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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凤伟-色-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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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总听了笑笑说:“前面的事不提了,意识到就行了,而且我也知道事情挺复杂。”吴桐似乎听出何总的话外之音。在他最苦恼的时候曾想,要不要把方案出台的真实情况让何总知道,以消除对自己的误解?但很快又被自己否定,他宁肯自己背黑锅也不能和王梅离心离德,更不能背叛她,这是他做人的底线。只要在泰达一天,这一点就不能变。听了何总的话他感到宽慰,何总其实是明白一些事情的,这就够了。   
  “关键是下一步的工作喽。”何总说着给他杯子里续水。   
  “是,是。”他答着,同时抢在前面给何总的杯子续水,然后给自己。   
  “评估的事,关乎全局,你有关系的那个所有把握吧?”何总问。   
  把握?他似乎不太理解“把握”这个字眼。按说,泰达请人评估,是评估机构跑掉鞋都揽不到的好事,只要打发他们满意,他们肯定会配合。   
  “何总,你的意思是关乎资产……”吴桐省略了“缩水”两个字。但他相信何总会懂。   
  “这是一方面,我们懂他们也懂,知道该怎样做。”何总也说得含蓄。   
  “那?”   
  “我是说速度。能不能保证在尽量短的时间内评估完毕,比方半个月。”何总说。   
  吴桐明白何总依然坚持“快字当头”原则。但他却心中有数,半月将一个大公司的资产评估完完全是不可能的事,除非……但他接受教训,说:“努力努力,我想是可以做到的。”   
  “这就好。这就好。”何总说,“当然,关系是关系,工作是工作,两码事,该投入的咱就要投入,需要怎么做,你直接对我说,总而言之不要抓了芝麻漏了西瓜。改制是大局,一切服从这个大局。”   
  “是,我明白了何总,你放心。”吴桐说。   
  “从内心说,我非常希望能尽快把泰达的改制圆满完成。”吴桐又说。   
  何总露出欣慰的笑容。说:“对头,我说过大家同心协力把泰达这只航母开出去就风光无限嘛。”   
  内急没有解决,何况也不好过久打扰。他起身告辞。   
  往门口走的时候,何总兴致勃勃地拍拍他的肩膀,说句:“等胜利完成改制,从这些画里选一幅送你。”   
  吴桐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没敢吭声。   
  双桃开始行动——“猎取”马尼。在一般人看来,这完全是想入非非,上纲上线是有损国格人格,且胜算率约等于0。可双桃不这么认为,她的信条是机遇来到,一定不要擦肩而过,特别对于机遇难觅的她更须牢牢抓住。在马尼这件事情上,她甚至视为一种宿命:自己帮助了姐夫,从而才有了这次机遇。什么叫一报还一报?这就是。她觉得只要有百分之一的胜率,就要大踏步向前,她坚信事在人为。   
  要不是担心马尼回国,要不是好好一遍遍电话催寄学费,她还能沉下心多记些英语单词,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她懂这个道理。但客观情况已不容她再拖延下去,马尼在她心目中就像飘在天上的一块云彩,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逃离她的视线,有谁能找回过眼烟云?没有的。人生机遇有限,失不再来。   
  为能把自己“荐”给马尼,双桃可以说是费尽心机。不知是出于哪方面的考虑,她将这个过程记录了下来,没有章法,也不连贯,介乎日记和笔记之间的那类东西,有行动有心理,有俚语有粗话。   
  摘抄如下:   
  十二日:集中学习查阅《英汉大词典》。查马尼二字,没查到,给哥(吴桐)打电话问,哥说马尼作为名字不必寻求某意义,就像双桃就是双桃,不必理解为两个桃子。作为词汇,马尼可译为金钱。哥的解释让我好高兴呵,马尼,等于中国话的财神爷,好兆头噢。   
  十四日:背单词。找到康知识送的名片,给他打电话,打探马尼住在哪家旅馆,办公地点电话占线,他家里没人接,打手机找到了。我说了我是谁。他一惊一乍,说原来是吴太太呀,有什么事?我说问问怎样与马尼联系。他问找马尼有什么事。我说问问澳大利亚的情况。他问是不是孩子要留学。我顺坡滚驴说是。他说这方面他就很清楚,他的侄女就是他给办到澳大利亚上学的,说要不咱见个面,我当面给你介绍介绍情况?我想这人看来不怎么正道,邪乎乎的。为了找到马尼,答应了。他说今晚有应酬,明晚请吃饭,把电话告诉我。这家伙,热情似火,黄鼠狼给鸡拜年。   
  十五日:背单词。给哥打电话,问有没有马尼名片。说找找看,应该不会丢。我说快点找。他说找到后回电话。哥的电话没来,康的来了,说了晚上见面的地点,心里别扭,还是去了。半大酒店。小单间。康让我点菜,我说随便,他说随便不行,你点,想吃什么点什么。话好听,却明显耍滑头,让客人点菜,知道人家不会乱点。这伎俩瞒不了人。他还不如尚朝人,尚起码不虚伪。本想宰一宰康,往高档上点,又怕把他“点”毛了,不肯配合找马尼,就打消念头,说你是翻译官,咱就学外国人各点各,康说好。我点了西芹和介兰,康明显松了口气,说我猜到你们女士一概喜欢吃素食。他点了两样叫不上名堂的破烂菜。对别人抠,对自己也是。问我出来吴总知不知道。我说不知道(我没说谎)。他说对头对头,夫妻就应该有各自的空间,好呵好呵。喝开酒,他就开始夸我,说漂亮、有气质,又说我是个福人。前两项差不离,可福人跟我不沾边,婚姻不幸,丢了工作,有个屁福!我说你咋看出我是个福人。他说我会看相。我问看哪儿。他说面和手。你的面相摆在那儿清清楚楚一副富贵相,手相嘛,我现在可以给你看。我差点哼出声来,给女人看手相的法子都老掉牙了,都跨世纪了还用这一套。他抓起我的手像捧着一个小宠物似地摸弄来摸弄去,似乎手相不是看得而是摸得的。过会儿说你真是少有的大福大贵之人呵。我说你看出来了?他说当然,面和手都能看出来,要再进一步看,会看得更准,不过这话我就不好说了。我问什么话不好说。他说也没啥,如今是开放时代嘛。我心想一讲开放怕就有文章了,我倒想瞧一瞧,我点点头。他笑了笑,松开我的手,用手指指我的胸,说这儿,看这儿叫看胸相,最准的,这里储存着女人的全部人生奥秘。我没吭声,在心里骂了句:狗屁。他以为我上了钩,就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我身前,拖过一把椅子坐下,然后伸手要解我的衣扣,我想,真他妈的踏着鼻子上脸,以为我是弱智啊,想吃豆腐有模有样些也没啥了不得,可用这法子让人恶心。我用手一挡,说声NO。他缩回手去,退呵退呵退到原先的座位上。连连说遗憾遗憾,我不知道遗憾是指我还是指他。反正他记恨我了,死活不肯把马尼的住址讲出来,我作罢,不作罢也不成。我知道要他交出马尼来,不仅要让他看“胸相”,还得跟他上床。去×吧。   
  十六日:背单词。查词典,已比较熟练。   
  十八日:哥来教课,带来了马尼的名片。晚上我按名片拨电话,心跳跳的,一个女人接,我明白是总机,就说要总台,通了还是女人声,我问是哪儿,她说汇宾大酒店。我说请查一下有叫马尼的外国人住在哪个房间。她的声音立刻显出警惕,问你是他什么人?我说朋友。她问什么朋友?我说生意上的朋友,她问什么生意?我心想她准是怀疑我是做皮肉生意的,很生气,抬声说你管得着吗,告诉房间号码就行了啰嗦个啥!她说我们不能随便泄露客人的房间号码,这是规定。说完挂了电话。   
  碰了钉子,还没查出结果,气人。后想出个办法,让哥替我打电话,男人总不会被怀疑成同性恋伙伴吧。一会哥回电话,说那里没有马尼。我一听心凉了,想唯一的线索断了。完了。   
  十九日:自己和自己闹情绪,蒙头睡了一天觉。   
  二十日:不舍弃重新研究了马尼的名片,发现上回打的电话是用笔写上去的,说明是临时加添的,“没有马尼”,只说明他离开了这家酒店,不说明离开这座城市。名片上有马尼的工作单位的电话,当时没按这个联系,是……现在顾不得许多了,打电话,一个男人接,自报家门说是澳东通讯股份有限公司。我说找马尼,他问是澳方工程师马尼?我说是。他说马尼在新楼,没法找。我问新楼在什么地方?他说在长兴。我问长兴在什么地方,他说你连长兴在哪都不知道我就不好说了。我问是郊区吗?他说是。我问知不知道马尼住在哪儿,他说住市里酒店,哪一家不清楚。我说请你帮我问一下,好吗?他说没人问。我说你是哪个部门的,他说我是看大门的,说完挂了电话。知道马尼没回国很高兴。   
  二十一日:打听到长兴在市北郊,那里有许多合资企业。曹来电话说要去北京出差,问给不给好好带东西,我说你带吧,他问带啥,我说带钱,他二话没说扣了电话。一提钱就恼,鸟玩意。   
  二十三日:一早乘公交车去长兴。长兴是个小镇,问了许多人都不知道澳东公司在哪儿。再给“看门的”打电话,问到了长兴再到他们那儿怎么走,他说顺大路往东,我说有多远。他说不远,打车一会儿就到。我知道打车快,还知道司机会帮着找到澳东,可不想花打车的钱。用步量,权当郊游。看门的真瞎话,咋不远,走了半头晌才到。看门的问你就是那个打电话的?我说是。他问走来的?我说走路减肥。他问你认识那个老外?我说对。他指指前面的一座新楼说在里面。进到楼里,我忽然想到这样不行,太莽撞,见了马尼怎么说?说我爱上你要嫁给你,才不辞辛苦找到你?他会感动么?不会的,说不定把我当成疯女人,不能这样啊。可来了也不能白来,得有收获。我在大楼一侧找个僻静地坐下,眼盯着大门等马尼,我相信他中午会回市里吃饭休息。外国人有钱会享受,何况连名字都叫金币的。我承认我聪明,事情都在我预料之中。表针指了十二点,我从大楼出来的人中间发现了马尼。还是那扎眼的熊瞎子样,不知咋的,看见他我差点掉下泪来,是激动?是委屈?不清楚,反正他妈的心里不是滋味儿。我眼盯着他上了一辆蓝色轿车,开着离开大楼,离我越来越远,我心里急死了,想这会儿有辆出租车花多少钱也会坐上跟着他。   
  二十四日:“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这话真是一点不假。我在出租车上念咕:马尼马尼,看你这遭能逃出我的手心?由于时间计算得好,刚到澳东新楼,就看见夹在中国人中间的马尼出来了,还是上了那辆车,他的车一开,我就让司机跟上,说跟掉了不付车钱。敢说满世界上车技一好的是出租车司机,是叫钱给训练出来的,再一好是他们不管闲事,叫跟谁就跟谁,只要给钱跟到天边不打艮。路上司机小伙精神抖擞,一边夸洋鬼子车技好一边施展自己的能耐,像拍好莱坞电影。要不是跟的是马尼,我肯定会叫停,一直跟到海宇大酒店,看马尼开车进到大院,我让司机停下。我今天不与马尼见面,到此为止。我得想出一个见面方式。   
  二十六日:学英语。晚上七点给马尼打电话(已弄到房间号码),房间里无人接,可能出去了。十点再打,里面吆哈啰。是马尼。我不应声,接着扣了电话。通了就行,暂时只能进行到这儿。反正我也不怕马尼丢了,他已成我囊中之物。   
  二十七日:学英语。心神不定。认真谋划和马尼的第一次见面。我想最好是邂逅方式,当然,这得精心安排……   
  这晚没事,吴桐把大学同学毕可超约到泰达大酒店“坐坐”,这个昔日的差等生现时的小官僚在吴桐眼里还有另种身份:老师。他的社会关系学老师,此言不讹,自上回向他请教并获益,毕的老师地位便在他心中确立下来,每每有不知该怎么办的事都要向他求教,他半认真半开玩笑地称他为“毕老师”,而“毕老师”也当仁不让,每次都认真帮“学生”分析问题并提出建议,使吴桐学会了许多官场规则及潜规则,受益匪浅。他早就想表示一下意思,可要么他有事要么毕可超有事。拖拖拉拉直到今天才如愿。   
  虽然是在本公司酒店,但吴桐是以最高规格来款待。菜品酒品都是。服务小姐殷勤伺候,一口一个“吴总”地叫,给吴桐在毕面前挣足了面子,某一瞬间似乎仍有一种不真实感,想自己一个平凡人物,如今一下子这么风光,就像老家里的那句“鞋帮做帽檐——一步升天”的话,真是弄得自己都不敢相信。一兴奋,喝酒就没数了,说话也没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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