。”
“芳华并没有答应我明天去医院。”
“啊!”胡高呆住了。他高估了我的责任心。可是我凭什么要对他的女人负责?他以为我会守在朱芳华身边,苦口婆心地劝她珍惜生命,一直劝到她点头为止?想什么呢!我好歹也是搞法律的,打听打听,像我这种身价的人,说一句话值多少钱!
《无限怀念有限悲伤》40
吃面之前,我是打算和胡高好好谈一谈的,但面一吃完,我就失去了兴趣。也许是因为我下午刚被委任为并购小组的组长?也许是我开了一下午的会太疲倦?直到几天以后,当我指责胡高自私,不负责任的时候,我才意识到,那天我之所以忽然失去和胡高交谈的兴趣,是因为我不想对朱芳华负责,我不想过多地卷入这件事情。朱芳华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她应该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她有了麻烦,那是她的麻烦;最多是她和胡高的麻烦,跟我有什么相干?一个人为什么要知道那么多别人的麻烦事,像我们做法律顾问的,为什么要给人家当
顾问?难道真的是因为我们有正义感吗?我自己都不好意思承认这一点。我们不过是顺便维持正义罢了,或者更确切的说,我们不过是把我们维持的称做正义。
《无限怀念有限悲伤》41
吃完东西,我带着胡高上我们家去,打开门,房间里黑着灯,芳华没有在。打她手机,关了。会去哪儿呢?是不是回自己家了?血往上涌,“她不会自杀吧?”
我赶紧拉开衣柜,属于她的衣服一件也没有。
“她的旅行箱呢?”
“不在了。”
“不会,如果她要自杀,她不会把东西收拾好的,对于一个要死的人,一切都是身外之物。”
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嘴里在说什么,总之我一直在说,既是安慰胡高也是宽自己的心。这么多年,经手这么多事,明枪暗箭,风风雨雨,甚至做假文件出假证明,我从来没有慌过神,可是那一刻我却乱了阵脚,像做了伪证被抓个正着的证人,心里那个后悔啊——本来没有自己什么事儿,到头来,想跑都跑不掉。
胡高开始打电话,问所有的人见到朱芳华没有。回答一律是没有。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紧张得我胸口一阵一阵发闷。胡高掉头就往外走,我像着了魔似的跟着他,他说:“我给家里打了电话,保姆说没人。”
“你现在去哪?你想想芳华还有没有别的朋友?”
“我想也许她在我乡下的别墅,那儿刚装修完,还没入住。”
我坐上胡高的车,大切诺基,风驰电掣一路狂奔。
那是我经常在报纸上看到的典型“豪宅”——血统纯正系出名门——完全由欧洲设计师设计——车库在地下一层,足够停放三辆卡迪拉克;栅栏、草坪、楼顶露台、门廊、风雨廊、坡屋顶、私家花园、甚至大门上的杂色花环和苏格兰风铃,该有的都有,一样不缺。
一进门是一个过渡性的前厅,柔曼丝的壁布,樱桃木的地板,随随便便的几样铁艺,以及一个懒洋洋的摇椅和藤编的杂志筐。我几乎在一瞬间产生一种幻觉,芳华正坐在那把摇椅上,一边摇一边向窗外张望。
我们找遍了两层楼以及地下室,每一个角落,都没有。
“要不要报警?”胡高问我。
“一般要失踪24小时以后,人家才受理。”
“那我们就在这儿等,一直到满24小时?”
胡高家的阳光厨房足有七八十平米,操作台设计得像一个小岛,孤独地悬在房间中央。所有的光源都来自操作台上面的一圈吊灯,那些吊灯设计得很古怪,不是那种齐刷刷等距离的悬挂方式,而是像自由生长的植物,高高低低错落有致。看得出来每盏灯都经过精心挑选,有的像一只闪着荧光的宝葫芦,有的像一个倒扣的酒杯,还有的像会旋转的八音盒。所有的灯都打开以后,仿佛置身于童话世界。
“要听音乐吗?”胡高问我。
我这才注意到胡高家的家庭影院居然设置在厨房,一整面墙的音响设备,配合着平面直角等离子电视以及硕大无朋的音箱,甚至还有一架老式唱机,既传统又现代。
谁会这样设计?
“这里的一切都是朱芳华一手操办的,花了300万。她说她要一个这样的厨房,请客人来开PARTY的时候,操作台就可以当吧台了。沙发摆在角落里,从房顶上垂下纱缦,你注意到沙发的颜色了吗?是红的,和纱缦是一套色系。她说她喜欢红色,红色既能让人感觉热烈,又能让人感觉糜烂……,你好像有点心不在焉?我猜你心里一直想问我——你们是不是相爱,或者现在是否还相爱。她为什么会离开我。我现在就回答你这些个问题,你听好了。”
胡高按下了PLAY键,是肯尼G的《回家》。
“她很爱我,也许我们刚结婚的时候,不像你们刚结婚的时候那么相爱,但我可以告诉你,她越来越爱我。她不是负气离开我的,她对我说她不愿意牵累我。她说她不值得我对她这么好,所以她要离开我,她对我说她应该嫁给一个她最恨的人,折磨他,一直到她死,死后变成厉鬼还要找他清算。”
《无限怀念有限悲伤》42
朱芳华是有资格恨我的。
我没有好好珍惜她,我没有兑现我许给她的诺言,我伤害她,一而再再而三,但这一切又怎么能都怨我呢?我那个时候年轻,我自尊敏感虚荣不愿在女人面前唯唯诺诺整天做白日梦希望飞黄腾达一步登天我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追求这个梦想,假如她当时能理解我,假如她肯退让几步,我们也许不会反目为仇,以至整整十年都毫无来往并且互相防范讳莫如深。
当然,年轻不是借口,这我也知道,如今我已经三十五岁了,可是我不是照样会伤害别人的感情?不是照样不愿意陪伴朱芳华?即使在刚一知道她身怀绝症的时候,我曾奋不顾身地请了假飞奔到她身边,但是一觉醒来,我不是又把她一个人丢下,去谈什么并购?我难道不知道那等于把她推向绝望的深渊吗?我是知道的,只是我假装自己不知道这一点,好让自己少一点内疚。我就是这么一个没劲的人,我知道我是——我很混蛋,所不同的是,我是有文化有理想有素质的混蛋,我很混蛋,但我很温柔——其实你不懂我的心,谁也不懂我的心,连我自己在内。
《无限怀念有限悲伤》43
我们在午夜一点回到灯火通明的城市中心。胡高和我饿坏了,见到一家门面热闹的餐馆立刻停了车,一脚迈进去二话不说一人吃了一碗牛丸面,他说他一路从北戴河赶回来,又脏又累,要去洗个桑拿,问我要不要同去,他请客。我不想和他混得太熟,就推说第二天还要早起,算了吧。我们分别的时候,谁都没有再提报警的事,只是说谁有芳华的消息都向对方通报一声。
《无限怀念有限悲伤》44
我打了车,心里空落落的。我空落落的时候,就喜欢给王小西打电话。温秀玉顶不喜欢王小西,她看不惯他那种“人在江湖飘谁能不挨刀”的德行。我也不是很喜欢王小西,但是人是需要酒肉朋友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很辛苦了,再交几个“诤友”,每天像一面照妖镜一样,让你“皮袍下的小”没处躲没处藏的,算了吧。我想我和朱芳华之所以没有可能在离婚后成为朋友,大概是我们都讨厌“诤友”。王小西就这点好,你在他面前,永远不会觉得自己无耻。
电话响了很多遍,小西才接起来。吵得要死,一听就知道是在歌厅。
“一军吧?你过来吗?我们在钱柜。青青她们都在。”
“我明儿一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