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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02-偶尔远行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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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德雷岛,人文组是首批。    
    阿德雷岛就在长城站对面,天天隔海相望。那里是企鹅的巢,据估计有六千对,我们迄今所看到的企鹅都来自那里,是偶尔登上此岸一游的客人。今天,我们终于要去它们的家,也做一做它们的客人了。1…10    
    海里有一段砂石坡,退潮时,这段坡露出海面,形成一道连接乔治王岛和阿德雷岛的天然堤坝,可以步行往返。可是,这些天潮大,坡露不出来,只能乘橡皮艇前往。    
    我们在岛的后侧登岸,一上岸,立刻置身于漫山遍野的企鹅之中了。正是孵化时节,企鹅们安坐在一丛丛岩崖上,远看如山头上密密麻麻的草茎。令人惊奇的是,它们的粪便居然把这些岩崖都染成了粉红色,到处散发着浓烈刺鼻的气味。岸边的平坡上也有大群企鹅,这些企鹅比较爱站立和走动,想必不承担孵化的任务。仔细看,每一只正在孵化的企鹅屁股底下都有一小堆碎石,围成一个圆坑,那是产床。建造产床大约是丈夫们的工作,我看见一个丈夫在妻子的产床附近走来走去,不时叼回一块小石子,有时还从别家产床里偷回一块,放进自家的产床。1…12    
    智利人在岛上建立了一个观察站,两名观察员始终跟随着我们,实际上是在监视,防备有人惊扰企鹅。按理说,这个岛并不属于智利,但我们尊重他们的环保使命,上岛前征得了他们的同意,上岛后也听从他们的安排。他们倒也礼尚往来,对我们比较友好。那座高崖上企鹅最为密集,一个观察员允许我们攀到崖顶的边缘,限定每次不超过四人,让我们就近观赏和拍照。我仿佛来到了一间大产房里,看见成百个企鹅母亲蹲在自己的产床上,其中许多已经孵出了自己的孩子,腹下钻出一只或两只小企鹅的脑袋或整个身子。一般情况下,每只企鹅有两个孩子,但也有人看见过三个。小企鹅大小不一,有的显然刚出壳,毛茸茸的还站不起来,有的已经羽毛甚丰,能够踮着足尖去和妈妈亲吻了。1…11    
    告别企鹅,告别那两个智利人,踏上归途。我们是从东岸上岸的,现在要在西岸下海。看来,企鹅集中在岛的东半部,而从长城站望见的是西岸,难怪我们平时看不见岛上有企鹅聚集的迹象了。不过,西半部别有天地,连绵的缓坡,一大片白是积雪,一大片绿或黑是地衣和苔藓。这里的苔藓都连成片,而且密密厚厚的,不像我们在长城站一带看到的那样零散稀疏。举目四望,俨然一块绿洲。走在上面,如踩在松软的地毯上。有的黑苔藓地上长着绿地衣,像黑地毯上缀着绿花纹。一道清水在苔藓间流淌,把靠近的几处苔藓滋润得格外青翠,乍一看以为是青草,令人感觉到一种春意。翻过一个山坡,眼前出现一个小湖泊,一汪清水映着蓝天,嵌在白的雪山和绿的苔坡之间。走下苔坡,便是铺满碎石的岸,然后是海,海那边的冰盖、山峰和房屋。坐在岸边一块石头上,沐浴着温暖的阳光,看着静谧的海景,不知身在南极。1…07


第二部分  岛上日记攀登岛上第二峰(12月21日)

    天阴,刮着风,后来又下起了小雪。何悄悄问我:“出去走走吗?”我犹豫:“风这么大,还出去?”可是,一会儿他还是来叫我了。我说,把滨鸿也叫上吧。他说,已经叫了。在坏天气,总是我们三人出去。    
    我们向南。有两个选择:去南海岸,或登山。天色灰蒙蒙,能见度低,到了海边也看不见什么,我们决定登山。这座山海拔150余米,是乔治王岛上的第二峰,离长城站不远,被中国人命名为山海关。海中那个岛叫鼓浪屿,后边那个湖叫西湖,诸如此类,可见思乡之心切,也可见想象力之贫乏。    
    到了半坡,风更大,直不起腰。脚下是积雪或碎石。风从东面吹来,眼看着东边黑压压的云在向我们逼近。漫天皆乌云,刚才露出的一小块青天已经消隐。    
    继续朝上爬。真正是爬,坡越来越陡,踩在脚下的碎石很容易滑落,必须手脚并用。    
    终于到了顶端。一只贼鸥立在最高处,飞出去,又飞回来。那里是它的窝。几尺见方的山顶还有两个废弃了的贼鸥窝,是凹下的碎石坑,里面的石头已被贼鸥的分泌物染成了褐色。我用碎石垒了一个纪念碑,在旁边躺下。一躺下,风就没了,被挡在了我背后的那块大石之外。    
    为了躲风,换了一个方向下山。举目四望,山丘起伏,到处积雪,一片白茫茫。我已不辨方向,但何始终胸有成竹地走在前面。平时常见他神情恍惚,想不到他会有这么好的方位感。1…19    
    回到住地,雪下得更大了。回头看那座我们刚攀登过的山,山顶已隐在迷雾之中。


第二部分  岛上日记岛上地球村(12月21日)

    三天前的晚上,为了庆祝中国智利建交三十周年,长城站请智利站的人员来聚餐。今天晚上,智利站回请,申明规模对等,意味着有少数人不能出席。这对于我是正中下怀,我可以合法地逃避一次应酬了。    
    在地球上,若要体会一下地球村的滋味,应该来这个岛上。在岛上未被冰盖覆盖的地区内,分布着若干个国家的站。在这些站与站之间,没有国界,来往无须签证。据我不多几天所见,站与站之间的来往十分频繁。我们站上常有别站人员成群结队来吃饭,来得最多的是智利人和俄罗斯人。我们有时也去别站参加活动。到达的第二天,我们就去智利站参加了以色列大使在那里举办的一个宣传耶路撒冷的活动。曾经问智利站的一个军官,在这里是否感到寂寞,他笑了,说:比起在智利本土,这里热闹得多了。看来,外交活动是这里各站的日常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    
    这里原是无人地区,而现在,不同国家的人被派到这里,为了生存,也为了排遣寂寞,反而有了比别处更紧密的人际关系。1…23    
    外交从来受利益的驱动,在这里也不例外,不过由于以非官方的形式出现,显得比较有人情味。譬如说,我们之所以和智利站、俄罗斯站最热乎,不仅因为他们是紧邻,更是出于自身生存的需要。智利是地球上的小国,在这个岛上却俨然大国,站上设施齐备,我们必须依靠他们的机场和邮局,否则与外界的交通和通信就会断绝。俄罗斯站有两辆破旧的装甲车,能在厚雪中行驶,我们时常借用,他们倒也有求必应,我们开玩笑说那是我们的公共汽车。    
    昨天下午,窗外突然马达声轰鸣,透过窗户看,是一架直升机降落到了站区的空地上。一架崭新的很漂亮的红色直升机。有一个人从机上下来,很快又回到机上,飞机离去了。我听见走廊上有说话声,原来人文学者们都聚在走廊的小窗口旁,拿着照相机、摄像机之类,正在兴奋地议论。那是乌拉圭站的直升机,来送一封信,内容是接受邀请,当天晚上来长城站吃饭。我笑了,说:我们真成了乡下人,外面一有动静,就兴奋得不行。    
    在这乔治王岛上,中国站的确是乡下。我们上一次智利站,恰如进一次城。我们看直升飞机,就像乡下人看火车。我们常常请别站的人吃饭,正是乡下人巴结城里亲戚的心态。    
    如果忽略周围的景物——那些天天看见的海、岛、雪、石头是很容易被忽略的,只成了不变的布景——那么,我真觉得自己是来到了一个闭塞的山村,因为闭塞,村民们便热衷于邻近村落之间的串门。我们开会也非常像村里的会议,无非是安排劳动和饮食起居。当生活的全部内容是日常生活本身之时,的确就是地道的村民生活了。


第二部分  岛上日记周游三方海岸(12月22日)

    为了对长城站的位置有一个基本概念,我根据资料作如下描述——    
    在南极大陆西北方,有一些岛屿被命名为南设得兰群岛,乔治王岛是其中的一座岛屿。乔治王岛总面积为1160平方公里,90%是被冰雪覆盖的地带,名为科林斯冰盖。该岛向西南方向伸展出一个细长的半岛,叫菲尔德斯半岛,是岛上唯一没有冰盖的地区,长城站就在菲尔德斯半岛的南端,紧靠着东海岸。    
    现在,我天天面对的就是东边的这一片海域。站在海边,朝左(北)望去,海岸呈弧形平缓延伸,与乔治王岛的主体部分连接,形成一个海湾,远远可以看见科林斯冰盖白晃晃的边缘。右(南)侧的海岸多参差的礁石,遮住了视线,如果乘橡皮艇进到海中,或者朝南走一段路,便可以看见隐在礁石背后的纳尔逊冰盖。实际上,纳尔逊是一个小岛,与我们的岛隔着一道狭窄的菲尔德斯海峡。正对着我们的岸,隔着两公里的海面,一座低矮的山峰横在海上,那是企鹅聚居的阿德雷岛。在它的右边,有一座小山岛离我们更近,被中国人命名为鼓浪屿。在右侧礁石岸和鼓浪屿之间,有一片宽阔的海面,那便是通往大海洋和南极大陆的门户了。    
    菲尔德斯半岛东西宽仅两公里有余。我们一直听说西海岸,今天,在一位向导带领下,我们去探个究竟。    
    从长城站出发,有一道山谷连接东西海岸,向导带我们走的就是这条直路。谷中有积雪,步行了一小时。向导说:瞧,前面就是西海岸。我的感觉是,那宽阔的山谷向前伸展着,在边缘处突然断了,仿佛被切了一刀,变成了悬崖。站在岸边看,岸沿皆高深陡峭,远近有几座石崖凸入海中,也都平顶直边,如一块块精心削齐的巨石。更有一座方正的石峰硬是被搬离海岸,搁进了海里。海上突起形状各异的岩石,错落有致,布满海面,小者为礁,大者为岛。如果说平坦的海是和丽的,则这里多礁的海堪称奇丽了。    
    崖下传来兽叫声,如虎吼,偶尔如狗吠。那是海豹。探头看,一群海豹挤在一起,躺在一块岩石后。它们体积庞大,肤色棕红斑驳,向导说,那是象海豹。我们攀崖而下,走近它们,闻到一股奇臭。那懒相,那臭味,难怪人说像猪圈。有人点数,计二十三只。一群海豹不论多少只,其中只有一只是雄性,其余都是雌性,是那只雄海豹打败情敌得到的战利品。我们走近了,海豹们仍挤躺着不动,唯有一只抬起了头看我们,张开血红的嘴,像在打呵欠,它必是那个草头王了。1…15    
    海滩上还有若干只独处的海豹。我们平时遇见的海豹多为独处,估计不是情窦未开的,便是情场失意的。还有一具鲸鱼的白色枯骨,头部朝大海,如一件抽象雕塑,宣说着无人知道的奥秘。1…16    
    向导带着其余人从原路返回,又是我、何、邵三人留下,我们要另走一条路,尝试沿海边回去。这意味着要周游西、南、东三个方向的海岸。    
    一路走石攀崖,算得上惊险。西、南海岸皆嶙峋,多陡崖,少平滩。只要有容足之处,我们便硬着头皮,面壁屏气挪行,尽量不去看脚下的万丈深渊。也有无可容足的绝壁,就只好绝路知返,另觅一条路绕过去。我们尽量少绕道,事实上只绕了两回,过去后看到,都是凸入海里的岩岬。    
    历险的一大收获是自信心大增,发现了自己所不知的能力,胆子越来越大。探险是双重发现,既发现外部世界的新大陆,也发现自己身上的新大陆。在敢冒险的人眼里,世上很少有走不过去的路,一切常人视为畏途的地方,包括沙漠、天堑、冰盖,在他眼里都成了邀他一试身手的诱惑。冒险的每一次成功都成为一个新的鼓励,使他相信自己的能力远未穷尽,于是向外寻找新的目标,直至进军形形色色的世界之最之极,在内则逼近了生命的极限。    
    发这些议论,我是把一点小感触放大了。实在的愉快是沿途的观景。那一路的海域,始终是奇石林立,诡谲变幻。特别是在半岛西南和南东两个拐角处,大自然仿佛偏要把最奇伟的景色放在这个位置上,树一个标志。    
    有一阵,我们把方向弄错了,以为到了东海岸,其实并未离开南海岸。因为是极昼,天色仍亮,但时辰已是傍晚,便心里有些着急。翻过一丛山峦,又翻过一丛山峦,期待着眼前出现我们熟悉的东海域景物,却总是落空。下着雪,有时雪颇大,但气温比较高,雪落在石头上立即融化了。落在苔藓上也融化,不过不立即融化,每一朵都保持着雪花的原状,能保持好一会儿,晶体的形状清晰可辨。于是我看见,脚下那一大片褐色苔藓地上,缀满了一朵朵精致的小白花。我埋着头走路,忽然听见何在前面喊叫。我和邵都以为他看见了我们已经快到家的证据,其实不然。不过,他的喊叫情有可原。眼前出现的是一个怪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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