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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个岗。”吴满不说“下不了三两个岗”,那样太为难王厂长了。他吴满当然不能使王厂长太为难。再说,王厂长太为难了,就不会给他吴满面子。厂里第一哥,当然不能做人家不给面子的事。但既然话说出来了,总得减少两个才好。所以吴满说:“最多裁十三个。我算好了,最多裁十三个。”
王厂长的那个裁员人数上,五车间恰好是十三个。王厂长呵呵一笑,说:“满哥,就依你,谁叫你是厂里第一哥。你的话当然得听,你们车间就下岗十三个。”他转过脸,抑住心底的笑,对眼镜主任说:“这事儿看在满哥面子上,你们车间下岗十三个。主任,我看你得买酒给满哥喝。一下子少下岗了两个,你的工作要好开展得多了,我呢,工作难度又大了几分。”
四个出门后,眼镜主任为争回了两个饭碗,打的士将吴满父女送回家,且在吴满家楼下真买了两瓶像样的酒给吴满。吴满叫眼镜主任上去再坐坐。眼镜主任说:“不打扰满哥了,满哥得休息了。”刘哥对眼镜主任说:“上去坐坐,还早,还早着呢。你就这么走了,满哥也不好意思,会怪你看他不起。”吴满也说着还早,还早。
主任拗不过刘哥和吴满,又跟着他们到了吴满家。吴芸瞌睡来了,吴满料理了吴芸洗漱,让吴芸抱着洋娃娃睡去了。刘哥说:“满哥,主任送了两瓶酒给你,你应该开一瓶喝。”吴满只得开了一瓶酒,做三个杯子倒了。主任说,他不能喝这么多了,又倒回一些倒在瓶子内。
刘哥说:“主任,你刚才那些话说得真好,真有水平。到底是主任,到底有本科文凭。那些话打死我,我也没办法说出来。譬如说,你说我们电工班一直是五个人,如今只有四个,我们不但不能裁,还得加人。再说,这两个指标,还有我们电工班一份功劳,是我们满哥争取来的。我想着,我们电工班,还真不能裁。”眼镜主任忙说:“这事儿我先不回答你,车间要根据所有员工的表现,身体素质,技术水平,文化程度通盘考虑。这改革的事儿,是千万不能草率的,千万不能。王厂长说得好,得公正。王厂长说,车间主任不公正,他砸车间主任的饭碗。”见刘哥还要说什么,眼镜主任忙说:“我忘记了,家里还有事,还是重要的事,我却坐在满哥这喝酒。”眼镜主任也不管刘哥走不走,谢过了满哥,走了。刘哥只得也没将杯子里酒喝完,跟着主任走了。刘哥在路上,不住地说着他的电工班不能裁员了,说着太岁这段时间真没说的,表现一天比一天好。说得眼镜主任没法儿,只得装醉,说着今天的月亮比太阳还亮。
十三、一身黑锅
第二天,早晨七点半,吴满到了苦楝树下。
吴满抬头望着苦楝树叶,总感觉着哪儿不对,好像树叶黄了些,又好像不是;好像树叶少了些,又好像没少。这段时间,吴满老觉得苦楝树的树叶,一天比一天黄,一天比一天少。细细看去,苦楝树除了显得苍老了许多,分明又是老样子,倒是细碎的苦楝树叶外的蓝色天空刚才还有的那点儿湿润,被太阳早晒干了。吴满知道苦楝树病了。吴满拿出昨天眼镜主任和刘哥余下的六两酒,淋给了苦楝。
不一会儿,刘哥到了。刘哥说:“怎么这么大的酒气?”刘哥使劲闻着,说:“好像是昨天在你家里喝的那种酒。”吴满说:“是那酒。我老是觉得苦楝树病了,淋点儿酒。苦楝树喝了酒,就会好。”苦楝树下渐渐地已是十多个人。大家都闻到了酒气,都觉得好笑,知道是吴满淋的,都没笑。只有梅毒打着哈哈说:“吴麻子看不出,还会给苦楝树治病。你能治病,干嘛不将自己的麻子治好,这机关枪扫过的一样。”
八点半时,旁的班组的人都走了,只余下电工班四条汉子。刘哥安排一天的工作任务,说:“今天检修线路,四个人分做两组,我和小马一组,太岁和满哥一组。”又嘱咐太岁说:“太岁,满哥五十岁了,爬电线杆的事,你看着办。”太岁说:“刘哥,你放心,敬老尊贤这事儿,我太岁最懂。满哥一贤二老,我会要他爬杆子?”
吴满抬起头像对苦楝树说:“第四根杆子边那个接头,要换了。别的没什么事儿,检查一下就成。好在那会儿安装这线路时,余着几米线,我叫仓库收好了,不是修这线路,绝不能用。小马,记住了,施工后,哪怕半米长的线都得留着,并不是抠着玩节约,而是以后好用。留的那线,要捆好,用胶布贴上条子,写明是干什么事儿余下的材料。有时候要找某种材质的线,一时半刻没法找着。打头子,长点好,如果材料限制,宁肯短点,也要用同种材质的材料。这样就不容易氧化,就用得久。今天,十点钟可以收工。”太岁只要上班,便极是认真。太岁上了半个月好班了,太岁也就认真了半个月。太岁说:“满哥,不好意思,先没听清。拜托你再讲一次。怪不得刘哥说,和满哥在一起,只要留心,时刻都可能学到技术。”吴满又讲了一遍。吴满又对太岁补了一句:“你去领了那几米线来。”
下午,电工班没有活儿。吴满和小马在休息室看着小马租来的《书剑恩仇录》。小马出了钱,当然从上本看起。吴满没出钱,自然得从下本看起。刘哥和太岁两个说去天车班坐,说和女人在一起,人舒服些。两个出了门,刘哥对太岁说了昨天晚上的事。刘哥说得好仔细,又怕着太岁没听懂,说完了还问:“你懂我的意思吗?”太岁聪明,心里知道了刘哥的意思:满哥的面子大得出奇,他一句话,王厂长就答应五车间少裁两个。他太岁被不被裁,就看满哥愿不愿意帮他。满哥愿意帮他太岁,他这饭碗就真真正正是铁打的,想砸也砸不烂;满哥不帮他,他那饭碗只要轻轻一碰,便四分五裂。
太岁对刘哥说:“刘哥,今天晚上我请客。只是在满哥面前,你得帮我说话。”刘哥同意了。太岁又将小马叫出来,“小马,今天晚上我请客。”小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望怪物般望着太岁。太岁说:“只是你得帮我。”太岁将意思说明了。小马想:“毕竟是一个班的,再说也只是求着满哥,满哥答不答应是他满哥的事。”小马也答应了。
太岁这才和小马、刘哥一起走进电工班休息室。吴满正看得有滋有味,没理睬他们三个。太岁他们三个说,今天天气好热,好像已是三十七度了。等了两分钟,太岁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吴满说:“今天晚上我请客。好久没和满哥在一起喝酒了。满哥待我太岁如徒弟一样,我也该请满哥喝酒的。再说,如今我太岁浪子回头金不换了,又得跟满哥学技术,没有学了技术不请客的道理。”太岁说了老久,吴满一句也没听。吴满书看得入了迷,当然不会理睬太岁。刘哥拍拍吴满大腿,说:“满哥,太岁说晚上请客呢。”吴满说:“请什么客?”太岁只得将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吴满忙说:“不成,不成,芸儿要吃饭。老是麻烦瘦妞家,不好意思。再说,这要请什么客?都是同事,只是我也没什么可以教你。再说,这热死人的天气,还不如在家里吃饭。”刘哥说:“太岁,你是该请客,满哥没少教你,你和我一样,与满哥没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不是我说,能与满哥一班,是福。我看这样吧,太岁,今天下午,你提前一个小时走,去买些菜上满哥家做。满哥也能顺便照顾着芸儿。”小马说:“满哥手艺不行,太岁和我也不行,得你刘哥下厨。”刘哥答应了,刘哥说:“不是我吹牛皮,整个车间也没人比我的做菜手艺好。”
晚上,太岁买了一桌菜。吴芸吃了饭,说家里四大酒鬼,吵死人了,说她上瘦阿姨家去复习,上楼去了。吴满、太岁、刘哥、小马四个人一人一方地慢慢地喝着酒。太岁他们三个又说了许多吴满的好,那口气,吴满比雷锋、王杰、杨子荣、焦裕禄加起来都要了不起。刘哥再将话题扯到改革上,说按照比例,我们车间本来要下十五个人,好在我们车间有满哥,只要下十三个了。没有满哥,只怕十五个还不成,说不准要裁二十个也有可能。小马和太岁都装着不知道昨天的事儿,都问着刘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刘哥便将昨晚和眼镜主任一起去王厂长家的事儿说了。
吴满边大口地喝酒,边说:“你们知道吗?电视里说,哪个国家飞机失事了,死了一飞机的人,好惨。”太岁他们三个当然不能让吴满将话题转到扯七扯八上,他们慢慢将话题往太岁饭碗上引。吴满却依旧说着不知哪个国家飞机失事的事儿:“那飞机摔得七零八碎,那些人,啧啧啧,惨,惨。”刘哥见吴满拿出了你说东他说西的本事,知道吴满不会帮太岁了,叹口气,不吭声了。小马见识过吴满这招,吴满这招一出,他师傅死了也没捞个“哥”。小马不吭声了。吴满说了飞机失事,又说电视里说,二次世界大战那会儿,美国佬那珍珠港,被日本鬼子炸得一塌糊涂,死了好多人,美国佬当然发脾气,抓着两个原子弹一扔,就炸了日本的两个城市。太岁见吴满不知怎么回事,说些打屁不沾板凳的事儿,急了,大声说:“满哥,我有事要求你满哥帮忙。拜托你满哥别说原子弹了好吗?”
吴满茫然望着太岁,说:“我说了,一瓶酒少了,又不听,四个人喝,一瓶酒如何够?还没喝出味,就没了。”吴满要去买酒,小马说:“满哥,我去买吧。”吴满说:“你是客,哪能叫你去买。”那口气,好像他们三个都是客,满桌的菜是他做主人的吴满买的。吴满跑下楼去,又买了两瓶酒上来。吴满打开一瓶,四个人分了。吴满说:“你们知道吗?你们肯定不知道。”三个都以为吴满是说改革的事儿,打起精神,竖着耳朵听,然后好顺着吴满的话,要吴满帮太岁去说情。谁知吴满说:“那个岳飞真有本事,三扁担将金国皇帝砍死了。不过岳飞的本事,还是不如关羽。关羽厉害,三五两下,将华雄杀了。”吴满说一句,喝一大口酒,他杯子里酒三下五除二没了。吴满开了第三瓶。太岁没见识过吴满你说南京他说长沙的本事,诧异中说:“满哥,你今天怎么了?你没醉,老说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满哥,我真的有事要求你帮忙。”吴满说:“你们三个今天怎么了?都不喝?你们不喝我喝。老话说得好,喝酒,要一世人不亏自己。”吴满这回倒了半斤,吴满又飞快地喝完了。太岁还要说什么,刘哥踩了踩太岁脚,摇了摇头。太岁没说了。
吴满真的醉了,醉得往那边一倒,便呼呼打着酒鼾。太岁他们三个只得将吴满抬上床。
刘哥说:“太岁,你虽然敬着满哥,但不了解满哥。我知道满哥性格。满哥不会去说了。也不能怪满哥,你往常的表现,满哥又如何去说?走一步看一步吧。”小马说:“是的,满哥只要东扯西扯,这事儿就泡汤了。”太岁发呆了良久,叹口好长的气。刘哥拍拍太岁肩膀,说:“再想别的办法吧。我会帮你,有不有用,就不好说了。只是这段时间拜托你不出鬼才好。”太岁说:“刘哥,我往常挤对你,你却对我这么好,以德报怨。你放心,我太岁是实实在在准备做劳动模范了。”太岁真感动了,感动得闭着眼睛,将头连摇。
刘哥去了瘦妞家,对吴芸说:“芸儿,你爸爸醉了,你有钥匙吗?刘叔叔要回去了。”
瘦妞见说吴满醉了,急急地陪着吴芸下了楼。待刘哥三个走了,瘦妞侍弄吴芸洗漱了。又见风扇下的吴满一身臭汗,屋里则是满屋酒臭,忙将窗户打开,打了水替吴满抹了。心想只怕有蚊子咬,正想点盘蚊香,又想着这么大的酒气,人都怕着,蚊子肯定会醉死,该不会咬吴满。叫吴芸睡了后,回家去了。
太岁知道吴满不会帮他了,不再提这件事儿,只是每天认认真真地干着活,希望领导们能看在他这段时间的好上,不砸碎他的饭碗。又想着如果这次饭碗保住了,以后便永远这样劳模般地工作着,弄不好到退休时也能人模人样混个“哥”。他唯独没去想如果真砸碎了饭碗,他该如何办的事儿。太岁懒得去想。太岁决定到了哪座山,再唱那座山上的歌。
这天,一大早,厂里下了通知,说五车间得下岗十三个人,一个星期后上报名单给厂部。眼镜主任与比他大十多岁的副手胡子主任关着办公室的门,商量来商量去,老久一阵子,一个名单也没有确定下来。两个都说名单不好定,这是砸人家饭碗的事儿,砸了谁的,谁都将恨他们一辈子。可是不砸掉十三个人的饭碗,王厂长真会砸了他们两个的饭碗。两个面面相觑地对视了半天,到底姜是老的辣,胡子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