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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是真的。大家议论些什么我也清楚,不过我觉得很无所谓。”
老刘叹一口气,同情地望着我,说:“人们其实也没说什么过头话。你人缘好,
全公司上上下下对你印象都不错,更无人敢小瞧你。只是……,你对这事认真考虑
过了吗?这可是个人的终身大事呀!”
“是啊,是应该好好考虑一下,”我抬起头,惆然说道:“依你看,我应该从
哪些方面考虑这个问题?”
老刘沉吟片刻,没有直接回答我,却换了一个角度说:“唉!吴艳,从道理上
讲,一个三十五岁的女子确实老大不小,早该结婚成家了。况且你又是独自一人在
这城市里生活,父母亲都不在跟前,看上去让人觉得真孤单……。我是过来人了,
对男女婚姻有自己的看法,也知道一个女孩子处世不容易。”
“那,你对婚姻是怎样看呢?”我轻声问。
“若叫我说,你找得人年龄大了些,相貌一般了些,还离过婚,这都不是什么
主要问题。最重要的一点,是看这个人到底怎么样,对你忠实不忠实。只有弄清楚
这一点,感到对方十分可靠后,你再决定组成家庭也不迟。”
停了一下,老刘变得神情忧郁,目光直勾勾地说:“你不知道,人这种东西是
很容易变的。尤其是男人,更没良心……”
说完,她便沉默不言,呆呆站着想什么心事。我反倒被搞得莫名其妙,始终猜
不透老刘的忧虑究竟从何而来。
尽管大家看法各异,没有一个人对我表示理解,我还是按照生活的安排径直走
下去。这其中既无白红春认为的寻求标新立异刺激的半点因素,也无刘巧芳流露出
的潜在同情,认为我是在“无可奈何花落去”的处境下做出的抉择。对我而言,事
情的过程很难做出一个令人满意的解答。当你在反复曲折的心理过程中不得不接受
某种事实时。你方羞愧地发现,原来你报本无力支配自己,原先的你早已不复存在
了。
我结婚后头一天上班,在办公室里遇到的第一个人是老统计员刘巧芳。她见我
像往常一样平平静静走进来,先是转身讶然地打量我一下,随即笑眯眯地说:“小
吴,你来了么?半个月的婚假这么快就过了么?我应当先恭贺你,终于有了自己的
家庭,再不用住集体宿舍受那份洋罪了!蜜月度得怎么样,没让他陪你出外转转么?
瞧你,连套新衣服也没做,还是一身老打份。这哪像一位新娘子的模样呀!”
过了一会儿,她又感慨地说:“唉!唉!也真难为了你。办理人生头等大事,
俭朴得世上少有了!想当初,我们都以为你会找一个高级人家享富贵,权势地位要
什么有什么。真要那样的话,大家恐怕对你巴结也巴结不上哟!
想不到,你耽搁了这多年,到底还是委屈了自己……。
唉,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已经是过去的事情,再谈也没必要。只要他人好,对
你心诚就行了。这才是最主要的!“
接下来,她见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便拉把椅子在我跟前坐下,以从未有过的
亲密劲儿跟我拉起了家常,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她不但一再追问我,“他”人究
竟怎么样,是不是一直对我很殷勤?还时不时间到些夫妻间的“那种事儿”,一边
说,一边吃吃笑,笑得呆痴而肉麻。
我身上不由泛起一层鸡皮疙瘩。我疑疑惑惑地想,老刘怎么跟平日里留给我的
印象大不相符,对我开起这样的玩笑来了?况且,她的语言也如她笨笨的身材一样,
既不生动,又无幽默色彩,反倒像是一根直通通的棍子,冷不了从哪里冒出来,直
插到你胸口上,显得十分突兀丑陋。但我又想,这也许是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的
无形式的接纳吧,因为,在一夜之间,我已经结束了做姑娘的历史,转眼之间变成
了结着发答的妇人,从此将进入真正意义上的女人的圈子里。而女人们聚在一块谈
起男人与性来,竟然也是如此津津乐道,毫不掩饰粗俗放肆的。老刘如此,古丽萍
如此,大概所有结了婚的女人都是如此。在此之前,我还总以为女人们的私房话完
全像文学作品中描写的那样,永远唱唱低语,甜甜蜜蜜,既遮掩又半露,让人如怀
揣小鹿般面热心跳的呢!看来事实远非如此,只不过是一些风流才子自视多情,把
女人当成绝好素材编造出的许多昏言痴语罢了。
这天上午,我去经理办公室送材料。推门过去,见陆小勇也在这里,正在汇报
工作。李经理见我送来。在沙发里欠欠身,满面春风地打趣说:“哦,小吴,喜事
办完了吗?你结婚时我正巧不在,没能对你表示恭贺,你留下的喜糖和香烟我回来
却吃到了。你说,这是不是对你太不公平了呢?”
我微微一笑,反问道:“你自己怎样看待这件事情呢?如果你因此而产生了自
责自问,甚感过意不去的话,我倒认为这跟你失去的机会相互抵消了,双方零比零
战成了平手!”
李经理大笑,伸手拍一拍光亮的前额,含笑问道:“结婚后有些什么感想?听
说你爱人是搞电影工作的?”
他的目光成熟锐利,好像要把我的每一微小变化看透。他正属于那种富有人生
阅历与男子魅力的中年男人的类型。
我还没来得及做出回答,陆小勇在一旁急忙插话:“是呀!小吴的爱人还是电
影制片厂的一位化妆师呢!”
他以某种讨好的笑容抢着替我介绍情况,似乎仅想掩饰这么一点:他从来没对
李经理谈起过我嫁的人的另外情况。
“哦,这很好,很好。”李经理点点头,“电影化妆工作,跟绘画或雕塑一样,
也需要很深的艺术功力,把一个个演员的外在形象把握,刻画出来的……。小吴,
你跟一位艺术家在一起生活,想必就得适应另外一种方式的生活了,是不是?”他
的微笑中显然藏着另一种微笑,藏着他所知道的一切情况。
陆小勇在一旁连连点头,“是的,是的,电影化妆真是一门了不起的艺术,没
有天才的人根本不可能从事它!
想不到李经理对艺术也有如此精辟之见,这一点真让我佩服至极。“
我笑了笑,放下材料说:“你们在谈工作,我也该回科里去,不便多打搅。”
说完点点头准备走出去。这时听见陆科长低声问:“李经理。公司的对外洽谈会马
上又要召开。你看,我们科里抽调谁去比较合适?”李经理望了望我,毫不犹豫地
说:“当然还抽小吴去!无论在外貌气质上,还是干练的办事效率上,吴艳一直是
我们公司最出色的一名年轻女性。让吴艳去最合适。”
“是,是,当然该拍吴艳去。我们科里决没意见。”
从经理办公室出来,我有些神思恍惚。从李经理含而不露的微笑中,从陆小勇
急急忙忙想要遮掩什么的神色中,我隐约感到,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正在发生一种微
妙改观。这使我不由想到,生活就是一局摆开的棋局,每个人自觉不自觉都是进入
赛场的棋手。当你前景未定,始终保
持优势和信心百倍的姿态时,观众的心自然而然都是倒向你的,甚至眼巴巴期
待着你取得第一步的胜利。因为他们把握不住,从此你是不是会一步步取得胜利,
最终登上一个高高的宝座。他们也确实希望如此。他们需要在你身上提前押注。你
的棋局一旦呈显颓势,表现出令人失望的定局时,观众又会摇头,惋惜,在一片嗟
讶声中对你的能力进行一番新的评估,然后把你降在另一个水准线下,随时准备将
你忘掉。对于一个曾经被许多人暗中关注,最后终于选定了自己终身的姑娘来说,
道理是不是也如此呢?
反过来,我又想,也许我太过于敏感,对于好多事情开始疑神疑鬼。也许别人
根本没说过什么,我却以为大家都在指指点点议论我。难道因为我给了婚,我就不
再是原来那个具有独立人格的我了吗?难道由于我找了一个不起眼的(而且还离过
两次婚!)小人物做我的丈夫,我本身已经感到极不自在,准备自轻自践地低着自
己了吗?啊啊,这是一种多么可悲、多么卑怯虚弱的心态!我为什么不能打消掉种
种极不坦然的念头,跟从前一样堂堂正正挺起胸膛做人呢?我为什么要把许多胡思
乱想充塞在自己大脑里,给自己背上多余的包袱呢?生活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我
依然是原来的我!我有什么可担心,可忧虑的呢?
我大声对自己这样说。我觉得我略微坚定轻松了些。
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女人,当其跨过婚姻的门槛,重新回头打量从前的生活,
便会发现,逝去的岁月对每一个人其实都十分公允,它曾经把选择的疆绳交与了你,
由着你任意设计人生的道路,在梦想中编织千百种美丽的花环。但你更多的时候却
在独自徘徊,对着空寂的月光自艾自叹,让大好光明白白空耗过去。随后,这疆绳
不知在何时被悄悄收回,无声无息离你而去。待你醒悟,已经为时过晚,眼睁睁看
着那匹马儿一步一晃走向远外,再不回头,你方意识到,你只不过是遗留在岁月中
的一个蹄印里了。
我之所以这样喟叹,倒不是说我过分留恋过去的生活,觉得自己发生了多么大
的变化。我反而认为,随着我完成了家庭的组合,进入社会结构的另一个等分式时,
周围的环境也随之更换了内容,以新的氛围悄悄包围了我。
我觉察出了这点,但又指不出它有什么不合理之处。这正好比一艘轮船趁你睡
熟时启航了,鸣着低沉的气笛缓缓驶向大海,等你醒来走出船仓,看见的已不是嘈
杂繁忙的港湾码头,而是烟波浩瀚的无尽水面,是笼罩了大海的茫茫雾气。你难道
能说这一切都是不真实的吗?你难道没有发现,身边的同事们——包括我所认识的
全部熟人,朋友——已经把过去的我彻底遗忘,开始以另外一种目光打量我,对我
做出新的估价了吗?虽然这种估价看不见,摸不着,没有一个人公开表示过什么,
可它的存在是确实无疑的。
为此,我常常想,这或许不为别的,只因为我找了这么一个男人——一个毫无
权势地位,也毫无名气的小人物——做自己的丈夫的缘故吧。
是的,生活着上去依然如旧,并不曾发生什么变化。
我还是我,无非由一个单身女人变成一个结了婚的女人。
别人还是别人,每天除过上班外,各自都有许多事情要忙碌,无暇顾及其他。
生活确确实实没什么变化。
在我们科里,若说有什么新内容增加的话,那就是在我、古丽萍、和老刘之间
打开一个新的话题。只要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在,我们总要谈论女人,男人,以及
男女之间的种种复杂关系。谈论这样的事情,大家兴致都很高。
我们坐在各自位置上,你一句我一句,比开会讨论文件热闹多了。
古丽萍说:“男人都是些什么玩艺儿,想起来要干那事儿啦,就对你又关心又
讨好,跪下叫你奶奶都行,恨不能把你的脸蛋当苹果啃吃掉。等那事儿一干完,驴
脸就拉长了,对你又瞪眼又吼叫,好像你生来该给他提鞋倒洗脚水似的!……我算
把男人看透了!”
老刘摇头叹气说:“我活了大半辈子,对一些事情可算看开了。人这种东西,
能享乐时且享乐,不可误了好青春。女人一老,就什么也完啦!咳咳!”
我忍住笑,说:“要让我看,男女大概是同一回事儿,只不过是碳水化合物的
重复相加而已。人们之所以把这条界限区分得很严格,实在是由于人类在无所事事
中要寻找一些事儿做,人为地扩大一条裂隙,又拼命去弥合它!”
古丽萍反驳道:“你讲得尽是瞎话!男人就是男人,女人就是女人,这还有什
么可怀疑的吗?要不然,男人两腿间多长了一个东西,女人怎么就没长呢?女人的
两只奶能吊住活蹦乱跳的孩子,男人胸前只是一张饼,除过外面的一张皮,就剩下
里面干巴巴的肋骨了!男女怎能是同一回事儿呢?”
老刘一个劲地吃吃笑,笑得身上的肉打颤,笑得痴呆而美滋滋。她嘴笨,不如
古丽萍那么价牙利齿,讲不出什么俏皮话,可她喜欢听这类话,每每听得忘了神,
目光中现出直勾勾的东西,令人不解其意。不过,一旦有人走进来,大家便心照不
宣地闭上嘴,装作一心一意工作。这样一来,就生出许多看不见的细微的心理活动,
陆科长每次走进办公室,总带着疑惑瞅瞅我们几个,搞不清三个女人究竟在一起谈
些什么,为什么突然要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然后他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