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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怎样,我照样过年。
我掏空了书包,摆好了寒假作业。第一件事,我得把寒假作业做好,像每一个在父母身边的孩子一样。第二件事,我得去超市买些吃的回来,幸亏走的时候,黑键给了我一些钱。我准备做完今天的作业之后,去一趟超市,买一些方便面、点心,还有牛奶,也许还有水果。想一想,过年还需要什么?哦,对了,我还需要一些书,我喜欢漫画。现在,再也没有人反对我买漫画书了,我可以无休止地看我喜欢的漫画了。我可以为所欲为了,我终于可以自己当家做主了。想到这些,我开始兴奋起来。原来,独自过年,并没有什么值得伤感的;相反,我可能得到更多的乐趣。我还要去网吧里玩玩电子游戏,我已经有好长好长时间没玩那个东西了,现在,谁还管我玩不玩游戏呢?
我在静的小屋里一丝不苟地进行着自己的计划。除夕之夜,我还看起了春节联欢晚会。晚会的节目可真不怎么样,看着看着,我就睡了过去。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也就是新的一年了。我吃了一点东西,又准备写作业,没多久,我就感到很闷,觉得再也写不下去了。我想去网吧玩玩游戏。我在锁孔处塞进了一团纸,然后带上门。这样,我就不至于把自己锁在外面进不来了。
网吧里的人真多,热气腾腾的,我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这才真像过年啊。我赶紧找了个空位,坐了下去,刹那间,我觉得快乐极了。
我听到旁边座位上的男孩在嘟囔:烦死了,又在叫回家,才刚刚玩了两盘。另外一个附和着说真是的,真羡慕那些孤儿,没有人管,自己当家做主。
我看了他一眼,笑了。
结果,我在网吧里度过了三天三夜,真快活啊,要不是饿得眼睛发花,我还会继续玩下去的。我到一家饺子馆吃了两大碗饺子,才捧着撑歪了的肚子回到静的房间。然后,我一觉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我已不知今夕何夕。我开始认认真真地写作业了。
语文寒假作业里,有一篇作文名叫“寒假趣事”,我想了想,写下了这样的文字:
一个人没有妈妈可不可能?不可能,除非这个妈妈不要你。
一个人没有爸爸可不可能?不可能,除非这个爸爸不要你。
一个人不过年可不可能?不可能,除非这个日子能从日历中撕掉。
如果妈妈不要你,爸爸不要你,地球也不能因为你的原因把这一天跳过去不算,你将如何度过这一天?我用我的亲身经历告诉你,没有妈妈,那又怎样?没有爸爸,那又怎样?只要你还在呼吸,只要你还向往着快乐,你就可以过一个快乐的春节,哪怕没有年夜饭,没有压岁钱,没有鞭炮,你照样可以有你的快乐。
似乎有点像“第一次亲密接触”的开头,但我顾不上那么多了,我已决定做我想做的任何事,从这个春节开始。
三人行
□ 徐则臣
1
佳丽搬进来的那天,康博斯和班小号都瞪大了眼。他们想过可能会搬进来一个女同胞,但没想到是这么个年轻漂亮的女孩。那女孩刚进院门,康博斯就斜着眼睛对班小号笑,他赢了。按照此前的约定,今天晚上班小号要请他到“东来顺”吃火锅了。吃火锅的时候小号有点不情愿,后悔打了赌,赌什么赌呢,谁住进来也不过都是一个房客。康博斯说,别有情绪,想想以后就能和一个美女生活在一起,请顿饭值啊。小号说,当然有情绪,就是满院子都住上美女,跟我有什么关系。
“看看你这人,没情趣了吧,还北大的厨师呢。”
“又不是我老婆,关我屁事。”
“不厚道,不关你事还屁颠屁颠地跟人家搭茬。”
“我可是诚心想帮她一点忙,你不要瞎想啊。”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康博斯笑了,说,“不就搭个茬嘛,理解,光棍的日子我又不是没过过。问题是,呵呵。”
康博斯觉得玩笑再开就过了,一句话说了半截就打住了。小号脸已经红了,下午的事让他很难堪。本来他的确想上去帮点忙的,但一跟女孩说话他就本能地脸红口吃,一看就像居心不良。女孩雇的搬家公司的小工具车开到院门口时,他们俩都站在阳光底下,拎着热水瓶准备洗头。今天是周末,小号的头发尤其乱,远看近看都是鸡窝。女孩好像没看见他们俩,径直进了院子打开那间朝西的房间,招呼搬家的工人往屋子里抬东西。她自己也从车上抱下来一个带梳妆镜的脸盆架。那东西像古董,有点沉,女孩抱着明显吃力。小号和她的房间对面,站的地方离她也近,就放下水瓶过去帮忙。帮就帮了,他还想说两句,以便把这事弄得自然点。 “刚搬过来呀?”小号说。
“嗯,”女孩好像没有把脸盆架完全托付给他的意思。
“你在哪儿工作?”小号期期艾艾地又问。
“没工作!”那女孩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你想帮我找啊?”
“哦,不是,就问问。”
这会儿已经到女孩的门口了,女孩一把将脸盆架夺过来,说:“你忙你的,我搬得动。”
小号不知道哪句话得罪了她,只好像根从里到外红透了的树桩一样站在别人的门前。这样也碍事,那女孩放好了脸盆架出来,见他堵在门口,冷冷地说:
“没事你能站到边上去么?”
小号触电似的赶紧跳过去。康博斯笑起来,觉得他像个失落的猴子。小号看见康博斯在笑,脚心都红了,更像一个失落的猴子了,恨恨地看了康博斯一眼,又把水瓶拎进了自己的房间。他们的头都没洗,人来人往的不方便。
康博斯也插不上手,干脆躲房间里看书,见女孩全搬完了,搬家公司的车也走了,才出来去叫班小号,想一起过去跟新邻居打个招呼,能帮着收拾一下最好。小号不去,说要去你去,我不想再去丢人。
“这叫什么话?打招呼不丢人,我们是睦邻友好,国家间还要和平共处呢。”
小号就跟着过去了,出门前用力地梳了几下头。到了对面的房间就低着头,被打击坏了。女孩的东西其实不多,搬进去就差不多摆放好了,剩下来的小问题男人也搭不上手,比如叠叠衣服,摆摆小玩意和化妆品。
康博斯说:“看来帮不上忙了,就欢迎一下新邻居,相互认识一下吧。我叫康博斯。”说完用胳膊肘碰碰小号。小号还是低着头说:“我叫班小号。”
那女孩立刻就笑了,“小号,这名字好玩。”完全忘了刚才把班小号扔一边的事。“康博斯,像个洋名字,也不错。我叫佳丽,宋佳丽。听房东说,你们俩都是北大的,高材生啊,听得我害怕。”然后是一串咯咯的笑,你不知道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康博斯谦虚地说:“给北大丢脸了,我们都在虚度光阴哪。”
相互认识到这里就算完了,她要继续收拾小东西,他们只能及时告退。佳丽。佳丽。小号跟着康博斯到了他的房间,一路都在嘀咕着那女孩的名字。不错吧,康博斯问他。小号不搭理,只在嘴里翻来覆去转着两个字,佳丽,佳丽。接下来他们一个上网看邮箱,一个在书架前翻翻书,时间不长,太阳就落下去了。按照约定,小号请康博斯去“东来顺”吃火锅。
从“东来顺”回来已经九点多了,两人搞了一身的火锅味和啤酒味。这顿饭吃得总体上还是很快乐的,两个人相互为对方的生活前景展望了一番,觉得日子还是很有盼头的。比如康博斯,班小号认为他的好日子马上就要来了,挡都挡不住。康博斯的女朋友明年就过来考博士,房子都给她租好了,来了就双宿双飞,还念书,物质精神两手抓,都硬邦邦的。康博斯当然也要吹捧一下班小号,他说小号啊,你看想什么来什么,不是要老婆么,来了,还是个漂亮的,人家多喜欢你的名字,小号,叫起来像叫孩子他爹似的。两人趁着两瓶酒劲儿,放开胆子瞎说,不管是不是一厢情愿,也不管是不是在意淫,听着高兴就对了。小号越听越高兴,越高兴越能喝,最后两人喝得两腿发飘头变大,拉拉扯扯地回来了。
新来的邻居佳丽还没睡,门敞着,在灯光底下照着一张纸念念有词。他们喝得耳朵也不好使了,只断断续续听到“洗衣机”、“不锈钢”之类的词汇。他们对她打招呼,问吃了没有。
“吃过了,自己做的,”佳丽走到门前,指着屋里的一套炊具,然后就闻到了他们身上的味道。“难闻死了,你们去腐败了?”
“喝点酒,欢迎一下新邻居。”小号终于也敢开口说话了。
“欢迎我怎么不请我?”
“不是怕你不给面子嘛。”
“早说呀,我可以天天都给面子。”佳丽很大方,让两个大男人觉得已经是老邻居了。
“好啊,下次一定叫上你一起腐败,”康博斯说。“你在念什么?”
“钱。”佳丽又咯咯地笑起来,把纸藏到身后。“都喝成这样了,还不回去洗洗睡觉。”
康博斯和小号相互看看,说好,就各自回屋了。两人心里都莫名其妙地挺高兴。她在念钱。两人晕晕乎乎倒在床上,鞋子没脱就睡着了。
2
第二天早上,康博斯起床开了门,看见小号的房门上挂了锁。小号已经去上班了。他在北大的一个食堂里当厨师,在学校里康博斯碰到他,都装模作样地叫他师傅。他们俩在同一个房东家里租房子纯属偶然。这地方叫西苑,离北大西门只有一站路,挺近的,康博斯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到这里租了房。当然,另一个原因是这里的房价要便宜些。房东家是个独立的小院,他们家买了三居室的楼房,就把院子空下来了。又在院子里东西两边各盖了一间屋子,这样就可以同时租出去三间。康博斯比小号早来几天,租到了面南向阳的房子,也是所有房子里最好的,价钱比两边的每月要贵上一百元。康博斯现在的房子旁边还有一间,没租,里面装满了不体面的旧家具。
康博斯刚住了几天,班小号就搬进来了。他觉得新来的邻居有点眼熟,尤其是他的胖脑袋,两只眼好像还不一样大,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两人熟悉了以后,康博斯才知道,这家伙原来就是食堂的师傅,打饭的时候经常看见。小号说,原来他是住学校食堂的集体宿舍的,受不了了,就跑出来了。他宿舍的那帮家伙下了班之后就知道打牌、下棋、吹牛、谈女人,要么就抽烟喝酒,宿舍里搞得乌烟瘴气,睡着的时候也不能安静,几乎个个打呼噜,半夜里醒来,感觉就像在猪圈里,想找一分钟清静的时间都很困难。后来,康博斯发现,班小号的确需要一个清静的环境,他喜欢看书,下了班回来都要看上一会儿,轮上休息,看得更猛,还经常向他借书读。
康博斯在门前站了一会儿,考虑今天要不要去图书馆查资料,佳丽从她的房间里出来了。手里还拿着昨天晚上念念有词的那张纸。
“早,”康博斯说。“还在念钱?”
“是啊,不念钱怎么活下去?不去学校?”
“还没想好,先解决了早饭再说。”
“如果不嫌弃,一块儿吃?我早饭做多了。” “那多不好意思,你刚来就剥削你。”
“邻居嘛,一顿早饭而已。说不定以后我会经常蹭你们的饭呢。”
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康博斯简单洗漱了一下,到了佳丽房间一起吃了早饭。包子,稀饭,还有两根油条。平时他都是在巷子外面的小吃摊上随便打发。康博斯打量了一下,原来空荡荡的房间,佳丽住了一个晚上就变得温馨多了,他闻到淡淡的香味。这味道让他想起了还在上海念书的女朋友,很快就要来北京考博,他的肚子里某个地方仿佛突然空了一块。挺想她的。
“小号呢?你们是同学?”
“不是。我读书,他工作了,我们食堂的厨师。”
“哦,”佳丽笑起来,“像。厨师好像都是圆头圆脑的。”
吃完了早饭,佳丽收拾残局,康博斯扭头看到了床上的那张纸,竟然是一张海尔洗衣机的宣传材料。
“你背这东西干吗?”
“刚找的工作,给海尔专柜做促销。一会儿就去面试。”
“收入怎么样?”
“还行吧。之前做过别的促销,推销也干过。总之就是挣钱呗。你呢?”
“生活费?父母给一点,自己再挣一点。”
“兼职?”
“要准备论文了,没时间兼职,偶尔帮人写点东西,换点小钱。”
“嗯,还是读书好,”佳丽说。“可惜我当年不认真,要不也弄个博士念念,多好。对了,你自行车用么?我想借一下,面试的地方坐公交车太麻烦。”
“你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