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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家此次讲明是比武招亲,是以在场诸人人人会武,见到这一剑,心中均起赞叹:“田麒麟凶狠霸道,果然有其真才实学。这一剑凌厉霸道,深得剑法真粹,看来他已得到祖逖剑法的真传。换了是我,遇上这一剑,必死无疑。”
众人想到这里,忽然感到劲风扑面,一道虎啸也似的刀声破空而至。嗡嗡震耳,几蓬暖暖的液体溅到脸上身上,伸手一摸,竟是鲜血。
瞬息间,大厅不住响起痛苦惨号的声音,如同鬼域,十多人躺在血泊之中,惨声呼痛,他们的身体竟均被腰砍成两截!
这些人肺脏流了一地,一时却未得死,有的在地上呻吟打滚,有的则手指力抓地砖泄痛,抓得指头也出血来。
田麒麟赫然也在其中,叫道:“石虎,你好狠,杀了我!杀了我吧!”
石虎只出了一刀,破断了田麒麟的剑,破断了田麒麟的人,砍断了这十多人的肚腹,这一刀之威之辣,是何等惊人!
大厅诸人心里吓得怦怦乱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石虎打横送出佩刀,那是一柄五尺有余的长刀,如非他这样的羯胡大汉,如何使得动这柄几乎长可及人的长刀?郑樱桃接过长刀,挈出一块洁白的手帕,仔细抹干了刀锋血污后,插回石虎腰间刀鞘。
卢播吓得面青唇白,颤声道:“石虎,你……”
石虎道:“放心。我说过只杀你们两人中的一人,可不食言的。”顿了一顿,又道:“不过如果你要为老友报仇,我亦是乐于奉陪。你来不来?”
卢播道:“不……不……”牙关格格打战。
郑樱桃道:“还不快滚!”
卢播如获大赦,连忙逃出招婿馆,落荒而逃。
石虎哈哈大笑,大声道:“直阴,你杀我十八名胡人,我便杀回你十八名汉人,看看是你能杀得多,还是我能杀得多!”声音远远传了开去,有心让附近所有人听见。
崔相心想:我初时以为田麒麟和其余十七人不知那里得罪了这魔星,致令死于非命。谁知他杀掉十八名汉人只为报复杀胡世家杀了十八名胡人,田麒麟固然是死有余辜,可是其他的人可死得太无辜了。
在场差不多所有都是汉人,听见石虎一番话,心头惴惴。中原多难,为这等嗜杀胡人所统治,从此汉人难以安寝!
这时给砍成两截的十八人还未死去,弓真目睹他们痛苦的样子,心中不忍,拔出身旁一名青年的佩刀。那名青年由于惊吓过度,竟全然不觉。
弓真走上前,一刀劈在田麒麟的咽喉。
田麒麟喉头“格格”两声,脸上露出感激的神色,就此断气。
弓真移步,在大厅绕了一个圈子,把受伤汉人—一砍死。
他这番行动,场中任何人也料想不到。史迁世想要阻止,然而相距太远,更因石虎在场,那里敢出一下声,移动一下身体?只急得猛流汗,心想:这少年恁地鲁莽,刚才差点给田麒麟杀死,怎地如今又重蹈覆辙,犯上同样的错来?
石虎也不阻拦,只是看着弓真,眼睛露出笑意。待得弓真把十八人杀死,忽然道:“氐人少年,你叫甚么名字?”
弓真道:“我叫弓真。”
石虎道:“你为甚么杀掉他们。”
弓真道:“他们反正是必死的了,与其留在世上多痛苦一会,不如一刀了结,免得他们在世上多添痛苦。”
石虎道:“你的心肠倒是好得紧。”陡地厉声道:“我要杀的人,你偏偏插手,难道你不怕死?”
他这一番厉声说话,吓得人人心头一震,虽然明知不是对着自己说话,却都害怕得心头直要从口里跳出来,均想:这氐人小子忒大的胆子,竟敢惹上这杀人王,他的小命只怕不能多保一刻。
弓真道:“怕,我怕死。”
石虎道:“你怕死,却敢管我的闲事?”
弓真道:“我怕死,但我觉得非做不可的事,还是非做不可的。”
石虎脸色一沉,史迁世的心也沉了下去。
谁知石虎却鼓掌道:“说得好!我们喝酒去。”
弓真愕然道:“你不是要杀我吗?”
石虎大笑道:“这里所有人当中,只有你还像个人,有这个胆子,跟我顶撞说话。我不找你喝酒,却找谁去。”
第四章 围杀轩辕龙
崔府内府的花园,英英相杂,泉流绕介,比诸招婿馆的金碧堂皇,这份雅趣的境界又高了一筹。
石虎、弓真对案而坐,郑樱桃在旁侍酒。郑樱桃把大彝置于火炉之上,以扇子轻轻扇火,把美酒温得微烫,酒香四溢,亲手拎起一柄斗,勺起热酒,缓缓流进酒爵,俨然一名服侍丈夫和客人的贤淑妇人。
石虎举爵道:“弓兄弟,先饮为敬。”一口干尽爵中美酒,郑樱桃又为他添了一杯。
弓真喝了一口,只觉辛辣无比,难以入喉,不停呛咳起来。
石虎问道:“你没有喝过酒?”
弓真摇头。
石虎笑道:“许多人第一次也是这样,以后多喝点,慢慢便会爱上它了。”
弓真道:“你第一次喝酒,也是像我如今这样?”
石虎淡淡道:“那次我喝了十斗。”
一樽酒是一升,整个大彝,才不过能盛一斗酒;他第一次喝酒,便能喝上十斗,酒量真是惊人!
弓真叹道:“我倒宁愿喝酪浆。”
石虎大笑道:“我石虎从不勉人所难。樱桃,你找一碗酪浆给弓兄弟,要热腾腾的。”
郑樱桃应了一声,起身去找酪浆去。
石虎自斟自饮,又干了三杯,问道:“弓兄弟,你是何方人氏?”
弓真道:“我是夷陵人。”
石虎“哦”了一声,说道:“夷陵相距清河很远,你此来清河,想来不是为了当崔家女婿,却是为了何事?”。
弓真反问道:“你焉知我不是来招亲?”
石虎道:“你脚步虚浮,无疑不会武功。再说,会武之人,也不会被人打到这个鼻青脸肿的模样。”笑了一笑,又道:“崔家声明比武招亲,你不会武功,恐怕当不了新郎吧?”
弓真不置可否。
石虎盯着他,说道:“当今天下大乱,群雄并起,百姓颠沛失所,民不聊生,我看你的眼神,有一股少年锐发之气,抱负甚高,想来你来清河,是为了碰运气,希望干上一番大事业?”
弓真露出佩服之色,慢慢点头道:“可以这样说。”
石虎道:“你虽不会武功,可是有一股侠义之心、一副勇者不怕之气,连我也敢冒犯,嘿嘿,真令我欣赏得很。不如这样,你加入我的麾下,如果你真有本事,我保证你在三年之内,成为名闻天下的大将军。”
弓真摇手道:“不,不,我不想这样?”
石虎想不到他竟会推搪,慨然道:“莫非你担心不会武功,当不了我的部下?不要紧,我大可点拨你几招,你练会之后,天下罕逢敌手!再说,行军打仗之道,在乎战略勇气,我麾下许多大将,也是不懂武功,却有何相干?”
这一番话,足可打动天下群雄之心。石勒、石虎武功之高,人人皆知,弓真更是亲眼目睹过石虎神刀之威。石虎答应点拨弓真武功,单就这一句话,已是武林中人人人梦寐以求的机缘,不啻保证了弓真必将在三、五年间,挤身于一流高手之列。
再说,石家军威之盛,天下无及,此时北方虽定,司马氏仍然偏安江左,弓真若有幸投入石虎麾下,单就南下进攻司马氏这连场大战,已足以立下名留青史的盖世战功,如他所愿,成立一番大事业了。
这实在是莫大的诱惑、莫大的良机!
弓真想了一想,只是摇头道:“我、我干不来。”
石虎奇道:“你有甚么干不来的地方?”
弓真沉默一阵,记佛思索应不应说出来,终于缓缓道:“你杀太多人了,我杀不来。”
石虎大笑数声,捧起彝器,咕噜咕噜把美酒喝得涓滴不留,抹一抹嘴,才道:“你真是妇人之仁。你知不知,这些汉狗杀了我们多少胡人?汉狗杀我们的同胞时,连眼也不眨,我杀回他们,正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啊!”
弓真道:“汉人看不起我们的人,杀我们胡人,是他们不对。难道他们不对,咱们也使用同样的不对手段回对他们?”
石虎道:“你有没有听过我从父的故事?”
弓真点头。当今中原,恐怕没人不曾听过石勒的传奇的了。
石虎道:“我从父在并州武乡出生,后来当了农夫。他胆子小得很,下田辛苦的时候,难免耳鸣,也吓得大惊失色,到处向邻人相告。他二十一岁时,并州刺史司马腾下令把所有胡人捉走,贩卖到冀州,作为奴隶。”
弓真道:“我听过这件事。”
石虎道:“可是你未必知道,司马腾为甚么要遣走所有胡人?”
弓真道:“我不知道。”
石虎目光露出了痛恨的神色,说道:“当时并州天灾连连,粮食失收,人民无粮可吃,司马腾为防胡人乘机生乱,便想出这一条妙计:卖走所有胡人,得回来的钱用来买粮,便可以养活他们汉人了。”
弓真一拍桌子,大怒道:“这狗官如此可恶,还算是人!”
石虎道:“由并州到冀州,足有数千里之遥。司马腾害怕胡人途中逃跑或作乱,逼令两人同戴一个木枷锁,套在头项和手腕,两人吃、拉、睡都得跟这副重达五、六十斤的木枷锁在一起……”
弓真遥想石勒遭遇之惨,长长叹了一口气。
石虎道:“我从父途中生了一场大病,只因押解的官兵心想,短少了一名奴隶,便短少了一份钱,不欲把他丢在荒山野岭等死,他才保住了性命。”
弓真道:“之后呢?”
石虎道:“也是天无绝人之路,从父走了数千里,快到冀州之际,忽然遇上了一股义军,杀光了官军,救出了从父。这股义军的首领,便是我太师傅汲桑。”
弓真对于这段事迹,却是耳熟能详,说道:“石大将军有此奇遇,也算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了。”
石虎道:“从父学得本领后,一天单身离开军中,连走三百里,凭着一柄刀,格杀了一百三十一人,身上受伤三十余处,一刀把司马腾这狗贼的狗头砍了下来。”
弓真拍手道:“杀得好!”
石虎道:“弓兄弟,你倒说说,这班汉狗是不是该死。我把他们当作狗一般的杀掉,没有杀得冤枉。”端起酒爵,却发现所有酒均已喝光,皱眉道:“樱桃去拿酪浆,怎地拿了这么久,还未回来?”
一说曹操,曹操便到。只见郑樱桃一手托着木盘,另一手拖着酒桶,袅袅婷婷的走回来,娇笑道:“我知道大哥的酒量,这一彝酒必定早已喝光,所以走到崔府地窖,捧来这一桶上好酒。这所宅子这么大,路程可远得很,自然不免迟了点。”
他拎出一碗热气腾腾的酪浆,放在弓真面前。
郑樱桃把酒桶的酒倒满彝器,正欲重新把木炭添进大炉,烫热酒,石虎却一把捉住他的细手。
石虎笑道:“你迟到,是不是该罚?”
郑樱桃嫣然一笑,说道:“大哥你又想怎样?”
他这一笑美得犹如鲜花绽放,弓真一时间忘了他是男儿之身,竟有点儿心神动摇,心道:“古时倾国倾城的绝色尤物,妲妃、夏姬、西施、貂婵想来也不过如此而已。这位郑樱桃如此销魂,怪不得大将军也为他的美色倾倒。”
石虎道:“我们新认识这位弓小兄弟。你唱一曲,让他欣赏你的曼妙歌声好是不好?”
郑樱桃含笑道:“别问我好是不好。大哥你的吩咐,樱桃何曾拒绝过?”
他清清喉咙,便欲开腔。
石虎忽道:“慢着。”
郑樱桃笑道:“又怎样了?难道你又有新的花样不成?”
石虎笑道:“是老花样,不是新花样。听曲之前,先让我解解馋,成不成?”不待美酒烫暖,一口干尽。
郑樱桃道:“大哥的酒虫馋上来,连片刻也等不及了。”掏出一条洁白的手帕,小心为石虎抹干嘴角和溅在衣衫的酒渍,活像一个慈爱的母亲对待亲爱的儿了。
他对弓真笑道:“大哥总是这样,喝起酒来,像小孩子喝水一般,喝一半倒一半,倒有一半溅在衣服上。”
揩抹完毕,再把桶中酒倒入彝器,添火温热。
郑樱桃微微一笑,说道:“我开腔了。”清唱道:“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魂俞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居。言我朝往而暮束兮,饮食乐而忘人。心谦省而不处放兮,交得意而志亲。”
歌声婉转哀伤,弓真虽然听不完全赋中内容,大致明白是说一名女子遭爱郎抛弃,在家枯候,以至形神俱疲的惨况,他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