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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猛然跌坐在老肥马的背上,对这些话没有反应。但温妮别过警佬的身体,往后看着塔克。“会好转的。”她说完,脸又转向前,身体坐得笔直。她就要回家了,但她心里想的一点也不是这个。她看着前面那匹老肥马的臀部,看它粗糙、沾满尘沙的尾巴,咻咻的舞动着。她也看着骑在马上,摇摇晃晃,身体垮塌的梅背部。
他们往阴暗的松树林骑去,警佬的呼吸声在她的耳旁咻咻地喘着。走出阴凉的绿林后,一个广阔世界又在她面前展开,这世界闪烁着光芒,有着各种可能性。但这些可能性现在有所不同了,它们不再是可能发生在她身上的事,而是她自己可能可以阻止的事。她唯一想到的事是——梅一定不能上绞架。不管穿黄西装的陌生人状况如何,梅一定不能被吊死。因为如果狄家所说的完全真实,那么梅,就算她是个最残忍的杀人犯,应该被判处死刑——她也不会死。
《吊刑》
温妮把她的小摇椅拉到卧房的窗边,坐了下来。摇椅是她很小时,别人送给她的。不过有时候,趁别人不注意时,她仍会挤进小摇椅里。因为,坐在摇晃的摇椅上,很容易让她记起一些愉快、抚慰的事情,这种感觉只有坐在摇椅上才会自她心底浮现。今晚,她就需要在摇椅上坐一坐。
警佬把她带回家后,丁家人马上上前抓住她,扑到她身上。她的妈妈在一旁哭泣,爸爸一句话也没说地把她揽进怀里,奶奶则兴奋地、含糊不清地说个没完。当警佬告诉他们,她的离去是出自她的自愿时,他们都难过地愣住了,但也只难过一下子而已。他们一点也不信警佬的话,她的奶奶说:“一定是那些精灵,我们听到了它们的音乐,一定是它们对她施了妖术。”
等她洗完澡后,他们还是不相信她会离家。他们喂她吃东西,尽情地抚慰,用谈笑和低语来支开她某些奇怪的话语——她跟狄家人一起离去,是因为……嗯,只是因为她想这么做。狄家人对她很好,给她小煎饼吃,带她去钓鱼。狄家人都是温和的好人,不论她怎么说,只要她提到穿黄西装的人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时,所有为狄家人说的好话就全白费了。他们真的给了他小树林,来交换他帮他们找到她吗?看来确实有这么回事。也许陌生人现在已经不想要小树林了。梅用枪托敲了他的后脑袋,把他伤得很重。他们怀着希望和恐惧接受了这个消息。她的父亲说:“我猜想,小树林还会是我们的,万一那个人……我是说,如果他没有……”
“你是说,如果他死了?”温妮直截了当地说。
他们吓得全挺直了腰。不一会儿,他们就把她送上床,每个人还轮流亲了她好多下。当他们垫起脚尖走出她的卧房时,仍又不放心地回头看她,好像他们已察觉到,现在的她已和从前不同了。
温妮两手环抱在胸前,心想:嗯,我变了。事情已经发生,而且只发生在她一个人身上,和他们全没关系。这是第一次。而且不管她怎么费尽唇舌都无法教他们了解或分享她的感觉。这种情形既让她感到满足,又让她觉得孤单。她摇着摇椅,凝视外头的暮色,温馨的感觉清楚地渗入她的骨髓。这个感觉在以前总是像一条牢固、老旧而弥足珍贵的绳子,把她和她的妈妈、爸爸和奶奶紧紧地绑在一起,扯也扯不断。然而现在有了新的丝绳,不断地拉动着她,把她和狄家紧紧地系在一起。
窗外,小树林笼罩在乌黑的天空下,天地间没有一丝风来舒解这沉闷的八月夜晚,而在树林尽头,遥远的地平在线,闪过一道白色的闪电。因热而起的闪电,一次又一次的悸动着,不过,却没有一点声音。痛苦时的情形便是那样,她想。突然间,她渴望着一场暴风雨。
她把手放在脑后,身体如摇篮一般的晃着。她闭起眼睛,穿黄色西装的陌生人的影像,马上就浮现出来。她又看到他了,他一动也不动地躺在被阳光晒白的草地上。“他不能死,”她想到了梅。“他一定不能死。”她仔细回想陌生人对那口喷泉所打的主意,以及塔克说过的:“他们都会像饿猪奔赴剩菜剩饭般跑来。”她发觉自己这么想:“如果泉水的故事是真的,那么他就得死。他一定得死,所以梅才会用枪托敲他。”
然后她听到窗外小路上有马蹄声,一匹马匆匆忙忙地进入村子。不久,又有脚步声和敲门声。温妮爬出房间,趴在楼梯顶的黑影里。是警佬。她听到他说:“就是这样,丁先生。我们不能控告他们绑架,既然你们的小女孩声称他们并没有绑架她。但不论如何,现在没关系了。医生几分钟前刚回来。那个家伙,你们把小树林卖给他的那个?他已经死了。”接着有一会儿沉静,然后是一声划火柴声,及新鲜雪茄的辛辣烟味。“是的,她给了他很重的一击,他甚至连苏醒过来也没有。这是件很明朗的案子,因为我当场看到她敲他。我就是证人。毫无疑问地他们一定会把她吊死。”
温妮回到她的房间,爬上床。她躺在漆黑中,头放在枕头上,眼睛望着窗户外因热而起的闪电。她又想着,闪电就像挂在天边的沉闷痛苦。梅杀了穿黄西装的陌生人,而且她是有意杀掉他的。
温妮也曾在恐惧与愤怒的情况下,杀死了一只黄蜂,及时避开了它的蛰咬。她是用一本厚厚的书,“啪哒”一声盖上黄蜂,把它杀死的。打死黄蜂后,她看到它残破的身体,静止的翅膀。她好希望它又能活起来。她甚至为黄蜂之死哭了。梅现在也会为穿黄西装的陌生人之死而哭吗?虽然她不想让其它人受到泉水之害,但她会不会也希望他能复活呢?这就不得而知了,梅已经做了她认为她必须做的事情。温妮闭上眼睛,把寂静无声的悸动闪光关在眼外。现在她得做一些事情。她不知道该做什么,但有一件事是很清楚的——绝不能让梅上绞架。
《逃狱计划》
隔天早上一吃完早饭,温妮便走到铁栏杆边。天气仍然闷热不堪,人只要稍微动一下,便全身汗流如雨,连关节都会酸痛。两天前,他们还不准她到屋外,但今天早上,他们却对她小心翼翼的,好像她是个蛋,不能用力碰。她说:“现在我想到屋外去。”他们回答:“好吧,但天气如果太热了,就进来,好不好?”她点头说:“好。”
铁门下被磨得光秃的土地龟裂了,跟岩块一般硬,呈现毫无生气的黄褐色,而小路则是条光亮、天鹅绒般平滑的细砂通道。温妮靠着铁栏杆,两手抓着暖热的铁条,想着梅这时也在监狱的铁栏杆后。半晌,她突然抬起头,她看到了蟾蜍。蟾蜍正蹲在她第一次见到它的地方,在小路的另一边。“喂!”温妮高兴地向它打招呼。
蟾蜍动都没动,连眼睛也不眨一下。它今天看起来干巴巴的,好像被烤干了一样。“它渴了,”温妮自言自语地说,:“难怪,这么热的天。”她走回屋里。“奶奶,我可以用盘子装点水吗?屋外有一只蟾蜍快渴死了。”
“蟾蜍?”她奶奶嫌恶地皱着鼻子回道:“脏死了,所有的蟾蜍都很脏。”
“这只例外,”温妮说:“这只老是在我们的屋子外,我喜欢它。我可以给它一点水喝吗?”
“蟾蜍不喝水,温妮。那对它没什么好处。”
“它们一点水都不喝吗?”
“是啊,下雨时,它们的皮肤会把水吸到身体里,跟海绵一样。”
“但好久没下雨了!”温妮吃惊地说,“我可以洒点水在它身上吗,奶奶?这对它有好处,不是吗?”
“嗯,大概吧。”她奶奶说,“它在哪里?在院子里吗?”
“不是,”温妮回答:“它在马路对面。”
“那么,我跟你一道去。我不希望你单独离开院子。”
但当温妮小心翼翼端了一碗水,和奶奶来到铁栏杆边时,蟾蜍已经不见了。
“嗯,它一定是还好,”她奶奶说:“它还能跳开呢。”
温妮有点失望。她把碗里的水,倒在铁门下的干裂土地上。水一下子就被吸了下去,地上湿褐色的一片,一下子便干得一点水迹也看不到。
“我活到现在,从来就没见过这么热的天气。”温妮的奶奶不断用手帕擦着脖子。“不要在外头待太久。”
“我不会的。”温妮回答。她又单独地留在屋外。她坐在草地上,叹了口气。梅!她要怎么做才能让梅自由?在炽白的阳光下她闭上眼睛,晕眩地看着眼皮内红、橙两色交织的跳动图案。
当她再睁开眼睛时,杰西奇迹似的出现了。他就靠在铁栏杆上。“温妮!”他小声地说:“你在睡觉啊?”
“哦,杰西,”温妮把手伸出铁栏杆外握住他的手。“真高兴见到你!我们能做什么?我们一定要把她弄出来!”
“迈尔有个计划,但我不知道那个计划有没有用,”杰西说的很快,而且几乎是低语。“他会木工,他说他可以把关梅的屋子窗户上的铁栏,一根根拔下来,她可以从窗口爬出来。今天晚上天黑时,我们就要试看看,唯一的麻烦是,警佬每一分每一秒都看守着她,他真是以他的新监狱里有个犯人自豪。我们已到监狱里看过她,她很好。但即使她能从窗口爬出,他一发觉她不见了,便会马上出来追赶。而且我觉得他一定立刻就会发觉的,这样我们逃走的时间就不太多。但我们一定得试一下,没有其它法子了。还有……我是来道别的。温妮,如果我们离开了的话,将会有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无法回来。我是说,他们会到处找梅的。温妮,听我说,我会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再见到你。看,这里有一个瓶子,里头装着那口喷泉的泉水。你留着。不管以后你在什么地方,当你十七岁时,温妮,你可以喝这瓶水,然后来找我们。我们会想办法留下一些记号。温妮,请你说,你愿意。”
他把小瓶子送到她手上。温妮接过瓶子,两手合拢握着。“杰西,等等,!”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地低声说,因为她突然就有了答案。“我可以帮忙!当你的母亲爬出窗口,我会爬进去,替代她。我可以用她的毯子,把身体包起来,那么当警佬往里头看时,他就分辨不出来,尤其牢里黑漆漆的。我可以弓起背来,这样看起来身体就会大一点。迈尔甚至可以把窗子装回去。这样你们就有足够的时间离开了。至少天亮之前,都是你们的时间。”
杰西盯了她一眼,说:“哇,这个点子真不赖啊,事情很可能会因此改观呢。但我不知道爸爸会不会让你冒这个险。我是说,当他们发现时,他们会怎么说?”
“我不知道,”温妮说,“但这没关系。告诉你爸爸说我想帮忙。我一定要帮忙。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们也不会有这个麻烦了,告诉他我一定要帮忙。”
“嗯……好吧。你天黑后可以出来吗?”
“可以。”温妮回答。
“那么,就是午夜了。午夜的时候,我会在现在这个地方等你。”
“温妮!”屋内传来一声忧虑的呼唤:“你在跟谁说话?”
温妮站了起来,转遇身回答,“是一个小男孩,奶奶。我再一会就进去。”当她再回过身来时,杰西已经走了。温妮紧紧抓住手中的小瓶子,想要控制心头越来越强烈、让她喘不过气来的兴奋。午夜,这世界就会因她而改观了。
《午夜十二时》
这是最漫长的一天——毫无道理的热,说不出来的热,热得无法动,也无法想事情。树林村整个瘫痪了。所有的东西都停止了运转。太阳是一个庞大而没有边际的圆,一个无声的怒吼,一团燃烧的强光,燃烧得如此透澈,甚至在丁家客厅里的窗帘通通拉下之后,太阳仍彷佛在客厅里。你根本无法把它挡在外面。
整个下午,温妮的妈妈和奶奶都忧伤的坐在客厅,拿扇子搧风,啜饮柠檬水。她们的头发乱蓬蓬的,两膝松垮垮的,这跟她们平常那副文雅、有教养的模样完全不同,不过看来却有趣多了。温妮并没有跟她们留在客厅里。相反的,她带着装满水的瓶子,回到卧房,坐在窗旁的小摇椅上。一旦她把杰西的瓶子藏到写字台的抽屉里去,除了等待,就没有别的事情好做了。她房门外的走廊上,爷爷的钟正从容地滴答滴答的响着,对别人的不耐烦一点感觉也没有。温妮发现自己正顺着它的节奏,前、后、前、后、滴、答、滴、答的摇荡着。她想要读书,但房里太静了,静得她无法专心。好不容易熬到吃晚饭的时间,她心里才雀跃起来。她总算有一件事可做了。
这一餐饭,丁家每个人都热得食不下咽。温妮走到屋外,发现天色正急遽地转变。云,突然从四面八方涌来,聚积成厚厚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