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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和段三国负责办理,不用雪家人操心。
外面的事一一有了眉目,梅外婆却没有像要穿寿衣时那样坚决,只见她微微睁
了两下眼皮,似乎有话要说。见到她嘴角在颤,阿彩便赶紧吩咐,不让人抽泣,要
听梅外婆说话。雪柠和柳子墨带着雪蓝和雪荭,齐齐地趴在床前。等了半天,除了
觉得梅外婆的嘴里还有气息出入,连半个字也没听到。在门外探听消息的圆表妹一
把眼泪没憋住,早把旗袍上两处高耸的地方哭湿了,两只圆纠纠的乳头凸现得一清
二楚。泪流不止的常娘娘,用手指了指,本意是提个醒,圆表妹却借机放声哭起来,
一五一十地说,没有梅外婆哪有今日的她。一向对圆表妹不冷不热的常娘娘连忙说
:“梅外婆心里的话还没说出来,你想说话日后有的是机会。”一边说,自己也一
边哭了起来。忽然间,阿彩在屋里叫起来:“梅外婆!”常娘娘用手背擦拭完眼泪,
回到屋里时,只见梅外婆那露在外面的左手食指轻轻地动了一下。屋里的人全都盯
着那枚手指,不敢出大气。不久,那枚手指再次往上翘了一下。细细一看,却是指
向阿彩。
阿彩有些紧张:“您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梅外婆像是没听到,一点动静也没
有。
阿彩更紧张了:“未必还要我说话给您听?”梅外婆右眼皮动了一下,露出一
线灰白的眼神。
屋里的人都在看着阿彩。阿彩更加手足无措:“梅外婆,不要同我过不去,你
找雪柠他们说话吧!”这一次梅外婆手指翘动时明显对着阿彩。阿彩只好再说:
“您老是不是放心不下那个二老板?
好吧,我这就答应您,回武汉后不再找他的麻烦,哪怕迎面撞上,也当撞见鬼
了。“
此话一出,门外的常娘娘和圆表妹她们同时看到一个穿着黑色丝光衣服的人影,
飘逸地走过来,风一样越过众人的头顶,向着天上去了。
大家正在惊讶,雪家人突然齐齐地弯了弯腰,悲伤地齐声歌唱起来。
我听到牧羊人的声音
声音出自旷野中慈爱深沉
他大声地呼唤着迷路的羊
你不要再流亡你切莫狂奔
谁肯来帮助这牧羊人
一起来找迷路羊离开沉沦
快带领他归回到羊圈
使他们得安息又离苦辛
旷野中已听到哀号声
有许多羊将陷进危险深坑
听牧羊人向你们发布命令
你不能再停留你快去救人
牧羊人寻找你流干了血泪
只有在圈中才能得到安息
有不知内情的人不胜惊讶,人死了为何不放鞭炮,不烧高香,还要唱歌?听了
一会儿,那些人又觉得,这样的歌唱,只要听一次,就会记得一辈子。常娘娘和圆
表妹她们顾不上悲恸,举哀的事还有许多。
一曲唱完,柳子墨也退了出来,吩咐大家,马上去外面找一些菊花来,越多越
好。听到吩咐的人手脚很快,一会儿就从田头地边山上山下割来几捆野菊花,有白
色的,有黄色的,还有橘红色的,紫阳阁里里外外的门窗上转眼之间就被插遍了。
家里死了人,不往门窗上贴白对联,却要摆上鲜花,天门口的人觉得很新鲜。那些
善于帮别人哭丧的女人,要么在门外站着不知如何是好,要么进屋看看,见到寿终
正寝的梅外婆身边摆着许多光鲜照人的燕子红,也不好意思放声大哭。
阿彩不好就此脱身,也在找着做些能做的事情。快入殓时,杭九枫突然来了,
见到阿彩也不说话,却将手伸到梅外婆的脸上:“人还没死吧,这身子还是热的哩!”
杭九枫说着还要将手伸进梅外婆的怀里。阿彩上前啪的一声打掉那只手,厉声问他
要干什么。
杭九枫被打苕了:“我想试试她的心是不是还在跳。”
阿彩瞪着眼睛说:“梅外婆就是烂成粪了,也轮不到你来摸。”
杭九枫气极了,当众骂了一句阿彩最不爱听的那话。
杭九枫是听说阿彩要带走一县,特意从县城赶回天门口的。
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一县说得跟着自己跑了。
从小东山后升起来的月亮快圆了,还有三天就是中秋节。解放军县中队在小教
堂里驻扎了一个班,经过阿彩的说服,那位班长同意让钟楼里的大钟一天响两次,
连响三天,条件是敲钟人只能是他的士兵,避免有居心叵测的人利用钟声给一直没
有抓住的马鹞子通风报信。士兵们敲出来的钟声宛如冲锋号。
雪柠对女儿们说,别人不会敲钟时,我们一定要会听。大钟第一次敲响时,梅
外婆躺在棺木中走出大门,送葬的人跟在后面,徐徐地越过西河,一路往右岸后面
的大山爬去。梅外婆生前有话,找个清静的地方,随便挖个墓就行,不要留坟丘,
更不要树碑。走在前面的棺木每到达一座新的山头,就有一些人借故落下,逐渐缩
小的送葬队伍穿过有人居住的天堂后,阿彩还没离去,剩下的人还有圆表妹、董重
里和常天亮等等。走在前面的柳子墨,终于在深秋时分也有燕子红开花的地方停下
来,动手挖起第一锄土。当年阿彩逼着雪柠与柳子墨结婚的草棚爬满了青藤,只能
依稀看出往日模样。阿彩说起往事,少不省事的雪荭羡慕地说,等到自己出嫁时,
一定要将洞房设在这儿。听到这话的人都在心里轻轻一笑。墓穴挖好了,梅外婆到
底还是归于大地了。掩上最后一抔黄土后,好几个人同时说,等到明年,梅外婆的
身上就会长满燕子红。没有放鞭炮,也没有人焚纸烧香,大家绕着墓地齐声唱了一
首梅外婆最爱听的歌。
梅外婆刚入土,阿彩就要去寻找一县,还要彻底了结与杭九枫的婚姻。临别之
际,阿彩说,她要带走雪家的一件宝贝。雪柠没有想到阿彩会要梅外婆的信。她随
口答应,雪家的东西阿彩本来就有份,只要喜欢,尽管拿就是。
梅外婆明白自己不行了的时候,特意写了一些信,留给雪柠在往后想念她时,
一封封地拆开来看。雪柠已经看过第一封信。看完之后,就放在梅外婆睡了最后一
觉的床上。
好孩子,秋凉了,天冷了,那年你梅外公躺过的水塔前的街面,那年你雪茄父
亲和爱栀母亲最后依靠的被雷电劈打过的大树,那年你雪大爹滚过的沙滩和你雪大
奶一跃而去的古井。一定还被你记得清清楚楚。这些风也无法吹散的光阴,一定要
让它成为你终身的圣心。你梅外公活着时,总想以一己之力来救赎一国,结果没有
成功不说,连命都搭进去了。轮到你梅外婆,自觉力量不够,才来天门口,想以一
己之力来救赎一方,看来也不成功。所以你梅外婆觉得,如果你这一生也想学梅外
公和梅外婆,不如用一己之力来救某一个人。
阿彩偷偷看过此信后,决定将其带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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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天门口
第十三章 人是一种易碎品
一二三
中秋节前夕,身在香港的柳子文,派人送月饼到天门口只是一个幌子,主要目
的是通过夹在月饼盒中的亲笔信,请柳子墨将亲眼目睹的天门口一带的情形如实描
述给他。国民政府弃武汉三镇南逃时,柳子文顾不上同柳子墨打招呼,说走就走,
一口气跑到香港。
世事变化之快常常出乎意料。新成立的军事管制委员会,在短短四个月内,先
后三次派人去香港,邀请柳子文回来,继续经营他所擅长的各种油脂生意。柳子文
在境外听到的各类消息有天壤之别,他不需要柳予墨说出是与否,只希望柳子墨将
天门口目前的情况尽可能详细地告诉他,由他自己来做判断,万一将来有何异化,
也不至于心生懊悔。柳子文在信中写道,若问朝中事,去问乡下人,天门口这样的
小地方,对将来的暗示不像武汉三镇那样混杂多变无序无理,反而是清晰明朗有章
可循。正是这封信,让柳子墨第一次了解到,当初傅朗西让董重里、阿彩和杭九枫
带到武汉去的巨额法币,对国民政府仅存的一点执政基础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害。
那些法币中的一部分被柳子文兑换成黄金带到了香港。柳子文在信中间接地表
露出回归故地的意思,他说,只要将这笔钱交给傅朗西他们,新政权应该不会刁难
自己。
柳子墨的确没有做出任何建议,在同信中没有出现一个形容词,通篇上下尽是
流水账。
自从一脸怪相的林大雨取代段三国当上区长后,天门口一下子变安静了。几个
月来,只发生过三次大的骚动。第一次是有人捕风捉影,以为马鹞子在鬼鱼潭一带
出现了。第二次倒是证据确凿,汤铺街上被人贴了十几张恐吓人的标语,落款是马
鹞子。第三次又是与马鹞子有关,有簿公佬报告,余鬼鱼故伎重演,将马鹞子藏在
皮油里往山外偷运。三次当中第一次是认错人了,第二次倒是抓对人了,却与马鹞
子毫无关系。一个教孩子们读书的教师,因为妻子坚决要离婚,改嫁一位没有随人
民解放军主力继续南下,留在县里当了地方干部的北方人,那位教师便借马鹞子的
名义发泄心中的不满。第三次更是离奇,在余鬼鱼的皮油里藏身的人竟然是人民解
放军的一名班长,因为涉及到军事秘密,最终也没搞清楚他是哪个部队的。班长姓
仇,家在山东,在当地是独门独姓,划成分时本来只够中农,却因一些陈年积怨,
被其他大姓的人串通一气,硬是划成了恶霸地主。仇班长一气之下偷了两支手枪,
准备潜回老家,用军事行动中的突袭战术,救出可能被枪毙的父亲和哥哥。当区长
的林大雨没好气地对那个仇班长说,人家都是怕与人结仇,你家竟然还要姓仇,这
是自讨苦吃,就像天门口,好好的一个地方,偏偏有人自视清高,要姓雪,好像别
人都是永远干净不了的臭狗粪。你也不用想得那么复杂,赶紧写封信回去,将这不
中听的姓改了,准保屁事没有,全家太平。林大雨说这些时,样子比杭九枫还威风。
后来却听说,仇班长被一个军事法庭判了死刑。
还有一次,事情的发生与结局都是混沌不清。往年立秋一过,还在街上乘凉过
夜的就只剩下年轻人。老人、孩子和女人都怕下半夜的露水,天上流星一多,便忙
不迭地往屋里躲。今年气候反常,梅雨多落了半个月,酷暑来得晚,退得也迟。立
秋前后下了几天雨,大家以为夏天终于过去了,气温却突然节节攀升。白天里,公
鸡母鸡全都撒开翅膀趴在地上,有人走近时宁可叫几声也不愿爬起来。到了夜里,
喜欢到处游逛的猫狗,一个个全变成了娇气十足的孩子,谁手里在摇着蒲扇,便往
谁面前钻。这一天是处暑,在外面乘凉的人一点也不见少,睡到五更,在上街口站
岗的哨兵突然连开数枪,还声嘶力竭地高叫:“马鹞子!莫让马鹞子跑了!快来捉
马鹞子呀!”一时间上街下街全乱了,许多人还没完全醒过来,迷迷糊糊地就进了
别人家的门,发现不对,又惊恐万状地往外跑,惹得其他人以为又有谁发现马鹞子
了。闹到天亮,前前后后开过几十枪,哨兵所说的马鹞子,也只有他自己看见过。
太阳出来之前,坚信自己没有打瞌睡,更没有做梦的哨兵在自己开枪的方向发现一
摊血。头天晚上住在汤铺的侉子县长赶过来,兴致勃勃地拿起滴在树叶上的血,声
称自己有办法分析哨兵开枪击中的人是不是马鹞子。侉子县长的办法很简单,从马
鹞子的儿子身上取一滴血,将两滴血放到一起,如果不能融合便万事甘休,只要它
们能水乳交融,被打伤的人必定是马鹞子。一行人来到九枫楼,丝丝和线线领着一
县和一省上山捡松菇去了。一省不在,那些人就将一镇当成马鹞子的儿子。没想到
惹恼了正好在家的杭九枫:“马鹞子逞凶狂时,一镇就是我的儿子!马鹞子被打败
了,一镇更是我的儿子!”大家不觉得杭九枫是无理取闹,可他们还想试一试。
“你是最想抓住马鹞子的,你不配合谁配合?”杭九枫当即骂了声:“卵子!我只
是监狱长,只负责将你们抓到的马鹞子关进死牢。”僵持到早饭后,树叶上的那滴
血干成了一块暗红的软皮,杭九枫仍不改口。当年独立大队失势,自己也不曾将一
镇让给马鹞子做儿子,好不容易将政权夺到手,反过来要他承认一镇是马鹞子的儿
子,岂不是太荒谬了。侉子县长最终迁就了他的固执。一个马鹞子,顶多只能同时
使两把手枪,多活几天又能闹出多大的风波?杭九枫马上拍着胸脯说,再也没有人
比他更熟悉马鹞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