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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队唯一的民警,押解行动继任的总指挥郑小珂。 除了昏迷不醒的庞建东外,每个人都在行进中无声地哀哭。夜风萧萧,泪水在他们的脸上随风而散,又在心里慢慢淌开。 事隔很久,当我彻底了解了刘川之后,我想象了这个生离死别的夜晚,刘川该是何种心情。在刘川将近三年的大墙生活当中,钟天水一直是个父亲的角色,一直是他的精神支柱。老钟的牺牲,对刘川来说,与父母的亡故,几乎同等哀恸。也许悲痛真是能够转化成为力量的,也许为了让钟天水的在天之灵能够满意地微笑,他才有力量命令自己没有知觉的双腿,背着庞建东没有知觉的身躯,走出了十多公里泥泞湿滑的山路。 凌晨四点,天最黑的时候,他们在前面拐弯的路口,看到了汽车的灯光。 迎面而来的是两辆警车,不用怀疑,这一定是来搜寻他们的警车!刘川迎着警灯闪烁的光芒,踉跄着最后的气力,脸上挂出哭泣般的笑容,向那色彩迷乱的灯光,步伐摇摆着走去。 警车的大灯照花了他们每个人的双眼,他们视觉中的一切,都变得如梦如幻。他们朦朦胧胧地看到,警车的四门大开,说不清有多少轮廓虚迷的人影,向他们大步跑来。看到救援队伍出现后第一个倒下来的,是压阵的小珂,也许她被行走和战斗耗光了体力,也许她因高度紧张而神殚虑竭,她在看到救援的警察后便无声地瘫倒下去,神经的顿然松弛实际上也是一种崩溃,小珂崩溃后便陷入昏迷。 单鹃见到大批公安民警迎面跑来便原地蹲下,既是筋疲力尽也是表示屈从。警察们高声呼喊着钟天水、庞建东和郑小珂的名字,不知多少双手接过了庞建东的身躯。见到警察刘川也不由自主地蹲下来了,随即支持不住地坐在了地上。他看到好几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的脑袋,他听到好几个声音厉声喝令:“不要动!双手抱头!”他抬起麻木的胳膊,双手艰难地抱住头部,这时他看到小珂正被一位魁梧的民警轻轻地抱起,向前方的警车走去。他的面孔刚刚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头上的双手就被人有力地一同扳下,反拧着铐在了背后。冰冷的钢铐撞击手腕时他没有觉出冰冷,两个警察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时他没有觉出疼痛,他全身每一根神经都不再保留知觉,只有意识依然清醒,他清醒地知道自己正被两位警察拖向警车,他脑海中充满的只有警灯炫耀的颜色。 刘川第一次参加遣送科的押解任务时就喜欢上了这个颜色,那时他站在天监中心广场一字排开的警车囚车的前面,为车顶那片绚丽的光芒而心情激动。尽管这个颜色现在已不再属于他了,但那红蓝变幻的庄严与豪情,依然美丽如故。 钟天水的追悼会开得极为隆重,司法系统的很多领导都亲自到场。大会由监狱局的一位副局长亲自主持,司法部的一位负责人在会上宣布了追认钟天水为部级英烈的决定,宣读了开展向钟天水学习活动的通知。天河监狱凡不值班的干警全部参加了追悼会,小珂和监狱领导一起站在前排,她的胸口挂着白花,白花的下面,一枚金色的一等功勋章熠熠生辉。 两名牺牲的武警战士,两名牺牲的司机,都被追认为烈士,他们的追悼会已经先期开过。钟天水原来就是部级英模,连续多年被评为“人民满意的民警”,又是粉碎这起暴狱脱逃事件的主要功勋者,所以,他的悼念活动需要认真安排,因此延至现在。但遗憾的是,“前进”押解行动另一个生还的民警庞建东没能参加追悼大会,他还躺在监狱局滨河医院的病床上,身上还插着输液的管子,但医生已经向局领导做了表态,庞建东的康复只是需要时间,他一定会健健康康地回到天监去,重返他自己的工作岗位。 在幸存的生还者中,还有两个人,当然也不能参加追悼大会。一个是单鹃,在她去秦水作证回来以后,即被依法追究参与暴狱、杀人和脱逃等多项罪名,一审被判处无期徒刑,她已上诉至二审法院,估计二审改判几无可能。如果不经漫长而又艰苦的蜕变争取减刑,女监的高墙电网无疑将成为她一生永远的风景。 另一个人,是刘川。
第六部分异常沉默的一天
那一阵刘川还在秦水为范本才黑社会组织案充当检方证人,钟天水追悼会召开的时候,他因为没有作证的任务,被押在秦水市公安局的看守所里,度过了异常沉默的一天。 在秦水看守所的那些天里,刘川除了出庭作证之外,没有别的事情。他的身体已经恢复如初,但个性却变得更加沉闷。他的脑子里除了老钟那些絮絮叨叨的话语,已经装不进别的。他把自他从公大毕业分配到天河监狱,分配在老钟手下当民警的那些日日夜夜,那些印象永存的每个片断,在记忆的深处一一翻找出来,放在心里慢慢咀嚼。还有自己判刑入狱后,分在老钟手下当犯人的那些春夏秋冬,他的灵魂走过的每一段历程,混沌中的每一次震醒,蒙昧中的每一次开悟,老钟的那些唠叨和叹息,全都言犹在耳,历历在目。他的钟大,总是慢条斯理的钟大,像一道深深的皱纹,永久地刻上了刘川的额头。钟大的音容笑貌,常常令他的表情和思维,陷入停滞,常常令他木然的双颊,潸然泪下。秦水公安局的民警在押解刘川和单鹃返京后,还好奇地向天河监狱的冯瑞龙询问过刘川的性格:他总是一个人发呆,呆着呆着就自己哭了。他在你们这里也这个德行?他没受过什么刺激吗?秦水公安大概怀疑刘川有点精神抑郁的征兆,觉得有必要向天监的干部做个提醒。 冯瑞龙也发现,刘川变了,似乎再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高兴,再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愤怒,他的表情总是沉默着,总是在想事情,包括立功减刑这种对服刑人员来说的天大喜事,也是一样。在监狱召开的大会上,在刘川从法院的法官手里接过减刑裁定书时,他脸上的表情也并没有想象中的惊喜,他站在台上的样子,像在平静地思索什么,他平静得几乎无动于衷。 从秦水回来后,刘川被带到滨河医院,去看望了一次他的队长。那时庞建东还不能下床,但说话的声音手势,已恢复正常。他让刘川在他的床沿上坐下,还主动地拉了刘川的双手,他说刘川是你救了我,小珂都告诉我了,是你把我背下山的。这说明我不论平时怎么严格管你,你都没有记恨,关键时刻还出手救我,我真的非常感激。听说你快刑释了,等你出去以后,咱们还是最好的朋友。 刘川说:真正救你的人并不是我。停了一下,他接下去说道:是咱们钟大。 在离开病房之前,庞建东从枕头下面拿出一张字条,放到刘川的手里。字条上是一个手机的号码,刘川以为这是庞建东给他留的号码,结果不是。庞建东说:过春节那会儿你不是要找季文竹的电话号码吗,我后来帮你找了。可后来一请示分监区,分监区没同意你和她通话,所以就没把号码给你。庞建东咧嘴笑笑,又说:大家都知道你是个为了女孩能发疯的人,怕通话通不好影响你的情绪,再说和女朋友通话分监区也没权决定,还得往上报,可往上报也没特殊理由。反正你也快刑释了,刑释以后,再给她打吧。 刘川说:啊。 看完了庞建东,就在滨河医院的一间会议室里,刘川受到了司法局的一位副局长的接见。副局长亲自向他宣布了给他记大功一次和特批为全局改造积极分子的决定。也正是根据这些决定和裁定,刘川才被合并减刑一年零十个月,他的余刑从裁定书下达之日起计算,已不足两个月整。 受到司法局领导的接见对于一个服刑人员来说,是莫大的殊荣。但刘川那天给人的感觉,却仅仅是刻板和规矩,并未表现出应有的激动。那位副局长问什么他答什么,话语很少很少,脸上的表情有点紧张,但更多的是一种木讷和拘谨。 副局长说:“刘川,我代表司法局,对你配合政府,粉碎犯罪分子暴狱阴谋,表示感谢,表示慰问,希望你心情开朗,保持健康,用最好的状态,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刘川说:“是。” 副局长又说:“我们对你三年来认真改造所取得的重大成果感到非常欣慰,根据天河监狱的呈报,人民法院对你做出减刑的裁定,我在这里对你表示祝贺,希望你以最佳的状态度过为期不长的剩余刑期,利用这段时间,在思想上,知识上,心情上,做好重返社会的准备。” 刘川说:“是。” 这个本应激动人心的会见,就这样被刘川的局促弄得无声无色。参加会见的监狱长邓铁山,天监三分监区的分监区长冯瑞龙,以及和刘川一起走出阳曲山的郑小珂,以及监狱局的几个干部,全都以为接见即将这样平淡地结束,谁也没有想到副局长最后的几句话,竟让刘川为之动容。 “刘川,我记得你刚刚入狱的时候也是个出名的反改造分子。有一次我到天河监狱检查工作,我向你们监区长钟天水问起过你,那时候你还在禁闭队关着。可钟天水却对我说了这样一句话,他说如果刘川一直在我们天河监狱工作的话,其实会成为一个非常优秀的人物。他说很多人的人生路线都可能因为一个偶然的意外而发生转折,但从人的思想逻辑上看,每一个转折都有某种必然的因素。所以我们对人的改造,就是改造那些必然的因素。钟天水告诉我,他相信你的本质一直很好,只要对某些方面稍加改造,当你有一天走出监狱的时候,就还会沿着原来的道路,成为一个更加优秀的人物!” 副局长说出了钟天水两年以前的预言,这个预言让刘川失声痛哭。 从秦水作证回来以后,刘川开始了出监教育的学习,原定进行的国际法考试被无限期拖后,因为在考试之前,北京闹起了SARS。 SARS疫情的发展快得出人意料,从刘川回到天监的第四天起,北京市监狱局下令封狱。在对监狱的每个角落进行彻底消毒之后,从监狱领导到各级管教,统分了三个班次,A班封闭在狱内,B班在狱外备勤,C班回家休息。犯人居住相对密集,得了病又不能分散到社会救治,一旦集体感染非典,后果可想而知。 封狱之后,在狱内执勤的A班等于判了一个月的“刑期”,在“刑期”之内,连监狱长邓铁山算上,任何人不得走出这座深牢大狱。但出监教育学习班却给学员们做了安民告示:凡刑期届满的服刑人员,仍将依法按期释放,不会违法多押一天。
第六部分极大的耐心和理解
参加出监教育学习班的犯人,剩余的刑期都在两个月以内。出监教育和入监教育当然不同,学员的心情兴奋而且轻松,学习的课程除了国内外时事政治,政府近年来新颁布的一些法令法规之外,还有许多更加实用的内容。比如怎样择业,怎样上户口,北京市区道路及周边交通的变化,交通规则的某些调整,等等,都有教员授课和正规考核。还有SARS!回到社会后如何做到“四早”,如何养成良好的卫生习惯,随地吐痰该当何罚,当然还是自觉不吐最好。几乎所有的学习内容都关乎未来的生活和工作,因此大家的学习态度不用督促,个个都很自觉。只有刘川依旧有些沉闷,常常坐在课堂上若有所思。没有了老钟,自由将临的快乐已黯然减半。 学习班的课程并不很紧,出工干活也不经常。和三分监区的正常安排相比,节奏显得不那么紧张,自学时间也较充裕,刘川因此而有了更多的机会冥思默想。他把自己几年来的大墙生活,仔仔细细做了回顾,把头脑中那些片片断断的记忆,缀连成完整有序的篇章。在他脱胎换骨的每个关键阶段,老钟的音容笑貌,都与澎湃的记忆同在。还有冯瑞龙,还有庞建东,还有对他不错的每一个队长。他们表面上常常板着面孔,当众训话官腔十足,但在内心深处,都给过他极大的耐心和理解,宽容和照顾。 还有小珂。 小珂对他怎么这么好啊,好得如同兄妹手足。 出监前拥有足够的时间,足以把三年中每一个细节一一咀嚼。他甚至回忆起在运动会期间,有一次球队提前到食堂吃饭,他看到孙鹏顺手偷拿了回民灶的两只生鸡蛋,与球队的中锋敲开喝了,说是生鸡蛋最补。刘川和孙鹏同在一个互监连保小组,互相负有揭发举报的责任,但一举报除了孙鹏肯定会被重扣外,说不定还会丧失球队队员的资格,刘川也不知自己究竟是为了哥们儿义气还是球队的荣誉,总之那次冒险替他瞒下。这事后来幸未东窗事发,时过境迁刘川也不再想了,时至现在重新记起,想来竟觉愧对钟大。 他还想起刚从入监教育分监区分到三分监区的那段时间,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