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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走了。事实上,他还真就没有走。
再后来,他们坐在地毯上,屋子里暖气很热,两个人的脸都红彤彤的,他们穿得很少。她问他喜欢听什么,他从自己的背包里翻出了一张他喜欢的碟——席琳·迪昂的专集,是他自己刻录的。她一面把碟放进音响一面问他为什么随身携带这么大一个包,他感动得差点哭了。他跟她说了自己的事情,她很安静的听,之后她跟他说了她的事情,她说得很简单,而且那次她说过以后,她再也没有跟他说过那些事。她说她在17岁的时候爱上一个男生,21岁那年嫁给了他,为此她的父母怒不可遏。一年以后,有一天她发现自己怀孕了,惊喜万分的跑到老公的办公室向他报喜,但是看见的却是自己的老公和自己最厌恶的女友衣冠不整面红耳赤。她跑开了,从此再也没有见那个男人,她不能原谅他。起初,她想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但是没有舍得。她说那个时候她贫穷、年轻、又有了身孕、父母是没有脸去见的,走投无路,她尝试着卖保险,挺着肚子一份一份地卖,终于孩子生了下来,她请了一个人帮忙,白天上班晚上带孩子,好容易工作上了路,收入稳定了,但是孩子死了,得了肺炎,她不懂,送医院又被误诊耽误了。那一年,她不到24岁。她跟他说,当时她以为自己活不下去了,可是慢慢的也过来了。“所以,人要坚强,你不能轻易地放弃自己。”她跟他说,届时窗外夜色浓重,大雪纷飞……
这就是胡高和朱芳华的故事。
我从丁蔓那里听来的,再加上一点小想象——她和我竟然是有过孩子的,我连一点也不知道。
《无限怀念有限悲伤》93
我相信丁蔓是主动迷上自己的老板胡高的。这一点,从她跟我讲话的细节中,我就能察觉出来。以我对她的猜测,她那样一个心比天高的女子,离开青青以后,最初的一段日子跟晴雯被逐出大观园是没有什么区别的——心理落差太大了。
她是一个要强的女子,不可能就那么背上一个行李卷回湖南老家去,家里有哥哥有嫂嫂,一定准备了一筐子闲话来欢迎她。家乡是一个只可以“衣锦而归”的地方,空空的行囊受
伤的心灵,只能去流浪——去远方,寻找梦中的橄榄树。
丁蔓给自己写了一桢天花乱坠的简历,发布到网上,附带自己的美女照片。很快就收到了雪花般的面试邀请,她是阴错阳差地撞到胡高手里的,她一直认为这是命。
她原本要去面试的公司在大楼的21层,可是,谁想到在电梯上一碰到胡高,竟然就鬼使神差地跟着他下了电梯,又跟着他进了公司,直到他穿过打成隔断的办公区,推门进入自己的办公室,她还是跟着走了进去。
那一阵朱芳华实际上已经病了,但还没有查出来。胡高不明白朱芳华为什么忽然就对夫妻生活没了兴趣,而且脾气暴躁,喜怒无常。常常他正在上班,朱芳华就能疯疯癫癫地跑进来,又哭又闹一阵子。有一次,胡高不得已对朱芳华说:“你得给我留点面子,好歹我是公司的法人代表啊!”朱芳华直眉瞪眼地望牢胡高,对胡高说:“那你把公司卖了吧,我讨厌你做法人代表。”
胡高坐下来,打开电脑,一抬头看见门口的丁蔓——那姑娘,高高挑挑,齿白唇红,乌溜溜的黑眼珠,一缕头发有意无意地搭在额头,杨柳细腰,粉面含春,浅品红拼黑色图案的连衣裙,无袖,迷你,露出修长的胳臂修长的腿,一根黑腰带松松地系着,在肚脐正中的位置挽了一个结,随随便便的结,连衣裙是一字领,在锁骨下方开着一个很俏皮的天窗,像弯弯的月亮。她安静地站在胡高的办公室门口,两脚略微分开,呈里八字型,脚上是一双浅品红色短靴,脚踝位置露出一小圈黑袜的边。
“你找我?”胡高半天才说出这么一句。在丁蔓的眼里,胡高挺拔得像一棵胡杨树,而且不是随便的一棵胡杨树,是印在明信片上的那种胡杨树——是日,春光如织。
胡高穿一件沙漠暮色的水洗布上衣,衣服上有太阳的味道,他挽着袖子,眼神平静温和还有一点点诧异——这一点点诧异是因为丁蔓——他的生命中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丁蔓这样的品红女郎——他以前上学的时候,清华园的女生全都跟居里夫人似的,气质是有的,但不香艳;及至朱芳华,多了几种风情,但也不香艳。
“我是来工作的。”丁蔓鬼使神差少说了一个“找”字。
“你会编程序?”胡高不相信。上帝绝对不会让丁蔓这样的女人学会编程。
“不,我以前做过销售、公关、市场,我没做过编程。”丁蔓是钻研过求职技巧的,求职的时候关键是要说自己擅长什么,而对于自己根本不会的东西,则要说自己没有做过,而不能说自己不会。这个技巧很关键,果然,在胡高这里派上了用场。
“我们正好缺一个做销售的,你来做吧。”胡高的公司说起来也算是一个高科技公司,最初,他和几个哥们儿做软件,自产自销,朱芳华在电视台做主持人,一周只有两天录节目,剩余的时间就帮胡高做销售做公关做市场。可是朱芳华太情绪化,像雾像雨又像风,尤其是最近一段,常常让胡高手忙脚乱,无所适从。
胡高确实可以说是“手把手”地教丁蔓,直到有一天……
这种事情其实是早晚的。
胡高和丁蔓说:“我有老婆”;
丁蔓说:“我知道。”
胡高接着说:“她怀孕了。”
丁蔓说:“我懂。”
胡高问:“你懂什么?”
丁蔓说:“你不爱她,但她要为你生孩子;你爱我,可是你不能娶我,对不对?”
胡高说:“也对也不对。”
有的女人和男人一旦有了关系,这个女人就会盲目自信,以为这个男人将会永远停留在她的身体里面;有的男人和女人一旦有了关系,这个男人也会盲目自信,以为这个女人将永远在他的下面。
这个女人就是丁蔓,这个男人就是胡高。
丁蔓认为胡高离不离婚有没有孩子跟自己没有关系,反正胡高是自己的男人,只要她愿意她就可以把胡高关在她的身体里面,而她认定朱芳华没有这个本事,她甚至认定朱芳华根本没有让胡高勃起的欲望,更不要提留住;她甚至认为,如果在她和朱芳华之间展开一场“争霸赛”,她保证能击败朱芳华——朱芳华最多能让胡高在她身上呆个5分钟,了不起了;而她丁蔓,则至少是6个5分钟。她认为一个女人的魅力就在于她“留住”男人的能力,无疑她认为自己在这方面“能力卓越”“独领风骚”。
而胡高则认为丁蔓就是一个在他下面的女人,听他的摆弄,迎接他的到来,为他的每一次拼搏,呐喊喝彩。他甚至有点沾沾自喜——丁蔓能够不介意他有家有老婆老婆马上要生孩子就跟他在一起,这说明什么?用广东话说,他很“铞”啊。
他有几次,甚至想跟朱芳华交流他的“泡妞体会”,他在心理上认定朱芳华更是他的一个哥们儿,一个能够说很多话的哥们儿,一个可以理解他喜怒哀乐的哥们儿。他从来没有想过这辈子要抛弃朱芳华,他是要和朱芳华过一辈子的,他从来以为只要他喜欢做的事情,朱芳华是一定会为他高兴的。之所以到底没有跟朱芳华讲到丁蔓,是因为很快,朱芳华就因为大出血被送到医院,接下来,一切都改变了。
《无限怀念有限悲伤》94
丁蔓一口咬定,假如朱芳华没有得这场该死的病,胡高一定早提出离婚要求了。她认为胡高之所以留在芳华身边完全是出于怜悯,他们在一开始就没有爱情。丁蔓为胡高愤愤不平:“他当时26岁,父母双亡,他需要温暖,朱芳华最多也就是扮演了知心大姐的角色;后来胡高事业有成,她年老色衰,每天就跟神经病一样纠缠胡高,疑神疑鬼,胡高只当她年轻时受过刺激,再后来,她就病了,你说胡高能怎么办?他现在老有内疚感,公司的事儿全让我盯着,没事儿就往医院跑,这种生活太折磨了!”
要是由着丁蔓说,估计说三天三夜她还能没完没了,她也够了“嘴上长脚”奖的资格。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一阵,我总是遇上“嘴上长脚”的人,可能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最后的最后,我觉得我听明白了丁蔓的意思,她虽然没有直截了当地说出来,但是我明白了她的心意。我对她说:“这样好吧,丁蔓,我来重复一下,你看是不是这个意思。”
“你的意思是说,假如我——许一军,朱芳华的前夫,有可能和朱芳华旧情复燃,那么胡高就可以趁机全身而退,既不必内疚也不必自责,他可以心安理得地跟你混在一起,你们就可以过美好生活,包括美好的性生活,对不对?”我眼睛看着前方,其实我什么也没看见,我嘴在动,但我根本听不见自己在说什么,不过,在我说完以后,分明地听见一个“对”字,待我侧过脸去,看见丁蔓正对着我的目光,那是一种坦荡的目光,可怕的坦荡。
我忽然悲从中来,一种不可遏止的愤怒油然而生。我对丁蔓说:“你想得真美!”
“难道我想过美好生活有什么错吗?胡高想过美好生活有什么错吗?我们凭什么就因为一个朱芳华,而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
面对丁蔓的质问,我几乎出离愤怒,但我克制住了。是的,没什么错,谁能说想过美好生活是一种错呢?问题是,他们是否想过别人,想过别人的感受?也许我的要求对于丁蔓来说太高了,她会问我:“人为什么要想别人呢?”
对于丁蔓来说,她为什么要在意朱芳华的感受?在她的生活中,朱芳华本来就是一个多余的人。
《无限怀念有限悲伤》95
从吕西安的酒吧回来,天都快亮了。我统共没睡几个小时,就被电话吵醒。胡高一大早就找我,让我火速去一趟医院,说芳华不配合治疗,医院让家属去一趟。
“真把我当家属了?芳华要是死了,人寿保险的受益人能改成我的名字吗?”我顺口问了胡高一句,也许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胡高“嗑噔”楞了一下,没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我已经把电话挂了。接着,我很快收到一个短信,胡高发的,很认真也很简短:“保险
受益人的名字,没问题。”
《无限怀念有限悲伤》96
芳华已经闹过几次了,每次都搞得惊天动地,护士没办法给她扎针,找医生来,开始医生劝劝还管用,后来就不管用了,她什么也不听,嘴一咧一哭能哭一上午,医院就只好给胡高打电话,让他把病人接走,这样的病人医院负不起责任。
我和胡高在医院电梯上碰到,胡高紧锁双眉,小伙子愁坏了。朱芳华的主治大夫是一个老专家,70岁的老太太,一看就是那种老一辈知识分子。她一见到我们,就大发脾气,我们
一个劲地赔不是,旁边有一个年轻医生跟我们告状:“要是病人都像她那样,医生就都成哄孩子的了。你说病生在她身上,她爱治不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啊?我可跟你们家属说清楚,这是她拒绝输液,她今天要是出了什么危险,发生什么意外,跟我们可一点关系没有!”
我长这么大,还没人跟我说话这么直眉瞪眼的。我当时“腾”地一股子怒火就窜上来了:“你这叫什么话?什么叫跟你们没关系?”
那个年轻医生也火了:“病人拒绝治疗,我们怎么办?我们总不能把她捆床上往她手上扎液吧?再说,有她那样闹法儿的吗?动不动就号啕大哭,满病区都能听见,撒泼打滚,好像我们是要她命似的。爱治不治,不治走人,躺家里死多踏实啊,我们这儿病床紧着呢!赶紧出院。”
我气得差点动手,幸好胡高及时拦住我。他一脸谄媚,冲着那个年轻医生,嘴里结结巴巴地说:“那,那什么,真是,真是,你看,我们也没想到。这么着,你看,家属要做什么配合,您尽管吩咐。”
专家老太太长叹一口气,站起身来,对胡高说:“你们跟我一起去看看病人吧,她从早上就开始折腾,说什么也不扎液。她现在血象比正常最低值的一半还要低,心电图显示的结果也不正常,我们说给她输点维生素补一点钾,她说什么也不肯,又哭又闹,一直到现在,护士只好把药给她挂在架子上,这都挂了好几个小时了,换了好几拨护士劝,都没用。护士长也劝过了,最后只好跟我们医生汇报。我跟你们说,其实她要是不输,换个不负责的医生也就算了,让她自己签个字——写明病人拒绝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