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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历代大儒 编者:舒大刚-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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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载光 撰)

  

                            盛世鸿儒  孔颖达

                             (574——684)

    儒学经过汉晋南北朝的发展演变,家法各异,流派众多。在汉代有今文古文之争,家法师法之别。东汉末,郑玄企图统一今古,建立兼包并采的“郑学”体系。三国两晋,王肃创立“王学”,起而与郑学为敌。南北朝时期,随着政治的分离,而有南学与北学的纷争。至于儒学内部群经异说,诸师异论,更不下数十百千。纷纷攘攘,至有互为水火之势。五经越解越暗,圣学越讲越糊涂,十分不利于儒学的经世致用和发扬光大。在中国历史上,继承汉学风格,完成解决儒学内部不同流派和不同风格之争,巩固儒学壁垒这一统一工程的巨匠,便是唐初大儒——孔颖达。是他编订《五经正义》,排除经学内部的家法师说等门户之见,于众学中择优而定一尊,广采以备博览,从而结束了自西汉以来的各种纷争;是他摒弃南学与北学的地域偏见,兼容百氏,融合南北,将西汉以来的经学成果尽行保存,使前师之说不致泯灭,后代学者有所钻仰;也由于他的《五经正义》被唐王朝颁为经学的标准解释,从而完成了中国经学史上从纷争到统一的演变过程。孔颖这就是这样一个对中国经学具有总结和统一之功的大经学家。

                   一、彬彬士投师刘焯  翩翩郎舌战群儒

    孔颖达,字冲远,冀州衡水(今属河北)人。新旧《唐书》俱有传。北周武帝建德六年(574)生于一个世代书香的仕宦之家。曾祖名灵龟,官拜北魏国子博士;祖父名硕,为北魏南台治书侍御史。他为官正直,头戴饰懈豸(神羊)的法官帽子,威重严明,“权豪为之屏踪”,“风俗以之肃清”。父名安,北齐青州法曹参军,执法也公公平平,志在宽简。这确实是一个有地位、有名声的富贵之家。但与南北朝的膏粱世胄不学无术异趣,孔颖达并无半点纨绔子弟的习气,也不希冀凭藉父辈的门前步入官场。

    孔颖达的幼年时代正是南北朝对峙时期。他出生于北周时期,政教清明,局势稳定。一些较开明和有远见的士大夫,在魏晋以来门资恩荫的惊梦之余,开始重视教育。如当时自南朝进入北朝的名士名宦颜之推,即告诫子孙:“积财千万,不如薄技在身。技之易习而可贵者无过读书也。”仕宦之族,缙绅之家,相率督课子孙,教以儒业。于是,在这个少数民族建立的国度里,居然儒雅重文之风,不让衣冠文物荟萃的江南王朝。孔颖达出身于有文化教养的家庭,又赶上这样一个重教育兴文化的时代,可谓兼得天时与地利。他聪明颖悟,自幼便耳儒目染以礼乐为特征的儒家文化。公元581年,孔颖达8岁,北周外戚、权臣杨坚取代北周,建立隋朝,是为文帝。隋文帝初年颇重儒术,“超抉奇隽,厚赏诸儒”,自京师达于四方,大兴学校,广置生徒。“齐鲁赵魏,学者尤多,负笈追师,不远千里,讲诵之声,道路不绝”,被史书称为:“中州儒雅之盛,自汉魏以来,一时而已!”孔颖达也在这个时候走上了正规学习的轨道。史称他“八岁就学,日诵千余言”,悟性特佳。还在少年时代,孔颖这便明悉了服虔所注《左氏传》,郑玄所注《尚书》、《礼记》、所笺《毛诗》,王弼注《周易》;于儒经之外,还旁及诸子,兼善历算之学;更长于属文,彬彬焉俨然一少年老成之儒士矣!

    少年时代,孔颖达曾师从当代大儒刘焯为学。刘焯字士元,信都昌亭人,与孔颖达同郡。刘焯聪敏沈深,学通五经及诸家注解,并对《九章算术》、《周髀算经》以及天文推步,测量山海之术,有精到的研究,著作有《五经述议》,见解独到,多所创见。论者以为数百年以来,博学通儒,没有比他更好的了。与当时另一位博学宏儒刘炫,同称“二刘”。当时儒学南北分裂,经籍散亡,学者求师无门,一些精通汉师家法的老师宿儒,如徐道明、熊安生之徒,早已谢世,于是,“二刘”便出类拔萃,秀出其间,遂为后生钻仰之名师。“天下名儒后进,质疑受业,不远千里而至者,不可胜数”(《隋书·儒林传》)孔颖达就是这千里负笈的佼佼者。但是,刘焯性情孤傲,怀抱不广,不仅吝于财货,责求束修,而且恃才傲物,凌辱诸生。孔颖达初来,很受刘焯轻视,并不以礼相待。但一经颖达向他执经问难、发表意见,刘焯见其答难问对,出人意表,能发人之所未发,乃翻然改容,刮目相看。孔颖达在名师门下兢兢事学,虚心求教,在从前所学的诸经注解外,百丈竿头更进一尺,《左传》于服注外又通社预集解,《尚书》于郑注外再通孔安国传(即伪孔传),为后来他胜任《五经正义》的编纂工作垫下了丰厚的学植。学成业就,刘焯欲留颖达同馆共授,切磋学问,颖达谢绝了明师的好意,满载而归,下帷教授。其时他仅20余岁。

    

    公元605年,隋炀帝杨广即位,改元大业。隋文帝晚年“不悦儒术,专尚刑名”(同上),关闭天下学校,唯留中央国子学一所,生员72人,于是欣欣向荣的儒教事业,一朝又复归萎缩。炀帝即位后,为了笼络人心,粉饰太平,又兼生性喜爱文学经籍,于是再开学校,重兴儒业,“征辟儒生,远近毕至”(《隋书·儒林传》)。孔颖达应时而出,应举明经,对策高第,授任河内郡学博士。大业年间,隋炀帝广征天下宿儒,集中于洛阳,由门下省主持,仿当年汉宣帝石渠议经、汉章帝白虎论礼之故事,下令在洛阳举行大规模的儒学讨论大会。孔颖达以明经高第参加了这一盛会。

    为响应皇帝明诏,经明行修之士、方步矩领之徒,从四面八方云集洛阳,以文会友,研经讨古,为统一的隋朝政权添上教化大兴的浓墨重彩。时承文帝废学之后,老师宿儒,若陆德明、鲁世达、刘焯、刘炫之徒,都应时而出,登坛执经,各穷悬河之辩;论难问对,共研先圣之理。孔颖达少年老成,英才秀发,斩关夺将,舌战群儒。门下省纳言(侍中)杨达评第高下,以颖达为最,奏之皇帝。炀帝以孔颖达为太学助教,陆德明为国子助教。其时颖达年方32岁,是应诏诸儒最年少的大师。被他击败的“先辈宿儒”都心怀羞耻,愤愤不平,暗中派遣刺客欲加害颖达,幸得礼部尚书、爱才思贤的杨玄感出面保护,将孔颖达藏于府中,才使少年才子幸免于难。孔颖达凭着自己的渊博学识终于进入国家中央的教育和学术机构,在更好的环境、更高的层次上进行经学研究工作。

                   二、十八学士登瀛州  五经正义传典型

    隋末天下大乱,孔颖达避难于虎牢(在今河南荥阳)。李渊建国,海内一统。李世民因创业征战之功,特授天策上将、领司徒、封秦王。他悦礼敦诗,爱才若渴,开府治事,形同小朝廷。武德四年(621),李世民在解鞍歇马之后,爱尚儒教,属意文学,特设文学馆,招揽天下文士,为治国平天下储备人才。文学馆位于宫城之西,地静景幽,无车马之喧;典籍充栋,有兰台之盛。这年十月,孔颖达等18人同日被授为文学馆学士,号称“十八学士”。十八学士都是当时经学通明、文彩飞扬的优秀人物,杜如晦、房玄龄甚至是李世民的心腹谋臣。李世民给他们优以尊礼,予以厚禄,入阁诸君,皆享用五品珍膳。还令大画家间立本为诸名士写真,大文豪褚亮题写真赞,高悬于凌烟之阁,深藏于禁中秘府。十八学士三班值阁,李世民每当军国事罢,进谒归休,常引见学士,与他们讨论坟籍,商略前载。儒雅之风,旷古稀有;亲近之恩,百代罕及。因此时人称之“登瀛州”。

    武德九年(626),玄武门兵变,李世民杀建成、元吉,立为太子,秦府官属皆有封赠,十八学士也加官进爵,杜如晦为太子左庶子,房玄龄为右庶子,虞世南为中舍人,褚亮为舍人,姚思廉为洗马,孔颖达则擢授国子博士,成为全国最高学府的高级教官。公元627年即位后的李世民改元贞观,论功行赏,孔颖达以儒业受封曲阜县男,转任给事中。给事中乃门下省要职,掌封驳政令,议论得失,颖达随侍皇帝左右,倍见亲信。屡迁国子司业,祭酒,掌管一国教育。唐太宗对孔颖达寄以厚望,将储君的教育委与他,任他为太子右庶子,与左庶子于志宁一道,共同掌教太子李承乾。孔颖达兢兢业业,克尽职守,无奈太子承乾爱好声色,漫游无度,足智饰非,不听劝教;又因大宗偏爱魏王李泰,酿成嫡庶相争之祸。承乾被废后,其他东宫属官多被黜退,唯孔颖达、于志宁等由于平时对承乾犯颜直谏,尽心尽职,太宗于是对他们却奖赏有加,信任如故。

    作为当年秦王亲信的几个文臣之一,孔颖达在后来的政治生活中,不像房杜诸人,功业卓著,位至公卿。他在太宗朝的主要贡献不在于政治,而是在文化事业。他学识渊博,文采出众,每遇朝廷议论礼历、商榷经义,他常发高论,多被采纳。他曾与魏征、颜师古等修订《隋书》,有“良史”之称,被加位散骑常侍;又修订五礼,进爵为子。贞观十四年(640),孔颖达为国子祭酒,太宗亲临国学,举行祭祀先圣孔子的释奠大礼。会上,群儒执经宣义,孔颖达主讲《孝经》,他声若洪钟,口如悬河,义理分明。太宗令群儒发难辩驳,孔颖达“金汤易固,楼雉难攻”;排难解纷,令众儒师大为折服。太宗手诏褒之曰:“洪钟待扣,扣无不应;幽谷发响,声无不答。……思涌珠泉,情抽蕙兰。关西孔子,更起乎方今;济南伏生,重兴于兹时!”称赞他为“关西孔子”、西汉伏生,与先圣先师并辉齐明。

    孔颖达在经学上的最大成就是奉诏编纂《五经正义》,为经学的统一和汉学的总结做出卓越贡献。如前所说,中国儒学从西汉开始便流派众多,师说不一。当时《诗》分齐、鲁、韩三家,《书》分欧阳、大小夏侯,《礼》有《仪礼》、《礼记》,其中《礼记》分大小戴,《易》分施、孟、梁邱、京,《春秋》既分公、谷二传,公羊又有颜、严之学。经学史上称这些分歧为“师法”。后来经师又在师法的旗号下更生异说,于是又分出“家法”,再由家法中分出各种专家之说。就像树干分枝,校又分枝,枝叶繁茂,渐失根本,经义难明。故有“学徒劳而少功,后生疑而莫正之叹”。后来古文畅兴,纠葛更生。《诗》有毛传与齐鲁韩争雄,《易》有高费与施孟争胜,《春秋》有左传异军突起,《礼》又出现《周礼》与分高低,《书》又得壁中古文十六篇。其间经本有无,卷国残全。文字今古,师说歧异,种种分歧,更扰得经学讲坛迷雾重重。企图解决经学分歧的统一工作,孔颖达以前共有三次,一是西汉宣帝有石渠阁大会,二是东汉章帝有白虎观之议,三是东汉末郑玄不讲家法,遍注群经。石渠阁之会,重点讨论今文经内部师说繁粹的问题,讨论结果,不仅没有统一师说分歧,反而增立博士,加剧了经学内部异说的产生;白虎观之议,重点讨论今古文分歧问题,结果著为《白虎通》,用董仲舒的天人感应加西汉谶纬迷信统一意识形态,对古文经说的优秀内容无所取正,这同样达不到学术统一的目的。因此白虎观会议后,古文经学不仅没有歇息,反而从者更多,成就日丰。郑玄兼通今古文,而以古文为依归。他起而遍注群经,杂采今古文,今古文之异才日渐消亡。但是郑玄经注也未臻完善,学者多攻其所短,至西晋,王肃又重注群经,与之抗衡,并借用王朝力量立为学官,遂有“郑学”“王学”之争。随着南北对峙局面的形成和玄学的兴起,于是又出现清谈“玄学”与传统“汉学”、博学”与“北学”的分歧。在学术风格上,南学主义理,重创新;北学主典实,重故训。南朝治经《易》尊王弼注,《尚书》用东晋出现的伪孔传,《左传》则用杜预集解;北朝,《周易》《尚书》用郑玄注,《左传》用眼虔注。《毛诗》、《礼》南北同尊郑注。此其大致。当时南北王朝并未明确将经注定为一尊,学者谁主谁从,都是各行方便,从其所好。特别是在南北势力交会之处,更是南学与北学混,义理与典实杂。这样就给后生学习,经义取正,带来困难。这种情况在政权分离之时,倒还可以容忍,但天下统一之后,特别是自隋王朝设立郡国之学以养士,开设明经、进士科取才以后,没有一个统一的经解作教材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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