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醉了倒好;醉了倒好;一醉方休。娴;我醉不了。”说着说着眼睛红起来;“我干吗骗你;干吗?”“你骗我什么了?”娴有些不明白。“失业了也好;老子抗日去;当兵吃粮;你信不信?”“怎么;你真的要不教书了?”李进指了指他的破书架;那书已用细麻绳捆了起来。娴流露出一些惋惜;也不知说什么好。祖斐离她太远了;李进人虽有点疯疯癫癫;和他待一起;毕竟还能说说话。况且她知道他也喜欢她;因为有了祖斐;他时时发一些可望不可及的牢骚和感叹。“你呀;这样算是何苦。也好;你实在不像个教书的;”娴用这话安慰他;“什么时候走呢?”落拓潦倒的人自有一种潇洒;李进对四处看看;往搁屋子中间的画架走过去;“你说我什么时候不能走;老子腿一抬;这就叫走了。”说了解嘲地笑自己;嘴角掀了掀;取了一张白纸;夹在画架上;“我给你画张画作纪念。”娴说:“我才不要你的马呢。”止不住笑;李进说:“当然不给你马了;你又不是阔佬;我又不想坑你。”也笑。“画什么?”“画你”“算了吧;我不要你画。”李进说:“以后我成大名了;你想要我画;也找不到门道。没听说一阔脸就变。万一我死了;这画值大价钱。”“怎么画?”“就这样;别动;”李进把眼睛眯细;瞄着娴;“你的脸;带点侧好看;别动。”取了铅笔;手僵在那;迟迟不落笔。娴由他去画;一眼瞥见桌上放的香烟;抢了一支在手;摆出照相的样子;说:“就这样。”李进问她会不会抽烟;娴说:“有什么不会抽的。”画了一会;娴当真拿了火柴;将烟点着;抽起来;吸了一大口烟;慢慢吐。李进说:“老动;我怎么画。”娴笑;忍不住还要动;突然想到带着点顽皮问李进:“喂;你不是除了马和光屁股的女人;一概不画吗?”“什么光屁股女人;裸体是艺术;别动。”隔了几日;娴去取画;按照事先说好的;偷偷带了瓶酒去。这一天是星期天;小学堂的操场上;歇了一大群麻雀;吱吱地叫不停。画上的娴果然像个电影明星;细细尖尖的手指夹着细细长长的香烟;嘟起樱桃小口;懒懒地坐那;眼神有些发痴。“一点都不像。”娴不满意地挑剔。“我这是油画的技法;将就着用水粉画;特殊效果;你不觉得特殊效果吗?”李进上街买了些盐水鸭猪耳朵;又买了一大包盐青豆。两人喝酒;娴说:“你是不是打算灌醉我?”李进说:“就一瓶酒;还有些舍不得呢。”很快就要到娴的吉期。祖斐已经和部队请了假;只等着一场演习结束;便回南京完婚。在这样的日子里;和李进面对面地坐着喝酒;娴自己也感到不太妥。少女时代就要结束;她觉得这种结束太匆忙了一些。要是能回到当初多好;回到一二八淞沪抗战;回到她送祖斐上前线;回到祖斐遗书寄来的那一天。日子为什么不能倒过来走走呢。这一天;娴穿了件半新的红绸短袖夹衫;围了一方很大的白绸手绢;长长的披发又盖在白手绢上;黑是黑白是白。李进一边喝酒;一边看她那修长光滑的手臂。“秀色可餐;酒不醉人人自醉;娴;祖斐凭什么有那么好的运气?”因为喝了酒;娴感到发烧;脸红不红反正也看不出。李进的话里渐渐流露出挑逗的意思。娴正色道:“你别瞎说。”又喝酒;娴发现自己存心想醉。李进说:“你这么喝;不怕喝醉了;我动你坏脑筋。”又喝酒;又喝酒;那酒瓶已见了底;娴毫无小说上写的人要醉的感觉。李进偷眼看她。她心里全明白。李进说:“你怎么样?”她说:“我可能醉了。”“不会;不会;怎么会呢;”李进站起来扶她;替她解了围在脖子上的大白手绢;乘机在颈子上摩了几下。娴顿时触电一般矮了一截。“你这头发真好;我给你捋捋。”李进慌忙掩饰。“我醉了;”娴心不在焉地说;无意中看见原来已捆上的那几本书;又打开了;乱糟糟像过去那样排在书架上;“李进;你不是失业了吗?”“哦;哦;”李进支支吾吾;“你躺一会;要不要喝水?”娴本来就坐床沿上;就势往后一仰;头枕在总算叠好的棉被上;一股霉味男人味很难闻。李进端了水走过来;要喂她喝水。喝了一口水;水杯搁桌上;李进在娴光滑的手臂上抚来摩去;问她难过不难过。越抚摩胆越大;李进的企图再显然不过。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故意做出软弱无力不能反抗的样子。她太清醒了;清醒得始终意识到祖斐的存在。李进站起来去闩门。她知道这样太对不起祖斐。桌子上的那杯清水是透明的。李进又走到刚才的位置上;把她的两只脚搬上床;极笨拙地帮她脱那双白色无帮绊带皮鞋。“人躺平了;就舒服;是不是?”他帮她把裙子拉拉平。祖斐的形象老留在娴脑子里不肯去。她不是祖斐生活中的第一个女人;为什么他就应该第一个走进她的生活呢。李进又帮她拉了拉裙子。她只穿了白丝袜套子;光了两条大腿。李进的手伸进了裙子。娴有些生气;生自己的气;生祖斐的气;生家庭的气;更生李进的气。又酥又软的感觉使娴仿佛置身于梦魇中。李进突然站起来;解衣服。娴恨得咬牙切齿。
第三章
这是年;南京在日本人的掌握之中。汪精卫粉墨登场;搞了个所谓国府还都;开大会开小会;在报纸上吹牛;封官许愿;热闹非凡。首都又有了旧时的繁华景象。各色人等纷纷拥向南京;有顶着汉奸罪名来做官的;有带着部队来投诚的;有做黑市生意的;有搞地下活动的;有在农村活不下去进城做工的。一时间妓女多得走哪都碰得到。华府里也是一番热闹;张灯结彩;到处贴着红纸。这一天是华府少爷阿米的吉辰;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气象一新。华太太为给儿子娶什么样的媳妇操透心。大小姐的婚事已耽搁;二小姐嫁了个军官;才两个月;中日开战;女婿断了音讯。有人带信说战死了;有人带信说在内地升了官。娴像飞出笼的鸟;快活了没几天;只好又回到娘家住;受华太太的气;华太太也受她的气。媳妇是华太太娘家的外甥女儿;才十七岁;不算太好看;小小的;胖胖的。这媳妇也是横挑竖拣选出来的。最初的想法是选一个门当户对的千金。华家虽然已经衰败;然而既是乱世;选一个破落的大家小姐;按说也不难。媒人送了几张照片来;阿米的相片也被送来送去。有几次好事都接近成;对方风闻了华太太母老虎的名声;找出各样的借口毁约。阿米的年龄一天天看长;他似乎对娶媳妇的事从来不急;华太太退求其次;从娘家挑了个老实巴交的丫头;又按照新式的办法;让两位小的见次面;征求儿子的意见。华太太说;你一向是乖儿子;这事妈不难为你;你到底中意不中意。阿米说;妈中意就行。新娘得披喜纱;坐花马车。斯馨说;国难当头;一切从简;该不摆排场的地方;用不着摆阔气。娴说;坐什么花马车;不土不洋的;索性租一辆汽车;扎上大红的花;去乡下接人;又省事又威风。华太太因为邻居虞家去年娶亲很寒碜;虞家的势头一直在华家之上;这一次存心报复;悄悄塞了笔钱给娘家;关照多置办些嫁妆。迎亲的汽车终于把新娘子接来;吹吹打打声中大放爆竹。新娘子身穿大红绣花衫裙;头戴珠冠;由伴娘搀着往里走。选的几位伴娘都太高太大;新娘子夹在她们中间;活像个孩子。最壮观的场面是吃;请了信府河的陈厨行;师傅徒弟连从苏州退到无锡;无锡退到南京;再退蚌埠;再退台儿庄;从带帮手;整个厨行人马全班出动。前厅中厅和后面正厅排开一张张八仙桌;人满了就开席;一桌接一桌。新娘自然是在后面正厅;坐上首;两张八仙桌并在一起;周围围着大红缎盘锦花的桌裙;金线银丝闪闪发亮。肉香扑鼻热气腾腾;新娘坐筵照例都是不举箸;端坐在那心平气和地看大家吃。给长辈的头已经磕过;闹洞房还没开始;这时候新娘正好用来休息;肚子有些饿也无所谓。闹洞房也不像想的那么可怕。都知道华太太厉害;想胡闹却不敢放肆。阿米的同事朋友全是新派的;对旧式婚姻有一种潜在的好奇;成双结对来喝喜酒;喝了酒大大咧咧进洞房喝茶吃瓜子;抽烟;谈国家大事;掉屁股走路。洞房里富丽堂皇;满眼红颜色。吃了一地的瓜子壳花生壳香烟头。亲戚朋友话里有话地告别;都到了下半夜。新娘憋着一泡尿;正襟危坐;羞得不敢抬头看新郎。“你随便一些好了;”阿米换了件衣服;在门口脸盆架那洗了把脸;“在这用不着讲那些规矩;你当真坐一夜呀。这儿不比乡下;没关系的。”阿米随口讲讲;结婚的规矩他不懂;好像听说什么地方新婚之夜得干坐着。新娘听了多心;想睡觉也不敢。阿米见她坐那不动;打岔说:“葆兰;你今年多大了?”这是句废话;新娘子不吭声。阿米说:“我先睡了;你也睡吧;跟你说不用坐一夜。”新娘子依旧不动;阿米补了一句;“你要坐一夜;也没办法;”脱下的衣裤往踏板上一扔;冬的一声;人钻进了被窝。焐了一会;又从被窝里探出半截身子;把电灯拉了;“葆兰;跟你说了;我们家的媳妇可不好做。”新娘独自坐那垂泪。华太太只是她的堂房姑妈;一向没什么来往。早听说这位姑妈乖僻得可怕;年轻守寡的女人当了婆婆都难伺候。没想到原来听说老实巴交的未婚夫;也是一样。他一定嫌弃她是乡下姑娘。新婚之夜会怎么样;做新娘子前想了许多;想象来想象去;会是这种场面;做梦也不曾料到。一泡尿憋得肚子隐隐痛;又不知道阿米是不是真睡着;黑地里坐床沿上;模模糊糊看得清家具的黑影子;窗子映着天空有点灰蒙蒙的亮色;一架老式座钟滴答滴答响。“光煜兄;没想到在这日子里;你还来给我送行;实在有些不敢当。”慧君两手抱拳;作揖;他身后是滚滚流着的长江。阿米连忙还礼;说:“慧君兄何必见外;小弟今日有幸;同览长江;实在是再高兴不过的事。”“蜜月里;怎么能把新嫂子一个人丢在家里;嫂子心里;一定怪罪慧君了。”阿米笑着说:“既是出来了;怪罪不怪罪;由她去吧。你我相识一场;承蒙不弃;其情其义;胜似兄弟姐妹。明日一别;天知道何日再能相逢。”说着说着;竟有了些感伤;“上海那码头;说不准也不是个好待的地方;十里洋场;凡事只图新鲜只讲时髦;慧君兄如遇不便;还是再来南京的好。这儿毕竟是首都。”慧君说:“光煜兄多虑了;你想;还有比南京的观众更不懂戏的?前辈中有个笑话;说民国初年;有位红遍北平天津的角儿;赴上海演出;中途在南京演了两场;想想此处乃六朝烟水之地;原是个雅透的地方;因此一招一式;不敢马虎;很卖力地唱了一气;总以为可以博得喝彩;偏偏你们南京人坐得住;气得角儿在台上跳脚。后来角儿使坏;把再不喝彩;操你祖宗加在唱词里;运腔使调;声高入云;反倒引起一片掌声。”“南京人是不太懂戏的;”阿米似乎有些为同乡脸红;他知道慧君对南京观众很有意见;“我们去栖霞寺烧炷香;如何?”慧君原是底下人出身;是一位大户人家少爷的跟班小厮。那少爷好昆曲;倚仗着财大气粗;结交的都是昆曲名流;碍着娼优同列的旧思想;少爷虽然把昆曲唱得极好;却不敢下海。不下海只能在家里演;演给票友看;因为学的是小生;便让小厮学青衣。小厮学青衣居然学出了名堂;有名师看中了;愿收为徒弟;并给取了艺名。于是慧君的名声逐渐响起来。阿米爱看慧君的戏;百看不厌。慧君既然成了名;也学会了摆架子;一般人轻易不理的;偏偏和阿米有缘;渐渐地就交了朋友。捧戏子也是一时的风气。阿米和慧君实在是真心交友。有一次慧君喝醉了酒;连着吐;黄胆汁都呕了出来;流着泪对阿米说:“光煜兄;我知道;朋友之中;只有你待我真心。”手拉着阿米的手不肯丢;慧君工青衣;戏台上总是哭哭啼啼;他这一哭;阿米想起好像是做戏;顿时有点不好意思;脸也红了;血比平时流快了好几倍;竟没有勇气再看他的眼睛。栖霞寺烧香还愿的人很多;阿米和慧君各捧一炷香;烟雾徐徐流出来;眼望着佛祖;一片诚心地跪下;磕头。慧君久久不起;阿米已经站起来;立在一旁看他;看他把头埋在蒲团上;一双女人一般的手像两只小老鼠伏在乌黑的头发边。旁面还立着其他等磕头的香客。阿米知道慧君内心很有点不痛快;他毕竟是在南京唱红的;如今受了观众的冷落;小报的记者又专门和他作对;愤而出走上海;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看了长江;见了菩萨磕了头;大家都有些饿。阿米说:“也大半天了;听说这儿的素面不错;就尝尝;如何?”慧君眉毛一抬;说:“你我又不曾出家;干吗吃斋;不;不;今日一别;得喝酒。”阿米说:“好;这儿离江边近;我们上镇上吃刀鱼去。”慧君拍手叫好。到了镇上;找家干净的酒馆坐下;慧君说:“我做小厮时;最馋刀鱼了;刀鱼一上市;小东家常被我骗出去喝酒。”慧君一向忌谈过去的历史;如此坦然对阿米说;只是表示他和他的关系密切。店伙计前来服务;笑着说:“哎呀;二位早了;再迟些天;保证让二位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