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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找傅朗西,曾经通过紫玉留下一番话。一年之后县里决定让他当公安局长,他
还是固执己见地告诉颇有官大一级压死人味道的侉子县长,不管是省里或者县里的
决定,想必都是看重他在镇压仇敌方面的才能,却不了解只有在天门口,他的才能
才有用武之地。在天门口,哪些人可以杀,哪些人可以不杀,哪些人杀也可以,不
杀也可以,他都不用开动脑筋去想,用屁股,用脚跟,甚至用卵子都能判断清楚,
硬将这种在天门口训练出来的才能施展在更大范围里,就会成为当年的小曹同志,
那可是一只天大的黑锅。领导杭九枫的侉子县长,对本地情况太不熟悉,用杭九枫
的话说,确实是有杀心,无杀眼,明白应该杀哪类人,却不清楚哪些人该杀。以侉
子县长为首的众多北方人,其实还有一些不肯说出来的担心,毕竟自己是外来者,
说话的习惯不一样,吃东西的习惯也不一样,连上完厕所后揩屁股的习惯都不一样
:南方遍地都是竹子,得天独厚的南方人从小喜欢用篾片,他们自己却怕篾片上的
竹刺,坚持捡瓦片来用。他们在台上号召镇反,台下的人心里总会生出强龙欲压地
头蛇的想法。有了杭九枫,情况就大不一样,杭家世世代代就以强悍出名,他想为
家里人报仇,想为别人家雪恨,大家都会认为是真心实意的。侉子县长只强调一点,
被镇压的人数要达到当地人数的千分之三,只有在每三百三十三个人中挑出一个人
来杀掉,其震慑效果才能显现出来。侉子县长早早就用事实堵住别人的嘴巴。留在
县里的北方人刚好有三百三十几,那位山东籍的仇班长已被执行死刑,从北到南,
一路上出生入死过许多次的人尚且如此,用相同比例来衡量当地人,当属不偏不倚。
一颗美式三零口径步枪子弹,于小寒节这天轻松地掀掉了张郎中的头盖骨。柳
子文神秘死去不到两个月,一场严厉的镇反运动就降临在天门口。说到底,还是左
手剁右手,我杀你,你杀我,所带来的恐怖感觉,与一九三二年小曹同志带着管团
长将西河两岸的苏维埃骨干一杀而光的那一次,并无太大不同。杭九枫带着一队公
安人员回到天门口,叫上林大雨等人,关上小教堂大门,躲在里面开了三天三夜的
会。确定镇压对象并不难,难的是让谁来当这只出头鸟,才能调动起大家参与镇反
运动的热情。没有傅朗西高屋建瓴的点拨,缺少董重里切实可行的筹划,当了区长
的林大雨想将上街的一个富人作为第一个镇压对象。富人的儿子到了台湾后,托人
带回一封信,随后就有人见到富人从自家墙缝里取出一支手枪,躲在阁楼里擦拭了
一整天。杭九枫不同意,此时此刻,志愿军已经将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队打得连
连大败,连汉城都占领了。前些时闹得沸沸扬扬的第三次世界大战风波已经烟消云
散,再也没有人相信被撵到孤岛台湾的国民政府能靠着美国的扶持卷土重来。杀这
种本来就该杀的人很难让人闻之一振。杭九枫当然希望能将马鹞子抓住,莫说枪毙
马鹞子,就是将活生生的马鹞子捆起来示众,也能让百里西河沸腾起来。几个自己
将自己关起来的人,深知从赤手空拳闹暴动至今,在镇压敌对势力上彰显出与敌人
的不同是何其重要。算起账来,国民政府及其军队杀死的人要多许多,想达到的目
的却总也达不到,根本原因在于国民政府将屠杀既当成手段,又当成了目的。在傅
朗西的指挥下,他们反其道而行之,只要动手搞镇压,必然会争取占多数的民心,
点燃民众内心深处的希望之火。
用千分之三这只筛子选出来的名单,在桌面上放了两天两夜。
除了林大雨,所有人都在怀念傅朗西。在杭九枫心里,类似怀念的东西又比别
人多出一份。往年独当一面地指挥独立大队时,为他出谋划策的还有阿彩。梅外婆
死的那一次,阿彩回来闹离婚,杭九枫同意了。从县人民政府领了离婚证书出来,
他还信心十足地说,长则半年,短则三个月,阿彩就会自己脱光了衣服往他怀里钻。
杭九枫一直认为,“哪怕你与我离一百次婚,一县也不会跟你走”,是离婚的根源。
女人向来大事糊涂,小事清醒,并将清醒中的小事当成不可替代的大事。“如果真
像你说的那样,一点脸皮也没有,我就趴在你脚下,将这泡痰舔起来。”由于说话
太多嘴里很干燥,阿彩特意回到办理离婚证的地方,要了一一杯茶,等到唇齿之间
充满津液了,在杭九枫面前重重地吐了一泡痰。“你和邓巡视员假戏真做,我都没
有怪罪你,只要你回来,我是不会让你舔这泡痰的。”杭九枫的大度到现在还有效。
上个月,杭九枫去设在武汉的一个培训班学习镇压反革命。
紫玉得到消息后,请他去家里坐坐。杭九枫这才明白,他从当监狱长到当公安
局长都是傅朗西发的指示。说到后来,自然会提到阿彩,杭九枫让紫玉带话,只要
阿彩愿意回天门口,自己会不计前嫌亲自去接她。紫玉也如实将阿彩的话带给杭九
枫:“我认识的杭九枫去年就死了,往后,不管是什么人叫杭九枫,一概与我无关。”
这是阿彩的原话,紫玉一个字也没改。杭九枫咧着嘴大声嘲笑:“等到癞痢翻生了,
她就会想起谁好谁不好。”“天下高人多得很,别以为就你一个人能治她头上的毛
病!”紫玉的话当时就引起杭九枫的注意,难道阿彩又找到一个会使芒硝的男人?
“有机会还是让阿彩自己对你说吧。我说不清楚,也怕说得太清楚了会让你伤心。”
紫玉避而不答,让杭九枫没法追问下去。回到天门口,丝丝问有没有与阿彩破镜重
圆,杭几枫还在想紫玉那轻言细语中藏着的重重玄机。
杭九枫回答不出来,只好长叹了一声:“这也好,人民政府有法命,一夫只能
娶一妻,你就不要再想那个癞痢婆了。”丝丝说杭九枫是为阿彩叹气,他却不承认,
真有此事,也是为紫玉而叹。的确,紫玉一点也不记上一次闹得她流产的仇,大度
得就像傅朗西。在其他方面却没有改变,还同过去一样。
杭九枫两次上傅朗西家,连副主席的人毛都没见到一根。紫玉的口气也在变,
高一声,低一句,摸不着是深是浅。只有说起雪家时,才又回到往日的明白:“这
一次搞镇反与雪家无关,不要有事没事去招惹人家,让他们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听紫玉说话的口气,又是傅朗西在背后作指示。“你们应该晓得,不动雪家,天门
口的群众就发动不起来。这也是当年闹暴动时最好的经验。”面对抗九枫的说法,
紫玉的回答既像傅朗西又不像傅朗西:“你是用屁股想事情,还是用脑筋想事情?
用屁股想事情,我就懒得说你了。若是用脑筋想事情,那也用不着我来说。我看你
是一半用屁股,一半用脑筋,所以才提醒几句。那时候,我们想的是夺取政权,而
今,我们要做的是巩固政权。巩固政权光靠枪炮不行,还需要有文化,要大量利用
有文化的人,哪怕对方不喜欢我们,我们也不能再像往日那样也跟着不喜欢对方,
要晓得,枪炮可以靠打胜仗来缴获,文化是缴获不了,你将有文化的人杀了,那些
人的文化也到不了你的脑袋里。在你想清楚这个道理之前,只要按照我们说的去做
就行。”杭九枫终于烦了,揭了紫玉的老底,论武没有动过真刀真枪,论文没写过
标语文章,如果没有让林大雨戴绿帽子,这时候还不是同天下铁匠家的女人一样,
一年到头喉咙像烟囱,擤出来的鼻涕比墨汁还黑。紫玉也烦了:“你们杭家到底犯
了什么毛病,世世代代总与雪家过不去?前生前世我们不了解,今生今世可是看得
一清二楚,雪家对你们杭家从来都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那是因为你看东西
的东西不灵光了,看不见雪家的白猫咬死了杭家的白狗!”紫玉气得一拍桌子,早
有警卫员跑过来想对杭九枫下手。没料到杭九枫动作更快,右手制服了警卫员,左
手将那支夺过来的手枪卸得七零八落。杭九枫怒气冲天地大步离去时,紫玉在身后
拦住一群闻风而动的警卫人员:“让他去吧,他是我和老傅的救命恩人!”亏得他
们还没忘记这些,杭九枫后来只能在培训班里一个人没完没了地想着这一点。
有这些疙瘩堵在心里,杭九枫一想到傅朗西就觉得心痛。有好几个人提出来,
天门口的事就是傅朗西的事,不如干脆打电话请示一下,哪怕傅朗西不明说,有紫
玉的暗示也行。
“傅政委也不是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至今他也没能让哪个女人生下一支血脉
嘛!”不知不觉中,杭九枫又引用了傅朗西说过的话,“先行动起来,只要行动了,
办法总会有的。”
没想到林大雨突然有了主意,尽管他说的时候并不坚决:“有一个人,应该可
以当成镇反对象杀掉。”杭九枫明白他想说董重里,伸出双手摆个不停。
听说董重里早就找傅朗西要了一份“免死书”,林大雨当即发起牢骚,人一当
上大官就健忘,记不得当年的事,当年董重里从独立大队出逃时,傅朗西简直要熬
他的骨头喝汤,这样的叛徒才是杀一儆百的榜样。刚刚还在发泄不满的杭九枫,并
不愿意有人帮腔。
林大雨的数落反让他替傅朗西说好话,这么多年来,傅朗西看人看事总能高瞻
远瞩,他不让董重里死,别人就不能斩断董重里的活路。
要不要继续拿雪家开刀?碍于紫玉代表傅朗西发出的意义明确的警告,杭九枫
也一直忍着不去触及这个问题,只有一次说漏了嘴:“真奇怪,讨论了几天几夜,
好像大家都不记得天门口还有一家姓雪的大地主。”话一出口,想收也难,杭九枫
只好拐弯抹角说起与雪家相关的事,“那一年,有人躲在最后,将雪家的两个女人
反锁在白雀园内,送给日本人糟蹋,将这个人找出来,作为头号镇反对象,往后的
事情就好办多了。”
“这么多年过去,能找着早就找着了!”林大雨表示不同意见。
也有人跟在杭九枫后面附和,表面上看这是个无头案,其实谜底就在梅外婆心
里。梅外婆虽然已死,以她和雪柠这种世所少见的长幼关系,就算她不说,雪柠也
会明白的。只要雪柠开口,谜底自然就揭开了。林大雨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依
我看,还是让董重里打头最合适。只要这一刀砍对了,肃反也好镇反也好,没有不
势如破竹的。”
这场浅尝辄止的讨论,被突然闯进小教堂的细米打断了。门口的哨兵不是拦不
住,而是没法动手,也不好将子弹上膛或者用刺刀对准区长之妻的胸脯:“你不是
不舒服吗,来这里干吗,去找张郎中看看呀!”
“那个老色棍,不知自己阳寿几何,还想下我的手!”
细米的衣襟还没扣好,稍一摆弄,雪白的胸脯就显现出来,那只因为儿子白送
成天含在嘴里唆个不停而变尖的乳头已不再显眼,反倒是整齐地排列在乳根上的一
排牙印让人过目不忘。不用多说,大家都听懂了,这是张郎中干的。看病时的张郎
中一向喜欢将耳朵贴在对方的胸脯上三番五次地听了又听,已经穿上冬装的细米,
被要求解开外面的棉衣也是正常的。张郎中说细米的坯子很好,假如林大雨能在区
长的任上干满三年,细米的模样肯定会超过老爹当了五年镇长的丝丝和线线。这以
后发生的事,被抓起来的张郎中自己都说不清:“我糊涂了,我不是存心的,看在
我还可以治病救人的分上,请林区长免我一死!”
一九五0 年年底,天门口的镇反工作因为张郎中而出现崭新的局面。追究起来,
天门口一带找张郎中看病的女人,有三成被其侮辱过。那些觉悟了的女人千篇一律
地控诉,张郎中的手心上沾着迷魂散,一边掐脉,一边往女人手心上撒,一不小心
就被他迷住了,上了当,吃了亏,也不敢在丈夫面前说。一般女人,张郎中只是从
头到脚,从前到后,摸摸而已。张郎中喜欢细米这类小巧玲珑的女人,他喜欢坐在
太师椅上,将这样的女人脱光了抱在怀中,慢悠悠地玩。张郎中将自己当成药引子,
写在女人的药方上,名为药神。等到有病的女人穿上衣服后,他会指着药神二字说,
药引子已经在你身上了。如果张郎中让她七日之后再来药铺,或者是七日之后再去
那个女人家里,那一定是特别喜欢的。张郎中自己也招供说,无论有多么喜欢,他
都会坚守事不过三的原则。
同所有人一样,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