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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的所爱,不是吗?
至于美瑜,她的敬业在商界也是有目共睹的。面对客户,她会迸发最大的兴趣和热情,像一个不知疲倦也不需休息的永动机。哪怕躺在病床上输液,只要客户一声召唤,她拔掉针头,抬腿就走。前一分钟还低眉顺目,气息奄奄,下一分钟便谈笑风生,又唱又跳。外界言她“身残志坚、自强不息”,顾美瑜依然是鲜亮的,光彩的,引人瞩目的。
如今,美瑜腹内孕育了一个新的生命,这让她变得从容淡定。当我提到“许雷”时,她竟然满脸茫然,末了,轻轻叹息道:“这个人,我几乎已经忘了。”
我问她,在她生命中出现的这几个男人,阿木松、许雷,“孩子他爸”,她最爱的是哪一个?
她沉思良久,灿然一笑,用手轻轻抚摸着刚刚隆起的腹部,温柔而甜蜜地说:“哪一个男人带给女人的欢乐都是短暂的,有限的。如今,我最爱的,便是肚子里这个正在孕育的孩子。从此以后,他便是我的天,我的地,我全部的希望和世界。我将为了他,活得更努力,更精彩。”
是啊,数年前医生便判定美瑜最多活不过半年,可如今她不但活过了无数个半年,还将创造一个新的生命。这生命将把她的希望和梦想延续下去。用美瑜的话来说,她赚了。
命运在为你关上一扇门的时候,必将为你开启一扇窗。美瑜虽然遭遇了命运的极大不公,却仍然凭借自己的聪颖和毅力,成为生活的强者。她的孩子,必将为有这样的母亲而骄傲!
往事已矣,不可追。我们这3个曾一起吟诗作赋,一起畅谈梦想和未来的小女子,如今都各得其所,拥有了自己梦寐以求的。裴裴得到财富和地位,美瑜得到爱情和孩子,而我,亦如愿以偿,挣脱所有的束缚,自由自在地在天上飞。
幸运。
是的。
虽然通往梦想的道路太凄迷,太曲折,虽然我们都曾在黑夜里撕心裂肺地独自哭泣,虽然这世界冷漠,很难寻求到梦想中的温暖和幸福,虽然我们都眼中有泪,心头有伤。
可是,我们都没有沉沦,没有放弃,没有向似乎已成定果的命运屈服和妥协。我们怀抱一腔真情和赤诚,执著地朝着梦想的方向奔跑,以一种昂扬的姿态,在疼痛中奔跑。如今,我们终于跑出了阴暗潮湿的沼泽地,跑出了风雨凄迷的长夜,迎来了明媚灿烂的艳阳天。
就像传说中杜鹃公主变身的那只凤凰,只有经过炼狱般痛楚的煎熬和焚烧,才能从熊熊烈火中腾空而起,幻为五彩斑斓的吉祥鸟,飞向它梦寐以求的天堂。
凤凰,涅槃。
后 记
写作与隐居北京不是我的故乡,也不是我最终要停留的地方。
3年时间,我隐居在北京。
写作,是我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我在文字里呼吸、在写作中奔跑和呐喊。
曾经,我是一名走在时尚尖端的电视人。因为职业的缘故,整日浓妆艳抹,粉墨登场,营造了一种众星捧月的虚假繁荣的景象。
却突然感觉厌倦。当日子一天天简单地重复,毫无创意和新意,我就沦为播音的机器,电视的流水作业工。
人生分阶段过。
当一种生活状态陷入了胶着与停顿,便该有另一种形式出现。
重复是对生命无谓的损耗。
那个深秋的早晨,我沉默地从往日繁华喧嚣的世界里撤离,像一滴水,悄无声息地隐居在广漠无边的大北京。
我奇怪自己对于感情总是优柔寡断,拖泥带水,对于工作的放弃,却简单利落,决绝干脆,像一个毫无心肝的薄情之人。
从我的职业、个性和历史来看,都没有成为一名专业作家的可能。我亦没有对自己作如是期许。
或许是一种权宜之计,我怀疑。
一个以说话为生的人,蓦然陷入孤绝和失语。写作,成为一种需要,灵魂释放的唯一出口。
因为孤独,所以写作。因为写作更与世隔绝。因为与世隔绝更需要在文字里寻找慰藉。就这样越陷越深,欲罢不能,以至于3年时间,生活中只剩下一件事:写,无休无止地写,宛如穿上了魔力无边的红舞鞋,生命不止,旋转不息。
这就是一个写作者最大的悲哀与幸福。在一些偶然的被动的情形下,完成了长篇小说《走向彼岸》、《暗香》和《与“郎”共舞——决斗洛杉矶》。多少人梦寐以求出一本书而不可得,我却莫名其妙一连出了3本。
幸运还是天赋?不知道。一种洋洋自得之情却油然而生——这3本书都只是一种写作技巧的磨炼。冰山一角,牛刀小试。
真正刻骨铭心的,都还深藏在心里,从来没有表达过。我不敢轻易开口讲述,有声语言总是肤浅的,苍白无力的,我怕它漂浮在空气中,化掉了。我更不敢轻易地付诸文字,最珍贵的东西如果没有得到淋漓尽致地描述,将是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我不会重复曾经写过的文字。所以,我把它深深地捂在心里,像绍兴女儿家深埋在树下血一样浓烈鲜艳的女儿红,经过漫长岁月的积淀和陈酿,方能醇和浓香,令人迷醉。
长久的隐忍,是为了最后的爆发。
如今,经过3部长篇的练笔和铺垫,讲述的契机似乎业已成熟,我相信自己会调动生命中一切的积累和激情,做一次完美的淋漓尽至的表达。
我想说的,是关于女人的故事,疼痛的故事。我赞赏曹翁所言,女儿是水做的,冰清玉洁。曾经做过一档关于女性的谈话类节目,探寻她们的故事和心灵。在那些不能成眠的夜里,这些女性的面孔一个个浮现眼前,美丽、妖媚、轻灵,令我感动。她们是纯真的,柔弱的,被侮辱与被损害的,她们又是独立的,坚韧的,不肯向命运和男人屈服与妥协的。她们没有在逆境里沉沦和毁灭,而是在灰色中寻找亮点,绝望里寻找生机。她们以昂扬的姿态在疼痛中奔跑,化为涅的凤凰。
我试图诠释女性间的友谊,试图演绎人间最为宝贵的亲情大爱,而男人只是底色和陪衬,他们的面目是暧昧的,迷离的,模糊不清的。
我选择了西南的一个城市作为背景,那里终日阴雨绵绵,使故事的背景有一种缠绵的润湿的氛围。这是女人的特质。
不是在咖啡馆,就是在去咖啡馆的路上。
天伦王朝、圣陶沙、建外SOHU、泰迪黛斯……一个个闻名遐迩的咖啡馆,成为我的工作场所。喧嚣的环境从形式上缓解了孤独。拿铁或卡布奇诺,一杯杯黑色的咖啡浇灌出一排排黑色的文字,绽开在屏幕上,像一朵朵繁茂的罂粟花。
每次按动键钮,看着黑色的电脑盒盖缓缓开启,都有一种隐秘而巨大的快乐和满足充盈心间。就像传说中的阿里巴巴站在宝库面前深情大呼:芝麻,开门!一个神奇美妙的世界应声缓缓洞开。
最极致的享受,莫过于终日心无旁骛,专心致力于自己挚爱的事情。
幸运的是,我每天都这样享受着。
多么奢侈的幸福!
吃饭是为了活着,活着是为了写作。
身体是写作的工具。我庆幸这架工具精力充沛,性能优良,就像一辆动力十足的汽车,一踩油门便激情澎湃地往前冲,不知疲累,不懂休息。从中午开始一头扎进文字的海洋,上天入地,物我两忘。待得昏天黑地地抬起头来,每每暮色已将天空染成昏黄。然后,像一个勤恳的农妇,心满意足地验收着自己劳动的成果,六千或八千字,自得地笑。
当我修正完最后一个字,缓缓地合上电脑,终于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大有壮志已酬之感。
苏兮望,一个颇富情调的酒吧,据说王家卫的电影每每取景于此。约三两知己好友庆贺大功告成,仅仅一杯浅浅的鸡尾酒,却不争气地醉得人事不省,疲累过度的身体终于以这样浪漫的方式对我予以警醒。
陶醉了几天之后,我突然惶惑地发现,这本书写完,我已无路可退!从前的作品纵然有这样那样的瑕疵,总是能自我安慰与开解——自己还未全情投入,还有巨大潜力可挖。如今我却再没有任何借口和理由。
如果把写作当做一种游戏,万花丛中过,片叶不黏身。或许比较轻飘,倒也收放自如。至少不伤筋动骨。如今这部作品全力投入,毫无保留,却有些用力过猛,伤着了。
我问自己,把所有的时间、精力、感情统统奉献给了写作,是否值得?这个问题就像问爱一个人是否值得一样,没有答案。我只是看到自己的心血凝结成一页页书稿,在暗夜里无声地燃烧。付出之多,令我已不忍去寻求价值、意义或回报。
诧异自己竟然是一个如此执著与认真的人,不懂得迂回与节制。无论爱一个人还是爱一件事,总是没头没脑地一头扎进去,万劫不复。
一个心灵麻木,浑浑沌沌的人是可悲的。一个人日日面对自己的心灵,时时对自己的灵魂予以拷问与鞭打更是可怕的。到了该改变的时候了。
我即将收拾行装,从北京撤离,奔赴异国他乡。我不能确知前方等待我的是什么,确知我的隐居时代即将宣告结束。曾经我义无反顾地从那个热闹喧嚣的世界里逃离,如今,我又将从形式上回归。
奇妙的是,我人生每一次大的改变,总是以城市的迁徙作为前提与契机。
一个离开故乡的人就像一片随风飘荡的柳絮,以自己喜欢的方式在任何喜欢的地方停留。
北京,这个城市与我而言如此虚幻又如此真实。虚幻是我在这个城市生活,却从未真正进入某一个圈子或者说某一种生活,真实是在这个城市我找寻到了真正的自己,并按照自己的方式随心所欲地表达。
写作令我离群索居,令我呕心沥血,心力交瘁。我却不得不说,爱上写作很幸福。
感谢写作,感谢北京,感谢每一位编辑和读者。感谢我寂寞清苦却充实幸福的隐居时代。
感谢生活。
汪洋
草于北京幸福村
2006年5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