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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清江退了一步,她感到张沛身上那股陌生而又熟悉的气息。
“你跟我到我们家去一次吧,姐姐也说要见你。”袁清江说。
“去吧去吧,”张沛从桌子上拿了一个苹果来,狠狠咬了一口,然后也递了一个给袁清江,“我反正也要去说说袁青山,也说说袁叔叔,他们两个这样也太扯了吧!”
袁清江接过那个苹果,放在手里面,她紧紧握着那个苹果,好像这样事情就会变得明朗一些了。
他们两个正要出门,张俊回来了,他风风火火地进来,看见张沛在,说:“沛沛怎么回来了?晚上我出去有个饭局,回来再说!”
“我也要走。”张沛一边说,一边穿鞋,袁清江见缝插针地叫了声“张叔叔”。
“啊,”张俊冲袁清江点了个头,说,“你去袁青山他们家啊?”
“嗯。”张沛说。
“不要一天到头往人家那跑,”张俊说,“过年了给袁叔叔带点东西去。”
“知道了,知道了。”张沛神情未变,和袁清江一起出了门。
两个人走在街上,张沛说:“清江,你知道吗,我一直很羡慕你们家,你们三个是多好啊。”
袁清江不说话了,她和张沛走着,张沛说:“过段时间我爸的旧手机不用了,就给我用,到时候你也好找我一些,免得傻乎乎地在那等我。”
“我可以随时找你吗?”袁清江问他。
“当然。”张沛笑了起来,又揉了揉她的头发。
袁清江万万没有想到,她在北二仓库门口见到了岑仲伯。他站在那里,依然在抽烟,穿着一件黑衣服,身边还有一个女人。
他们走过去,岑仲伯脸色很不好,他看见张沛也在了,就点了点头。
张沛说:“我今天才回来,都听袁清江说了,你还好吧?”
岑仲伯胡乱点了个头,劈头盖脸地问袁清江:“你姐姐去哪了?”
“去,去亲戚家了。”袁清江说,张沛看了她一眼。
“你不要跟我鬼扯,你骗黄元军还可以,你不要想这样骗我!”岑仲伯恶狠狠地说,“袁青山是不是觉得把张英琪烫到了不敢出来了?我把张英琪都带来了,她已经好了,也没生袁青山的气了。”
他旁边的女人——张英琪就拼命点着头,跟袁清江说:“小妹妹,我真的没事了,跟你姐姐说,不要这样躲我们嘛,岑哥好造孽哦!”
“哎呀,”张沛看不下去了,他冲口而出,“你们不要在着猜来猜去演琼瑶剧了,看得我头疼!袁青山没去亲戚家,也没躲到哪去,她就是被他爸给关到仓库里面去了!”——袁清江绝望地看着他说出了“仓库”,她觉得她拉着的那根绳子呼啦啦就飞了。
“什么?为什么把袁青山关到仓库里面?”岑仲伯莫名其妙地问。
“嘿!还不是因为觉得你跟她耍朋友!就在她把小张烫到那天就关起了!”张沛冲张英琪呶了呶嘴,后者难以置信地听着他的话。
“这太扯了嘛!他凭什么关人?这都两个月了!”岑仲伯一下子爆了。
“哎呀哎呀,”张沛连忙拉住岑仲伯,“你不要生气嘛,我也不知道袁叔叔是发啥子疯,人老了有时候是有点神经。”
岑仲伯站在那里,不说话,他倒是很清楚地知道袁华发的是什么疯。
他站在那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袁清江说:“那你现在带我去见你姐。”
“不,不行。”袁清江终于还是说。
“为什么?”岑仲伯刚刚平息下去的怒火又窜起来了,张沛连忙又拉住他,袁清江觉得他真的会打自己。
“清江,带我们去嘛,你不是本来就要带我去?大家都这么熟了,难道还一辈子不见面?”张沛扭过头对袁清江说。
袁清江站在那里,看着岑仲伯跟张沛扭在一起的样子,她忽然觉得很难过,她的眼泪又要出来了。
“好嘛,”她说,“我带你们去,不过你们要冷静点。”
“冷静,我够冷静了。”岑仲伯狠狠地说。
袁清江就带他们去了,她一步又一步走到仓库那去了,远远地,她看见袁青山的那间仓库里面已经点起了灯。
她站在那门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岑仲伯就说:“袁青山,给老子滚出来!”
——他的语气像是要来打架的,其他人都被他吓了一跳。
过了一会,他们听见袁青山说:“你怎么来了?”
“姐姐,”袁清江说,“我们都在,张沛也来了,他们都要见你,怎么办?”
里面好久都没有人说话,袁清江屏着呼吸,觉得胃非常痛,她忍不住去拉张沛的手,张沛就反过手来把她的手握住了,他的手是那么大,那么温暖。
“那你们进来嘛。”袁青山终于说。
袁清江就放开了张沛,拿出钥匙来开门,她的动作是那么慢,她觉得冷得全身都动不了了,就在这时候,不知道是谁在远处放了一串鞭炮。
随着噼里啪啦的爆竹声,袁清江终于把门打开了,他们是四个人,张沛,她自己,岑仲伯,张英琪。
门里面只有袁青山,她坐在那里,看着他们。她瘦了,眼睛看起来显得那么大,她呆呆地坐在那里。
岑仲伯看见她那个样子,什么火也发不出来了,他还没有注意到发生了什么事,他走过去,说:“袁青山……”
袁青山就站起来了。
她站了起来,不动了,好像这个动作耗费了她全部的力气。
第一个说出话来的是张英琪,她说:“袁姐,你怎么长这么高了?”
袁青山长高了,她一直都很高,但现在的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高,她对面站的是一米八九的岑仲伯,她居然比岑仲伯活生生高了大半个头,她的肩膀是那样宽,她穿着一件黄色的防寒服,手腕露在外面。
袁清江看着姐姐,看着岑仲伯,如果可以,她真不希望看见他们的样子。
岑仲伯终于找到声音了,他说:“你怎么了?”
“就是每天晚上抽筋嘛痛嘛,你难道不是这样长高的?”袁青山居然笑着说。
“这才两个月啊……”张沛喃喃地说,“袁青山,你吃啥子了?”
“吃激素了。”袁青山跟他开玩笑。
岑仲伯站在她面前,发现自己不得不抬起头来看她,他说:“你就是为了这个不见我?”
袁青山没有说话。
岑仲伯说:“有啥子屁大点的事情,你居然为了这个不见我!”
袁青山还是没说话,她的眼泪终于流出来了。
岑仲伯说:“你知不知道,我奶奶死了!”
袁青山愣在那里了,她说:“你说什么?”
“我奶奶死了!”岑仲伯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怎么会?”袁青山说。
“死都死了。”岑仲伯闭上眼睛,谁也不看。
他转身就走出去了,张英琪跟在他后面走了,一边走,一边回头怯怯地看袁青山。
张沛他们还在,袁青山问袁清江:“他奶奶是怎么会死了?”
袁清江不知道怎么把这个可怕的事实告诉她,正在这个时候张沛说:“不小心摔了一跤。”
“怎么会?”袁青山完全冻在了那里,只有她脸上的泪水还在流着。
“人老了嘛。”张沛轻描淡写地说。
他们静到连呼吸都忘了,直到张沛终于缓过来一些了,他想起自己来的目的,他说:“袁青山,你这样子住在这算啥子?你爸爸他们好担心你哦。”
“我不出去了,”袁青山慢慢地说,“我觉得住在这多好的。我长这么高了,回去也不好住。”
袁清江明白这倒是真的,早在袁青山高中的时候,她就要在床尾上搭个椅子睡觉了。
“那你这样不是办法嘛?”张沛说。
“先住着然后再说吧,过了年再说。”袁青山说。
“好吧。”张沛并没有从震惊中出来,他甚至不敢怎么看袁青山,他终于说。
他们站了一会,袁青山忽然柔声说:“张沛,你还是回来了。”
“嗯。要过年了嘛。”张沛说。
“你知道吗,我本来想,我见了你,我就可以离开这了。”袁青山说。
“去哪里?”张沛问她——其实三个人都隐隐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姐姐……”袁清江叫了她一声。
“没事,”袁青山说,“我现在好了,看见你们反而好了,我没想到钟婆婆就那样走了。”
“嗯。”袁清江应了一句,她跟岑仲伯的奶奶并不熟。
他们三个继续坐着,谁都没说话,还是袁青山忽然说:“你们回去了吧,爸爸一个人在屋头,他自己又不吃饭了。”
袁清江才发现天色已经晚了,遥远的菜香已经飘来了。
“那,我们回去吃饭,然后我给你端过来。”袁清江说。
“好。”袁青山说,“这几天我在学下棋。”她指了指桌子上面那套象棋。
袁清江就和张沛走了,她关上门,想了想,终于没有把锁锁上。
她和张沛回家去了,筒子楼上,每盏灯都亮起来,天已经黑了,所有的人都要回家了。
张沛忽然说:“袁青山小时候经常早上坐在门口,陪当时的门卫婆婆听广播。”
袁清江笑了笑,她说:“她还喜欢听广播啊?”
就在那时候,张沛伸过手来,把她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还是那样大,有些凉了。
他们手拉着手走回了家。
叶瞎子
叶瞎子下了一手臭棋,但这丝毫不损害他对下棋的兴趣。特别是在他退休以后,每天竹林茶社一开门他就来了,捏了个茶盅,里面放着自己的茶叶,他高高兴兴地给老板娘一角钱的开水钱,就坐在那里开始等自己的棋友们出现了。
竹林茶社有一副免费的象棋,棋子们都被磨得油光水滑了——每次,叶瞎子都把那副棋霸占住,上下错着棋子,看着每一个走进来的街坊邻居,问:“下棋嘛?下棋嘛?”
来的人看见是叶瞎子就怕了,坐在一边推说:“等我喝口水都。”——等到他们磨磨蹭蹭喝了几口茶了,发现还是没有别的人来,手又痒了,就走过去跟叶瞎子说:“来下嘛。”
叶瞎子就兴高采烈地开始摆棋,他的对手一边摆,一边说:“输了要换人啊!”
“好好好。”叶瞎子连连点头,就好像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一定会输一样。
叶瞎子的棋下得很慢,下到一半的时候,陆陆续续的棋友们都来了,他们就心急火燎地站在叶瞎子背后看他下棋,常常是急得半死,一群人都在那吼:“马!马!马!”——叶瞎子就是看不到,自己下自己的,他思考了半天,最终又下了一步臭棋,还转过来跟身后的人慢悠悠地说:“观棋不语真君子嘛。”
——叶瞎子这个诨号因此得名,大家都说:“就算叶瞎子真的把人家下赢了,他都看不到要去将军!”
大家就“叶瞎子”、“叶瞎子”地喊他了,他也就听了。以前可不是这样,在我很小的时候,明阳中学还在的时候,在路上遇见了,大家都恭恭敬敬叫他一声:“叶校长。”
在平乐一中,平乐二中还没有轰轰烈烈地建好和扩大以前,明阳中学是我们镇唯一的一所完中。明阳中学在南门外面,和现在的平乐一中隔着一条马路遥遥相望,小时候,吃过晚饭,爷爷经常带我去那里玩,他们的操场旁边有几个单杠双杠,还有两棵很大的银杏树,要三四个人才能抱得过来,一棵公的,一棵母的。我总是记得每天秋天到了,爷爷带着我在明阳中学里面捡银杏果的样子,有时候,保安会过来说:“不准捡哦!”
我爷爷就说:“啥不准捡哦!你们叶校长都是我们朋友!”——保安就不说什么,叶瞎子在明阳中学的威望,就是如此。
我们捡了满口袋的银杏,天色渐渐暗了,爷爷就带我回去了,还真有几次在校门口碰见散步回来的叶瞎子,我爷爷就说:“老叶,吃了啊?”
叶校长就说:“晚膳已毕,安步当车啊。”
我们走过了,我问爷爷:“他说的啥子啊?”
我爷爷说:“你不懂了啊?以后你有文化了,你就懂了!”
叶校长成了叶瞎子以后,也和我爷爷下棋,两个人一边下,一边喝点小酒,喝到高了,我爷爷说:“且睡了?”
叶瞎子说:“三岁了。”
两个人就大笑起来散了——在我们平乐方言里面,卷舌和平舌是不分的。
而叶瞎子在我们平乐变得老少皆知,还是因为阳明中学终于关了门的事情。大概是在我五六岁的时候,阳明中学就很困难了,当时政府把钱都给了新修的平乐一二中,学生,老师都在跑,叶校长连工资都要发不出去了,这时候有个私人老板来我们平乐玩,看上了他操场里面的那两棵银杏树,于是叶瞎子就咬了咬牙准备把树卖了救急,谁知道树还没卖出去,政府一声令下,阳明中学由平乐一中兼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