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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清楚了,一样的噩耗,不管由谁来传达都不会产生歧义,就是不能由她来说。
阿彩不想让人觉得自己是杭九枫等人的同谋。她从相互偎得极紧的雪茄和爱栀身
边走开,一个人站在花园里,望着天上的月亮和星星,用尽心思地想,如果自己
能从杭九枫的刀下救出雪大爹的性命,雪茄就没有理由继续将自己当成别人家的
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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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天门口
三0
那顶六尺高的纸帽子上所写的坏话,远不如贴在紫阳阁门旁的那副对联厉害:
“李白李太白李太太白李太太太自,扒灰扒嫩灰扒嫩嫩灰扒嫩嫩嫩灰”。这副对
联只贴了半天。雪茄生气地找到傅朗西。傅朗西也觉得不该采取这种羞耻方式。
对联被撕了下来,“没有好下场”的横披却没有动。这横披也是杭九枫想出来的。
“虽然粗俗,但还贴切。”雪茄只能如此自嘲。
雪大爹游乡的锣声在西河两岸时远时近地飘荡着。
天门口一带涌动着一股莫名其妙的激情。雪茄跟在这奇特的一群人后面,有
机会便跑上前去,看看雪大爹的情形如何。阿彩没能劝阻住雪茄,她在家里心烦
气躁地等了三天,雪茄才回到紫阳阁。这时,天门口外的河滩上已经搭好一座戏
台。往日有戏班子来演大戏,马镇长就会联络雪杭两家和其他富人在河滩上搭戏
台。北方来的武戏,诸如河南豫剧、山东梆子,戏里明枪暗箭你死我活。南方来
的楚戏和黄梅戏,虽是文戏,也好死人,但多是为情所伤,纵然悲惨,死的时候
个个都浪漫得诗文打滚。台上的人死得再多,台下也不会少一张吃饭的嘴。这一
次就不同了,枪里装着带炮药的子弹,刀上磨有吹根头发上去也会两断的刃口。
只要死了,就不可能再像演戏那样,变个模样,还能继续上场,做那手眼身法步
的套路。
戏台搭起来后,大大小小的孩子围着转个不停,不时有人兴致高涨地领头叫
着:“杀人啦!杀人啦!”大人们没有如此兴奋,他们大都站得远远的,偶尔有
人问:“真的要杀雪大爹吗?”他们才会两眼发亮地回答:“杀谁不杀谁,非要
等到人头落地才成定数。”
刚回到天门口的雪茄,从雪柠那里得知戏台的用处。
雪柠说雪大爹必有一死时,就像说那天上的白云。
阿彩对此很不理解,上辈的当家人就要死于非命,当孙女的竟然像白云一样
轻飘。阿彩真的不希望雪大爹死。她说这话时,身边只有雪茄。这是她在前厅的
天井旁看着雪茄像无头苍蝇那样来回蹿了八九次才等来的机会。跑的路太多,雪
茄的两只脚成了棉条,没有力气多走几步绕开阿彩。雪柠不在,爱栀不在,无助
的雪茄不自觉地走到从武汉回来后离阿彩最近的距离。阿彩的轻言细语像春雷落
在屋脊上。阿彩想将雪大爹从水深火热中救出来的表示,让雪茄觉得难以置信。
阿彩妩媚地向前走了一步,差不多和雪茄脸贴着脸了:“我说的是真话!为
雪家,我什么都能做!”说完,她转身走了两步,见雪茄没动,又停下来:“你
是家里惟一的男人,你应该比我更有主意!”
阿彩的话像绳子,无形之中将雪茄牵在身后。
白雀园的院子里开着一树梨花,比早先下过的雪还白。
阿彩在前面扯了扯伸在头顶上的枝条,先落的花瓣撒在自己头上,后落的花
瓣撒在雪茄头上。过了水井,阿彩一只脚站在门里,一只脚站在门外,半是回头
地要雪茄稍等一下。阿彩在半掩的房门后面消失的时间很短,她招呼雪茄进屋时,
他身上的花瓣还没有掸干净。
雪茄推开房门,正中间凳子上坐着的阿彩,披着当年没有被雪茄揭开的红盖
头。与架子床上贴着的大红喜字相比,丝绸的红盖头一点也不显旧。红盖头下露
出阿彩娇柔的嘴巴:“那年喝喜酒时你跑了!”她将红盖头的一角塞到雪茄手里:
“揭呀,我这辈子就想当你的新娘子!你不揭,我这太太总是当得不明不白!”
雪茄麻木的手一松,红盖头又遮住了阿彩的脸。“二房太太都娶到手了,你不该
害羞。”阿彩再次将红盖头塞进雪茄手里。她将雪茄的手连同红盖头紧紧握了一
阵,突然张开双臂扑进雪茄怀里,嘤嘤地抽泣起来:“你真狠心,娶了我,又不
要我,害得我苦苦守了这么久的空房!”心如潮涌的阿彩,挥着拳头,轻轻重重
地捶在雪茄的背上。“你摸摸这儿,它都长成苦枣了!”阿彩激动地将一对乳房
顶在雪茄的小腹上,“你摸摸呀!你不摸就不知道它好不好,配不配夜夜给你的
手指当枕头!”阿彩从雪茄的后背上收回双手,刚刚解开领口上的扣子,眼前突
然一亮。
“我做不到!我不会捏着鼻子吃屎!”
说完当年说过的话,雪茄转身后撤,脚步迈得像一头从绿油油的菜地边走过
的老牛,又慢又重。红盖头仍旧蒙在阿彩头上,她呆坐在屋子里,花园里梨花坠
落的声音,一朵朵地敲在心上。墙外,田畈上青蛙叫声连天。阿彩拼命扯着自己
的乳房,被眼泪打湿的红盖头粘住了嘴巴。
“雪茄,你是个苕男人,七十岁的老女人还有一头好头发,可那有臭屁的用!
你连杭九枫都不如,人家是满肚子大粪当诗书用,你是满肚子诗书当大粪用!”
隔着红盖头,阿彩感到门口一暗,有人进屋来了。她以为是丫鬟,正要呵斥,
红盖头被人揭开。
站在眼前的还是雪茄:“你真的能救雷家?”阿彩点了点头。他说:“那好,
夜里我上你屋睡!”
阿彩站起来拉住他:“就现在吧!我等不了一个白天,我怕自己到时候老得
让你更不想理睬了!”
阿彩真的怕雪茄再次跑掉,她将雪茄搂在怀里,蹒跚着走到门口,隔着他的
身子伸手将门闩上。
门一关,屋顶上的亮瓦更显眼了。两个人手牵着手,走到架子床前。见雪茄
还在盯着透过亮瓦照进来的那团阳光,阿彩娇滴滴地说:“我也爱看亮瓦里的太
阳光,洗澡时,我喜欢用它照着身子!”雪茄抬起头来,吃力地将手放在阿彩身
上。绣花旗袍的扣子很容易解,大拇指往前顶的同时,食指往回抠一下就行。从
领口开始,转了一个弯,一会儿就解到腰间。眼见着所有扣子全解开了,阿彩将
双臂往后一举,甩落旗袍,露出一个光溜溜的身子。光着身子的阿彩一上来就将
手放在雪茄的腰上。雪茄穿的不是长袍马褂,他那西装裤子被一条吊带吊在肩上。
阿彩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女人,在广西时,家里常来这样的客人,父亲狗头也曾
这样打扮过。所有正规西装的穿戴,雪茄一样也没少。阿彩虽然不生疏,做起来
也很费劲。她对雪茄说,从他回家的那一天开始,自己就没穿过内衣,哪怕落雪
天仍是一身空壳穿戴。她一一直盼着这样的日子,一旦雪茄需要自己了,用不着
七脱八解九松开。脱掉裤子卸下皮鞋,雪茄不让阿彩再脱最里面的短裤。他将阿
彩抱起来放倒在床上,双手往那对乳房上游走了一阵。
阿彩痴迷地望着雪茄:“你用力试试,会将它揉出水来的!想你的时候我就
揉它,睡到半夜被子湿得就像尿了床!”几把揉下来,雪茄虽然没有用力,也还
是满手潮湿。“你再试试肚脐,就像天堂山上跑的獐子,我一想你,它就往外喷
香气!”雪茄俯下身子时已经有些不由自主了,嗅了嗅,真的有股不同寻常的芬
芳。他很自然地将目光从肚脐移到下身,并在那里停下来,等着阿彩再说什么。
阿彩却没吱声,她将下身往上挺了两次,又将身子侧过去,露出圆硕的屁股,以
及屁股一带被子上圆圆的湿润。雪茄盯着它,突然冒出一句话:“你真的能上小
教堂去救人?”阿彩将一双玉做的手臂吊在他的脖子上:“要说的我都说了,现
在是你救我!我这心里也好、身子也好,都还缺着你该给我的东西!你不救我,
我就不能去救别人!”阿彩开始替雪茄脱那些还没脱去的衣服,“为了等你来,
这些日子我天天晚上都要烧两桶热水,一桶洗身子,一桶洗头。光是花露水就用
了两瓶。你闻闻,就连这儿都香得像一朵花!”阿彩半蹲起来,将一只膝盖放在
雪茄的肩膀上。雪茄瞅了瞅小腹下面花蕊般的一团:“你不要以为男人都是下贱
货色!”“我这样做还不是为了你!我头上长得不好看,下面嘛,你若是要了,
你就会明白它有多么好!”放下膝盖的阿彩很快就将雪茄脱得和自己一个样:
“这是个好日子,我与你终于要做夫妻了,老爷也会从小教堂里放出来。等到亮
瓦里的太阳光爬到床上,我就可以为你怀上儿子!算命先生替我算过,这一句十
年当中,就数今年阳气最盛,这一年当中又数这个月里阳气最盛,这个月里阳气
最盛的正好是现在。你快来下种子吧,儿子在我肚子里,等着你来喂这想出世的
第一口米汤咧!”雪茄一点点地动情了,当他接触到只有女人才会有的湿润时,
不由得长叹一声:“算命先生是不是还说了你我之间的缘分?”阿彩没有回答。
雪茄还没碰上去,她就叫唤起来,从一声到一串,从一串到一片。
快活异常的阿彩突然收回摊在床上的双手,掀开头巾,在难得找着头发的头
皮上猛烈地抓挠起来。透过亮瓦的太阳光正好落在阿彩身上,打了几个滚后,她
从靠墙的褥子下面取出一只蜡纸包,打开来拈出一团糊状的东西,不顾一切地搽
在头上。一股刺鼻的芒硝气味扑面而来。
“我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杭九枫治好了我的癞痢,却害得我离不开他的
药,一高兴头上就痒得钻心!”
刚刚还在发动的雪茄,突然冷了下来。他朝阿彩望了两眼,高耸的乳房也没
有留住他的目光。雪茄从床上跳下来,被奇痒弄得说话也哆嗦的阿彩在说什么,
他一点没有听清楚。
雪茄正在埋头穿衣服,有人闯进白雀园。
没有叫门,也没有敲门,成串的脚步声没有一刻停顿,随着一声巨响,手臂
粗的门闩从门上掉下来,黄鼠狼一样蹿到雪茄的脚边。
洞开的房门口,站着脸色嘎白的爱栀:“梅外公被人枪杀时,你也这样找过
七小姐吧?”
爱栀跑来时撞在梨树上,惊落的半树梨花被风吹进屋里,地上自得让人看不
下去。
“都是你宠的!我又不是别人,她不该这样闹!”阿彩一生气,头上就不痒
了。她从床上下来,一手拾起门闩,一手抓住雪茄,不让他穿衣服。雪茄将腰猛
一扭,正要挂到西装裤腰上的吊钩,呼地砸在阿彩的脸上,一下子就见血了。
“杭九枫喜欢你,你找他撒娇去!你去对他说,雪家只有两个男人,让他索
性将我也杀了,免得留下一个扛得起大刀的仇人!”
“这话是你说的吗?那年入洞房,你屎屙到屁眼门上了却将我丢下。现在你
将我脱得精光,卵子也硬得像根钻子,又想穿上衣服滚蛋。我对你说实话,你若
不走,我就是你的妻子。你若是走了,我就是你的刀子!”
雪茄系好裤腰上的吊钩,伸手摸了摸阿彩脸上的血迹。
阿彩以为这是回心转意,没料到雪茄竟然冲着那张有血的脸庞,唾了一口腥
味极重的痰。
带着种种难堪,阿彩冲出雪家大门,来到小教堂。
杭九枫他们正在听傅朗西教导,准备第二天的公审大会。
阿彩等不及了,她要杭九枫今日就将雪大爹杀了!
就在杭九枫为阿彩终于有了与自己一致的立场而高兴时,傅朗西将他叫到一
边,小声吩咐一阵。傅朗西的话让杭九枫不住地点头,回过头来再同阿彩说话时,
言语当中多了许多严肃。傅朗西的意思很清楚,苏维埃事业有可能会在一定时期
内处在低潮与困境当中,像阿彩这种抽过鸦片,一直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养尊
处优生活的女人,一旦吃不下这种苦,不仅会拖累杭九枫,更会拖累杭九枫为之
献身的事业。让阿彩睡三夜稻草的主意是杭九枫想出来的。他让人在钟楼上铺一
层稻草,并且学着傅朗西的样子,严肃地告诉阿彩,如果她能经受住这些考验,
从今往后就可以跟着自己,不再受雪家人的压迫与摧残。万一半途而废,就只好
请她返回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太阳晒不着的白雀园。杭九枫将阿彩带到钟楼上
时,墙角上已经铺好稻草。望着有些潮湿的稻草,阿彩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可她还是咬着牙坐上去,随后又在上面打了一个滚,爬起来正要往杭九枫怀里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