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猗楼重梦-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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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逛了一回,齐到客堂坐下。惜春说:“我如今出了家,不便仍用原名。烦各位姐姐替我想想,起个法名罢。”宝钗道:“就用明心见性的‘明心’二字何如?”李纨道:“好极了,以后都称他明心师便了。”紫鹃说:“我也要取个法名。”
  小钰出看说:“《释迦成佛记》说道:‘一灯灭而一灯续’,你就叫传灯罢。”那大丫头道:“我叫个什么呢?”小钰道:“正好一对,竟叫了授钵罢。那小丫头子不用取名,只叫声小沙弥;老妈子就叫声佛婆便了。”王夫人说:“倒也都不错,只是那潇湘馆不配庵名,须得改两个什么字儿。”小钰反着手踱来踱去,一时想不出来。舜华扯扯他的衣襟,悄悄说:“芬陀。”小钰大悟,就说:“王幼安的记里说:‘或迦兰陀竹园,或舍利国金地’此处多竹,竟叫芬陀庵罢。”李纨道:“好极,不失潇湘本意。”王夫人说:“小钰肚里也还有货呢。”明心说:“我听见岫烟姐姐说舜姑娘的字法第一精妙,就烦把这个匾额写了好换。”舜华道:“我是临玉版十三行的,写大字不很配,还是小钰临多宝塔的,匾上镇得祝”王夫人问他们:“各自临各样贴的吗?”岫烟说:“碧萧临柳,小钰临颜,二香和彤霞都临的董香光小楷,优昙姐妹同临灵飞经,俨然钟绍京了。只文鸳还不很到家,究竟总要让舜华的王字第一。”明心说:“这些匾对通得换过,只是费事些。”授钵道:“我会糊裱,只将原旧的背面用云母笺或藏经纸金黄笺裱起来,写上字。大小涧彳央都合式的。”小钰道:“交给我,包管一律换来,都是些佛家口气。”明心说:“拜托,拜托。”小钰说:“容易,容易。”彤霞私下羞他脸道:“现在是传卷的,这会子夸大口,只怕依旧要请枪手呢。”小钰忙摇手道:“别说。”舜华笑了一笑,不开口。
  明心说:“庵名已是有了。这大殿供的如来文普三尊,那前楹的匾柱上的对是极要紧的,烦小钰想个匾对字样。”小钰道:“匾上用‘一法乘兮’四字何如?”宝钗道:“使得。那对儿换个什么?”小钰想了一想,便说:“大迦叶云迎千乘,阿难陀雷吼三轮。”舜华轻轻的说道:“不切!”李纫有些听见了,便笑道:“小钰,你有个樟柳人儿做耳报的,怪道敢这样满应!”大家都笑起来。李纨就向舜华道:“军师,你说个罢。”
  舜华站起来说道:“有是有,只不很好。我想‘天界人界率妙谛以同途,鹦林尸林领火徒而回席。’”宝钗道:“很好。”
  明心又说:“后边阁子上供的却是些经卷,那楼上原额是‘宜雨阁’断乎用不着的。那对儿也要换过才好。”小钰道:“竟老老实实的改了个‘藏经阁’罢。”舜华道:“不如改做‘经香阁’。”李纨笑道:“‘黄牛树王眠’只须改一个‘下’字,便差远了。”小钰见李纨笑他,便叫道:“我画一副对儿却好的:‘宝相晶莹澄满月,天香缥缈映寒星’。”舜华瞧他一眼,说:“供的是经,不是佛像!”小钰还在碌乱的自夸。宝钗道:“你没听见,师父在那里点醒呢。”便向舜华道:“你做一联罢。”舜华便应道:“节庵玉芨书三藏,纯一金函典五云。”
  李纨道:“小钰听听,这才是说的藏经处了。”舜华道:“后殿的对联竟是‘鹦鹉双栖古虿绣头陀之偈,珊瑚七只春蚕织无量之碑’。”李纨、宝钗齐说:“更好!更好!”小钰道:“两位奶奶既说他的好,就叫他一个做,我一个人包写罢。”岫烟道:“写好字的多着哩,何必你包?那优昙两姐妹写来比你高多了。”舜华怕他害臊,连忙说:“小钰写的匾上大字,我实在愿让他的,真真是鲁公心正笔正”话未说完,李纨笑道:“其然君子亦党乎?还怕是阿私所好呢。”舜华红了脸,低着头,不开口了。优昙说:“先生和奶奶们也得做几联才好。”
  李纨道:“庵门外的对儿我做罢。”岫烟道:“我做客堂里的。”
  宝钗道:“我想着山门口中间是韦驮,两旁是金刚,那上联就说‘扫尽了东西南北方妖邪好成护法’,下联说‘当得起十万八千斤宝杵才许为魔’。”王夫人道:“我听来倒是这副对儿很好。”又闲坐了一回,各自散了。
  从此,小钰和授钵两个忙个不了:小钰爬高落低,只管除下来放下去;授钵忙着糊裱。众人赶着做的做,写的写,不消几日,就都换明白了。那授钵和小钰在一处惯了,时刻也离不得,大约怡红院里,一个少也要走这么五六回儿。且莫提起。
  这日正是初七乞巧的佳节,舜华拿了一幅粉红泥金笺,题了一首双星词,送给岫烟并众人看。大家看那诗时,上写着:
  新月娟娟眉曲碌,井床绠映桐阴绿。
  西南凉露丙夜高,指点双星渡河曲。
  银河潋滟鹊作梁,天孙环佩开明妆。
  烟鬟雾袖霞为裳,英英露蕊红兰香。
  睆彼牵牛亲服箱,何以报之锦七襄。
  屋角蛛丝络新网,拈针瑶阁抬珠幌。
  年年乞巧巧自多,九光吉云煜千丈。
  金梭簇簌穿同心,百结蒲萄互浅深,
  合欢宝瑟朱弦琴。
  大家看完了,都说:“艳得很,大似温八叉,恐防我们和来未必赶得上呢!”小钰道:“我竟搁笔为高,省了献丑罢”话未说完,见上房的老妈来说:“老爷在太太房里,叫兰哥儿和小钰吩咐什么话。快去,快去!”小钰听了,忙就赶将进去。大家猜不着说什么话。停了一会,小钰笑嘻嘻的出来,说道:“明儿有个姓白的,号叫云山,人人称他为白半仙,灵验得很。老爷请他到我家来相脸、算命。你们各人把自己的年庚八字开了出来,好叫他算。”一面又去通知淡如并授钵,各人都得意得很,就在灯下开写明白。
  到了次日,早早起来,梳洗了,催着早饭。吃过了,听见老妈传说:“白先生来了,现在那里相兰哥儿呢。”小钰就拿了各人的八字飞跑出去。不知算得谁的命好?下回细说。 
 



 

   
第十二回 白云山兼谈命相 红药院闲讲经书
 
  小钰走到前厅,先和老爷、哥哥请了安,又和相士作了一揖。那白相士劈面一见便说:“好贵相,今年几岁了?”贾政说:“慢着,你且相完了一个,再相一个。”白云山说:“这位大哥儿不用细相,显露得很。包管状元词林,位至从一品,寿数也长。只是运行得迟些,总须三十岁以外才交大运呢。那位小哥儿生得极奇,目秀而威,光仰点漆;鼻准丰隆,梁透顶骨。《麻衣相经》上名为伏犀贯顶。又且双眉入鬓,两耳贴腮,唇红齿白,语音清亮,虎背龙腰,两手过膝。五官、四肢、身材,色色相配,贵不可言。请教内五行合一合,错不错?”贾政说:“今年六岁了,正月十五寅时生的。”白云山说:“一些不错,壬寅年壬寅月壬寅日壬寅时,这叫做人骑虎背,虽还是个人臣,已经贵极了。若是四个‘壬辰’,就叫人骑龙背,竟是九五至尊了。这八个字,实在只有一干一支。《果老经》说的干支不杂,位掌朝纲,日元壬,水诞于春初,是年正月十四日亥时立春,十五日还算得冬水旺相之时,而且干上四重水,生着支上四重木,正合着《元经》上说的承雨露之恩,成栋梁之器。这个人将来文武全材,出将入相,还要裂士封王,真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更有奇处,别人想中三元,他却中的四元呢。我算了几十年的命,这个八字算是第一了。”说完,贾兰又把自己的八字告知。白云山点点头,说:“不错,也是与相相合的。稳稳当当,富贵福泽的人就是了。”小钰便把众姐妹的年庚八字单送上,说:“先生瞧瞧,通是右命。”白云山便顺着次把彤霞的八字一推,说:“这个命是极富贵,极安乐的。只怕时辰记得不准。”小钰道:“准的。他自己开的。
  他母亲也瞧着开的,那里得错?”白先生笑道:“既不错,可惜这么一位有福的姑娘,却要做偏房的。”贾政道:“难道卖做妾吗?”白先生说:“卖也未必卖,总之不是正室就是。”
  又把碧箫的一看,说:“这八字决有错误,不然没这个理。那有姑娘们会得了战功裂士封公的?已经是不像的了。又且也要做偏房的,你想,既是封做了公,还肯嫁做侧室吗?”小钰道:“这却是代开的,或者时辰错了也不定。”白云山说:“这就是了,且撩开。”又看看淡如的,道:“我们算命的最忌算死人八字,怎么小哥你把个死过的人开上混我?”小钰道:“现在活的,那里会死?”贾政就问:“是那个人的?”小钰说:“是淡如的。”兰哥说:“先生
  且说怎么该死?”白云山道:“辛丑年甲午月辛巳日甲午时,日元辛,为柔脆之金。生于夏令,本身已弱,又是两重午火克他,万无生理。况且端午日生的,大概不很好。除了孟尝君以外,便如王镇恶也到底不获令终。看来这个人两岁上逢着寅年午月戌时,叫做寅午戌会成火局,再不能逃生的了。”兰哥笑道:“先生真正如何,果然第二年端午日戌时死的。隔了一夜,有个游魂借尸还了魂,就活了。”白先生也笑道:“我倒从没算过这样古怪的八字,如今就把还魂这年月日时排做八字,不知是初六的什么时辰活转来的?”兰哥说:“午时。”云山道:“这个八字死倒不会死,但是轻狂得很。桃花会了咸池,又在沐浴之乡。经云:女命若坐桃花星,花前月下定偷情。查五星盘桃花落在相貌宫中,该长得十分俊丽呢。”小钰点点头。白云山又道:“所以古人说的‘治容诲淫’是不错的。”接着底下是舜华的八字,云山道:绮楼重梦·“奇得很,也是个人骑虎背,干支不杂。自然是位王爷的正妃了。”便向着贾政道:“大人快去求了这位姑娘来,配给这个小哥儿,真是天生一对呢,不要错过了。”说完又看看妙香的,说:“是个三品淑人,有子有女,寿过花甲。”又看瑞香的,皱皱眉道:“癸卯年丙辰月乙末日庚辰时,乙为日元,乙禄到卯禄前一位为羊刃,辰月辰时,两重羊刃,若非寡居,定要短命。大概十五岁上交到戊运,有些难过了。”往下看着优昙的,是“癸卯乙卯癸卯乙卯”八个字。叫道:“好大八字,但不知是什么刻数?”贾兰道:“初一刻。”云山把舌头一伸,说道:“竟是一位正宫娘娘呢。卯为癸贵,现在四重卯兔,名为四贵格。又且双干一支名为独柱擎天。四柱之妙,已不待言,五星太阴升殿,正照命宫。又且命主众星各归本垣,真是母仪天下之兆,断乎不爽的。”贾兰道:“还有一个同时孪生的,难道有两个正宫么?”云山道:“所以要问刻数,若交到卯正三刻,便差了一度。虽还是升殿,却不正对,略略逊些。看来也是个皇子正妃呢。”贾政问:“应在几时几岁上?”云山道:“这壬寅左命,是二岁行运,交到‘卯’字末,就上了运。
  一交‘甲’字,便大发了。”贾政问:“几岁交‘甲’字?”
  云山道:“十二岁。”又说:“这癸卯右命,一岁至十岁‘丙辰’两字平平。十一岁交上‘动字,便了不得。十六岁交了‘巳’字,就要入宫册立了。”贾政摇摇头,王夫人等在屏后听了,也是疑而未信。贾兰道:“三女同胎,还有一个是辰初三刻的。”云山道:“这就差多了。丙辰时虽是财宫,干支杂了,不在奇格,但可许三品夫人之命。”小钰又忙把授钵的八字给他瞧。他侧着头笑道:“这是个尼姑的命,却又不守清规,胡闹得很。不必细算他。”贾政误是惜春,便问:“谁的八字?”
  小钰道:“妙玉的丫头授钵的。”贾政便不则声。贾兰就向怀里取一封谢仪,送过去。白云山摇摇手道:“据理直谈,未必果准。这十一岁的姑娘选定妃后,十六册立也还有的事,那十二岁的小哥儿封王,连我也不很信,且待将来应了再来领谢罢。”说毕,起身就走。留也留他不祝贾兰只得送了他出去。
  王夫人便转出屏来说道:“这先生倒也说得直截,并没一些江湖上的两骑墙的话头。”贾政道:“理他做什么,那里一家子就生了这许多大富大贵的奇命!”王夫人笑道:“白听着,往后瞧罢。”各人散了。独岫烟心里想道:“小钰这个人自然有些异样。只是他若准了,各人都会准。难道真个我的女儿要做偏房的?”愁了一会,也没法,只得且丢开了。从此无事。
  倏忽到了第二年秋天,小钰七岁了。贾政曾经吩咐兰哥儿趁下衙门的空儿,给他讲究应试制艺的工夫。这一日偶然闲着,便打发小厮传知老妈,去叫小钰到红药院来。这院子就是贾政新收拾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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