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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雷雨之前,这是夏季时的情形。一旦到了寒冷的冬季,这样的卷云总是无一例外
地预示,有长期的雨或者雪正在到来。西河上空的云在涌动着发生着剧变,天空似
乎臃肿了许多,在色泽阴暗的云层之间出现了一面面幡一样的白云。“来得正好!”
雪柠轻轻叫了一声,“雨死了,白云才会举幡。”这就是幡云,称它为雨幡,是因
为有雨从过高的空中下落时,还没来得及到达地面,就已经蒸发了,重新返回到早
先的云雾状态。既然有了那么多的比喻,谁又是天门口的幡云呢?
常娘娘算一个,紫玉也不能忘记,麦香、荷边、细米都可以算在其中。在雪柠
数遍这些人之后,雪荭又将小岛和子补充进来。雪柠没有特别地表示,慈善的目光
中先是肯定,后又否定。小岛和子还可以与乌拉、娜塔丽娅、邓裁缝、于小华和华
小于一起成为胭脂云。
那是太阳西落时所发生的粉色光芒与云层交相辉映的结果。那些在白与灰之间
变化着的云层,或动或静之际,不由自主地分出了深浅厚薄,明明是因为浅与薄,
才使太阳或者月亮突然冒出来,映入眼界的却是无边无际的深厚,所以胭脂云上总
有一种知羞知耻的晕圈,总有一种知其不能为而为的光辉普照。
“薄云、积云、淡云、中云、条云、塔云、铁砧云、秃云、毡帽云、乳云、火
成云、雨云、飞云、高层云、高积云、荚云、鱼鳞云、马尾云、棉花云、城堡云、
浪云、卷云、幡云、胭脂云。”
雪荭重复着雪柠说过的二十四种白云,同时将那些不肯放下的历史教科书放在
一边,拿过一叠放了多时的招工登记表,一笔一画地认真填写了,正式参加到气象
站工作中。
那一天,雪荭从观测室回来,还没进门就大声嚷嚷:“我看到马鹞子了!”雪
柠的脑筋来不及转弯,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等到明白所指的只是鱼鳞云,心里还
在狂跳不止。受惊最厉害的是接替常天亮操持白雀园旅社的丝丝和线线姐妹俩。特
别是线线,作为马鹞子的妻子,几乎是在哀求雪荭,再也不要如此一惊一炸,她紧
张得要死,全天门口人也跟着慌慌张张。一群手持步枪和冲锋枪的民兵果然闻讯赶
来,反反复复地将雪荭盘问了几次,直到确信她所说的马鹞子,并不是当年在天门
口作威作福的马鹞子,而是天上的一种白云,这才将上了膛的子弹退出来。
这一次是雪荭看错了,天上出现的不是鱼鳞云。但是不久,雪荭就真的观察到
鱼鳞云了。
一场大雨冲走了许多东西。半年来越传越甚,逃到台湾岛上的国民政府要反攻
大陆的消息,也在这场风雨之间变得水随天去。
因为觉得马鹞子不会放过这种天赐良机而变得年轻十岁的杭九枫,一旦发现马
鹞子根本没有杀回天门口的可能性,立即将歇了半年的酒杯掇起来,一天一斤烧酒,
少喝一两就会在小西山上的粮管所里大吼大叫。
时间过了一年,又过了一年,雪荭已不再为发现董重里的卷云和傅朗西的塔云
而兴奋。她像雪柠一样,平静地观察,平静地记录,平静地告诉所有应该告诉的人。
天门口的气氛又变得有些像往年,说起正在发生的事情,大大小小的干部们都用社
会主义教育运动一词,平常人则简单地说成是四清运动。天门口人多少有此高兴,
四清运动一来,连侉子陈都没有逃脱,都是干部之间互相揭发的,侉子陈在紫阳阁
内多吃多占了不少东西,不算差一点被害的雪蓝,还有四个女人被他用物质引诱和
鼓励上进等办法勾搭成奸。
侉子陈被停职反省三个月,最终认定的错误只有多吃多占一项,其余勾搭成奸
的事实被那四个对其痴心不改的女人否认得一干二净。受到行政降级处分的侉子陈
没办法再当副县长,又被任命为天门口的区长。
天上又有胭脂云出现。雪荭做完气象观察,正要锁门下山,忽然听到一声呼唤
:“你是雪荭吗?都长成大姑娘了。”有人从墙角后面伸出头来,惟一的耳朵让她
马上明白,这才是那个被人传说了十几年的马鹞子。
“你去对线线说,鸡叫时,从窗口伸一架梯子到后山上。”
雪荭沉稳地路过九枫楼,将马鹞子托付的话转达给线线。线线吓得脸色嘎白,
雪荭用身子掩护她,不让别人看见。雪荭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提起这事。马鹞子死后,
雪荭才将这一切说给了雪柠。
这时候,杭九枫正在得意地逢人就说,十几年来,他连一天都没放松过警惕,
为了能抓住马鹞子,宁可不回九枫楼,一年到头睡在粮管所里,这样的欲擒故纵除
了杭家,没有第二个人做得到。公安局的那些人一次埋伏最多一个月,他的埋伏,
从开始到现在持续了一百多个月,所以才有人不让他继续当公安局长。杭九枫早就
想到了,马鹞子回来,一定不敢经前门进九枫楼,只能从后山上爬窗而人。昨日黄
昏时,杭九枫就闻到了马鹞子的气味,然后一直埋伏在屋后。发现马鹞子像狗一样
顺着架空的梯子往窗口爬,杭九枫还没动手,只是吼了一声,就将其惊落下来,头
先着地,当即摔得脑浆四溅。“这个马鹞子,从三楼的窗口往下,满打满算也就三
丈多高。那几年打仗,急了时,十几丈的悬崖跳下去也只是多甩几下卵子。久不打
仗,人变娇气了哟!”杭九枫这样说话让人觉得意味深长。从小教堂跑来不少人,
随后又有人从县城里匆匆赶来。查来杏去。也只是将人所共知的事实进行反复确认,
马鹞子的确是从梯子上掉下来摔死的。除此之外还推断,就像从北方过来当干部的
侉子陈,马鹞子的巴掌也是软绵绵的,没有一只老茧,一定也在外地当了干部。四
清运动一来,凡事都要重新审查,所以,他才无法躲藏下去,只好冒险潜逃回到天
门口。至于马鹞子的藏身之处,那是一件无从查起的事。对此杭九枫也了无兴趣。
杭九枫实话告诉别人,所谓闻到马鹞子的气味是夸张的说法,但是,线线身上
有发情的气味却是真的。这么多年,线线不去撩别的男人,别的男人也不敢撩她,
不管是不是春天,不管是不是夜晚,不管离她的身子近还是离她的身子远,闻起来
总是一股不香不臭不酸不甜的白开水气味。昨天傍晚,线线身上却有一种女人将和
一个盼了很久的男人睡在一起的骚味。
“这就是马鹞子的信号呀!”杭九枫意味深长地作了总结。
当天夜里,杭九枫就进了线线的睡房。他将线线推到床的里边:“从今往后这
半爿归我睡了。”
线线心甘情愿地说:“阿彩一走,我就晓得有这一天。”除了线线,杭九枫还
要将一省作为自己的战利品。
杭九枫明白雪荭知情不报,也没有找她的麻烦。盘问雪荭的是另外一些人。那
些人将雪荭叫去问了好几遍,雪荭一成不变地回答,她觉得经过十几年的变化,马
鹞子已经十分和善,与从前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马鹞子判若两人,不需要用刀枪来对
付他。
大约在半年之后,雪柠才说雪荭做得一点也不错。雪柠忧心忡忡地让雪荭看过
梅外婆留下来的一封信。
梅外婆只在信中重复:最近一阵,你们记得祈祷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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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天门口
一四六
杭九枫整整用去两年时间,才让一省开口叫他:“父!”
马鹞子刚死,一省就不想读书。趁着放假,他同白送一起坐班车回到家里,进
门后屁股没坐热,线线就要他开口将杭九枫叫做父。“我是不会认贼作父的!”仅
仅这样说还不解恨,一省又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这句话吓着线线了,夜
里杭九枫想同她一起捶,线线死活不肯。杭九枫一时性起,隔着门对早早关门睡了
的一省说:“当初傅政委有过口头许诺,我杭九枫是可以找两个老婆的。
为什么我不去找个黄花姑娘,还不是为了一个义字。别的女人一进门,你们母
子俩就没有理由住九枫楼了。“杭九枫理直气壮,一点也不觉得将线线占为己有有
何不妥,”线线跟了我,你也要跟我姓杭。要是想不通,我可以等,直到听见你亲
口叫我父。“几句狠话说过,也不管一省那里动静如何,杭九枫就将线线抱到床上,
顷刻之间就有地动山摇的声响传出来。天亮后,丝丝在外面小声叫门:”一省不见
了!“大家起来一看,一省果然不在屋里。女人们着急,杭九枫却一脸高兴。有昨
夜的事在心里,假如一省还在睡懒觉,哪怕像打雷一样叫他父,他也不会收他做儿
子。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首先就得护好自己家的女人,不然哪来脸面在人前
人后行走。杭九枫在家里等着,任由丝丝和线线满地寻找。时间不长,丝丝便慌慌
张张地跑回来报信,要杭九枫小心点,留下线线万般不安地陪着一省。
一省从头到脚到处都是血,手里拿着几坨同是血淋淋的肉,不许线线洗去粘在
上面的绒毛,脏兮兮地放进砂罐里用炭火煨。一省这副模样,从此成了天门口的一
段佳话。在这个佳话里,杭九枫也没有显得小家子气。他在一旁坐着,看着一省从
砂罐里倒出那些煨熟后充满尿臊味的东西,连汤带水喝光了,才冷冰冰地开口说话。
一省吃下去的是羊腰子和狗腰子,以为这样就能早点成人。
畜生的腰子的确是好东西,可一省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想用羊腰子和狗腰子
来强筋健骨,早点长成一个大英雄,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不容易。首先,一省捉错
了畜生。杭九枫看清了粘在羊腰子和狗腰子上的毛,知道羊是白羊,狗是黑狗。且
不说别的,就只黑白相克的因素,吃了也是白吃。此外还不能用水煮,要用黄泥包
着,埋在火灰里煨熟。要紧的是,这些东西都不能往家里带,只能在野地里做,在
野地里吃完,最终还要屙在野地里。说完了,杭九枫就起身,很快就捉住一只黄狗,
也不杀它,捆在木桩上,看准位置一刀下去,那畜生身上的两只腰子就被取出一只。
杭九枫又将带在身边的锅灰抹在那畜生的伤口上,松了绑后,黄狗还能一瘸一瘸地
跑开。接下来杭九枫如法炮制,从一只黄羊身上取下一只腰子,趁着还有热气在冒,
用水和了一团黄泥,包好后放人事先烧好的一堆火灰里。黄泥团吱吱地叫了一阵,
就有香气扑面而来。杭九枫扒出黄泥团,取出滚烫的羊腰子和狗腰子:“趁烫吃!
越烫药效越好!”
一省毫不客气地抓起来就吃,一旁站着的线线手里还提着一斤老米酒,也被他
人嘴对壶嘴地喝个精光。
“你是被宠成英雄的,等我长大了,一定要找你算总账。”
“我也盼着你早点长大,没有对手的日子过得太没意思了。”杭九枫在一省肩
上拍了一下,试试他的力气有没有增长。
下午,不想上学的一省,同白送一起上了回县城的班车。一省住在县高中的学
生宿舍里,寒假暑假都不回家,却要定期回天门口的白送每次带煨熟的羊腰子和狗
腰子给他,天冷时,还要老米酒。
白送第一次带东西时,故意吓唬他,将羊腰子和狗腰子说成是九大队大队长的
人腰子。一省一点也不怕,拿起来就吃。白送很失望,只好如实相告,杭九枫特意
捎话给他,九大队的大队长,被四清运动整得受不了,自己将自己吊死了。白送第
二次带东西回学校,又有新消息,第七生产大队的大队长,因为四清运动也死了。
说了几次,见一省没有反应,白送就懒得说了。因为相同原因天门口上上下下后来
又死了几个人,还有一些人在重新划成分时,因为不够地主富农的条件,而成了坏
分子。
只要有空,一省就在学校操场上反复举着那副其他学生望而生畏的杠铃。白送
曾善意地提醒他,老是这样举杠铃,会长不高的。一省不顾将来的高矮,一心一意
只想变成大力士。练了一年,身上的力气果然大了许多,有一回,因为打篮球与三
年级的两个男生发生打斗,只有两只手两只脚的一省招架不了四只手四只脚,吃了
一些亏后,他一发力,硬将一个男生抓起来,举在空中转了几个圈后,扔进用来跳
高跳远的沙坑。后来,学校开秋季运动会,大家在场上拼死拼活地要将杠铃举过头
顶,一开始成功的多,失败的少,很快就变成失败的多成功的少。眼看最后一个失
败者要当冠军了,一省才走上前去,抓住那副无人征服的杠铃,轻悠悠地举起来不
说,还向空中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