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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历代大儒 编者:舒大刚-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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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宗元被任命为柳州刺史,刘禹锡为播州(今贵州遵义)刺史。当时刘禹锡还有80多岁的老母,播州路途崎岖,遥远荒凉,老人到那里去,将是九死一生。柳宗元出于对刘禹锡的友谊,打算上疏朝廷,与刘禹锡对调。后来刘禹锡改为连州刺史。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出柳宗元的崇高品格。

    柳州比永州更加荒僻、遥远。柳宗元这次去柳州,还是沿着一个月前进京时的旧路而行,也就是11年前被贬南下时的路线。但他这次的心情异常黯淡。这一年他已43岁,他深感前途的渺茫。他与刘禹锡同行到衡阳,然后依依惜别,写了一首《衡阳与梦得分路赠别》诗:

        十年憔悴到泰京,谁料翻为岭外行。

        伏波故道风烟在,翁仲遗墟草树平。

        直以慵疏招物议,休将文字占时名。

        今朝不用临河别,垂泪千行便濯缨。

    他深感自己性不谐俗,徒有文名,不为世用。经过十年的艰难困苦,盼来的却是投身岭外,心中的痛苦无法平息,只能对友垂泪。此后他又写了两首赠别刘禹锡的诗,流露出无限的伤感,只希望将来能平安归田,度过余生。

    元和十年六月二十七日,柳宗元怀着凄楚悲伤的心情,拖着衰病之身,经过三个月的长途跋涉,到达了柳州。

    柳宗元到柳州虽然是遭受打击,但此时他作为一州之长,与永州时的境况大不相同了。他毕竟可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百姓做点实事,实现自己“利安元元”的愿望,做一个好的地方官。他采取措施,解放奴婢,鼓励发展生产。韩愈后来表扬他在柳州的政绩时说:“凡令之期,民劝趋之,无有后先,必以其时。于是民业有经,公无负租,流逋回归,乐生兴事。宅有新屋,步有新船,池国修洁,猪牛鸭鸡,肥大蕃息。子严父诏,妇顺夫指。嫁娶葬送,各有条法。出相弟长,入相慈孝。步时民贫,以男女相质,久不得赎,尽没为隶。我侯之至,按国之故,以佣除本,悉夺归之。大修孔子庙,城郭巷道,皆治使端正,树以名木,柳民既昏说喜。”'注'作为一名封建社会的地方官,能够做到这些,是符合儒家“爱民”的要求的。

    在政事之余,柳宗元还耐心接受青年学子的拜访,对他们循循善诱。此外,他还与僧、道、隐士交结,思想上进一步发挥了“三教调和”的理论。

    在柳州,柳宗元还是密切关注着国家的政局。他一贯反对藩镇跋扈。元和十二年十月,裴度荡平叛乱30年之久的第一强藩淮西镇,柳宗元获此消息,非常激动,为了歌颂这次胜利,他写了有名的《平淮夷雅》两篇,一为《皇武》,赞颂裴度,一为《方城》,赞颂李囗,实际上是歌颂唐室“中兴”。《平淮夷雅》也成为中国文学史上四言诗中的精品。

    但是,凄苦与失意始终与柳宗元相伴。他来到柳州时,已须发斑白,而此时他才43岁。在永州时留下的疾病也日渐沉重。他料到自己已不会久于人世了。此时他似乎已不再有什么遗憾,只是向往着能在有生之年回到生他养他的故乡。在公务之余,他放情于山水,以排遣心中的寂寞。一山一峰,常常勾起他对故乡、对友人的思念。

    当年柳宗元37岁时,曾写信给萧亻免说:“人生少得六七十者,今已三十七矣。长来觉日月益促,’岁岁更甚,大都不过数十寒暑,则无此身矣。”'注'他的设想已够凄凉的了,但是事实上他的生命比他预期的要短促得多。写这些话后仅过十年,柳宗元就过早地离开了人世。根据刘禹锡《祭柳员外文》说:“自君失意,沈伏远群。近遇国士,方伸眉头。亦见遗草,恭辞旧府。”'注'说明柳宗元在死前似受到某人的荐举,已准备离开柳州。但由于长期的流谪毁坏了他的身体,柳宗元终于没能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甚至没能实现有生之年返回故乡的愿望,满怀无限的愁绪死于柳州。死时年仅47岁,时间是元和十四年(819)十一月八日。他从青年时代就立下了“辅时及物”、“兴功济世”的理想,并满怀热情地去见诸实践。但时代没有提供给他更多的机会,使他的才不得施,贬斥终生,赍志以殁,这不仅是柳宗元一人的悲剧,也是时代的悲剧。

    柳宗元临死时,曾写信给好友刘禹锡说:“我不幸,卒以谪死,以遗草累故人。”'注'把自己的全部著作托付给他。刘禹锡将他的遗著编纂为《柳河东集》30卷,并亲自作序。宋代世采堂刻本则分为45卷,外集2卷。柳宗元不仅是一位伟大的文学家,而且是一位有独到见解的哲学家。他的哲学著作主要有:《天说》、《答刘禹锡天论书》、《天对》、《贞符》、《非国语》、《封建论》、《时令论》、《天爵论》、《断刑论》、《与韩愈论史官书》、《与吕道州论非国语书》等。侯外庐编的《柳宗元哲学选集》(中华书局,1964年版)辑录他的哲学著作较为全面。

                         三、出入百家  归于孔子

    儒学发展到了唐代中后期,面临着一系列问题。首先是传统儒学方法面临着严峻的挑战。一些儒家学者开始摆脱两汉以来的章句训诂解经模式,寻找对儒家经典的新的解释方法,并重新思考儒学中的一些重大理论问题,探索儒学发展的新途径。早期古文运动关于文与道的关系的讨论,以及啖助、赵匡、陆淳等人的《春秋》学研究,都反映了儒学革新的时代要求。从思想史角度说,早期古文运动至少为儒学创新做了两方面的贡献:一个是提出了“文以明道”的主张,要求文学应以儒学为根本,为宣传儒学服务。一个是离开章句训诂之学,直接理解儒学的基本精神。而以啖、赵、陆为代表的《春秋》学派,否定《春秋》三传的权威性,以经驳传,按自己的理解重新解释儒家经典,直接从孔子对春秋时代的认识中获得对现实的启迪,为现实服务。

    柳宗元自幼博览群书,不重章句,思想上坚信儒家学说,在理论与行动的基本方面,以实践圣人之“道”自任,“惟以中正信义为志,以兴尧舜孔子之道利安元元为务”'注',“其道自尧、舜、禹、汤、高宗(武丁)、文王、武王、周公、孔子皆由之”'注',实际上这也是一个“道统”,与韩愈之说相呼应。他认为,孔子集先圣之大成,“夫子之道阂肆尊显,二帝三王其无以侔大也”'注'他声称读书作文“其归在不出孔子”'注',一生努力为“延孔子之光烛于后来”'注'。但他不赞成墨守章句、死背教条以矜世取誉。他特别强调通经以致用。在永州时,他曾在文章中说:“得位而以《诗》《礼》《春秋》之道施于事,及于物,思不负孔子之笔舌。能如是,然后可以为儒。儒可以说读为哉!”'注'他认为,得到了官位,就应该把平生所学的“圣人之道”付诸实践,这样才不辜负孔子的教诲。单单靠讲说诵读,难以称之为儒。他又说:“仲尼之说岂易也?仲尼可学不可为也。学之至,斯则仲尼矣。未至而欲行仲尼之事。若宋襄公好霸而败国,卒中矢而死。仲尼岂易言耶?马融、郑玄者,二子独章句师耳。今世固不少章句师,仆幸非其人。”'注'他鄙视仅得皮毛的学习方法,更看不起章句之徒。他提出要把握“孔氏大趣”'注',即要摆脱圣经贤传表面文字的束缚,直接理解儒学的基本精神。这种基本精神就是所谓的“圣人之道。”

    在《与吕道州温论(非国语)书》中,他又指出:

    近世之言道理者众矣,率由大中而出者咸无焉。其言本儒术,则迂回茫洋而不知其适;其或切于事,则苛峭刻核,不能从容,卒泥乎大道。甚者好怪而妄言,推在引神,以为灵奇,恍惚若化而终不可逐,故道不明于天下,而学者之至少也。

    他批评言儒术者迷失了儒学的精神实质,使“道不明于天下”,儒学失去了人心。他要为恢复儒学的本来面目而呐喊。

    柳宗元早年形成的积极用世的政治态度和不重章句的学术思想,使他接受了啖助、赵匡、陆淳的《春秋》学。在长安时,他从友人韩泰处得到了《春秋微旨》,又从吕温处得到《春秋集传纂例》。他任礼部员外郎后,陆淳做太子侍读,他们居处近邻,柳宗元拜陆淳为师。因此,柳宗元受到陆淳学派的基本观点和方法的深刻影响。柳宗元极为推崇陆淳的著作,认为它们真正体现了“孔氏大趣。”他说:“《春秋》之道久隐,而近乃出焉。”'注'认为陆淳的著作真正发扬了《春秋》的大义。他在《唐故给事中皇太子侍读陆文通先生墓表》中概括说,对于《春秋》三传论注疏说者百千人,著作“处则充栋宇,出则汗牛马,或合而隐,或乖而显,后之学者穷老尽气,左视右顾,莫得而本”,而陆淳与啖助、赵匡“能知圣人之旨,故《春秋》之言及是而光明,使庸人小童,皆可积学以入圣人之道,传圣人之教,是其德其不侈大矣哉!”他盛赞陆淳等人的治学方法为普通人学习“圣人之道”提供了简捷的途径,使人能真正把握“圣人之道”的真谛。

    柳宗元还接受了陆淳学派的怀疑精神,对自己认为不正确的传统观念和说法大胆怀疑,敢于否定,即使是经典之言,也往往以非圣人本意为由而加以批驳。他对于自《诗》《书》直到孔、孟、董(仲舒),扬(雄)等人的著作或言论都进行过批判。他还专门写了一部批判被称为“《春秋》外传”的《国语》的专著《非国语》。后来有人批评柳宗元“是非多谬于圣人”、“悖理害道”,主要就是因为他对圣贤的权威多有冒犯,引起一些卫道士的不满。

    陆淳学派重“会通”的治学方法,也对柳宗元产生过重要影响。他反对“党枯竹,护朽骨”,不墨守成说,解释儒经时除了不主一家外,进而兼取诸子百家。赵匡曾经主张“既通经学,兼有诸子之学,取其所长,舍其偏滞”,“学兼经史,达于政体”'注',在学术上兼收并蓄,开阔视野。柳宗元受他们的启发,认为“儒墨名法”各家都具有“有益于世”的内容'注'。他又说:“杨、墨、申、商、刑名、纵横之说……皆有以佐世”'注'。正是基于这种认识,在柳宗元身上较少酸腐之气、文化心理上不那么狭隘,对待异质文化不像韩愈那样简单排斥。他从古代各种文化、各家学说中汲取了优秀的营养,对他政治上主张变革,思想上融合儒佛,文学上勇于借鉴、大胆创新,具有积极的作用。

                     四、批判天人感应  恢复儒学原旨

    传统儒学紧扣社会、人生的现实问题,以仁义礼乐为价值体系,干预社会政治生活,努力于社会风俗的改善,重人道、轻天道,所以孔子“罕言性与天道”,“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孟子把天和人的心性联合在一起,提出“尽心”、“知性”以“知天”,以此达到天人相通的目的。但孟子所说的“天”还不是有目的、有意志的人格神。荀子更强调“唯圣人为不求知天”,提出“明于天人之分”,“敬其在己者,而不慕其在天者”(《荀子·天论》)的光辉思想。因此,先秦儒学始终洋溢着理性的精神。但到了秦汉以后,特别是经过董仲舒的改造,先秦儒学的理性主义精神被泯没不彰。天被描绘为一个有意志的人格神,在冥冥之中主宰着人间的祸福与国家的治乱兴衰。这种“天人感应”思想虽经王充等唯物论者的批判,但一直在汉唐意识形态领域居于统治地位,儒学被披上了神学的外衣。连韩愈也信守这种天命论,将人的贫富贵贱归之于天命。认为“贤不肖存乎己,贵与贱、祝与福存乎天”'注'。在柳宗元时代,“务言天而不言人”,推天引神的风气泛滥,柳宗元继承荀子以来的人本主义传统,力图通过自己的努力,剥落笼罩在儒学头上的神学外衣,还“圣人之道”以本来面目,恢复儒学的“人学”特征。

    柳宗元在他的著作中,阐明传统儒学的根本精神,对天人感应、鬼神迷信进行了全面的批判,发扬了葡派儒学的理性精神。在宇宙论问题上,柳宗元认为,关于悠远而渺茫的宇宙起源问题,虽然有过许多荒诞的传说,但都不足以信。事实上,昼夜交替、万物生成,都是“元气”运动的结果,并没有什么外在力量使其如此。他以《天对》为题,对屈原《天问》中提出的一些问题作了系统的解答:“本始之茫,诞者传焉。……囗黑晰砂,往来屯屯。囗昧革华,惟元气存,而何为焉?”所以,“天”“地”都是元气的不同表现形式:“彼上而玄者,世谓之天;下而黄者,世谓之地;浑然而中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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