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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柠在一起,他用很大的声音告诉柳子墨,有人在凉亭里等着他。
小岛北的到来让柳子墨十分意外:“和子呢?”
“她回东京大学读书去了。”小岛北的声音在颤抖。
柳子墨没有横眉冷对,只是语气比较硬:“你们兄妹俩不是相依为命吗,为什
么你一个人往这儿跑?实话告诉你,七月初,湖北省中部的荆州、襄阳等地区下了
大暴雨,共有九万六千多人被淹死了。当年关云长在荆州水淹七军,也没死这么多
的人。”
柳子墨话里有话,就差直截了当地告诉小岛北,他当间谍刺探的那点情报起不
了多大作用,熟悉地形水势的当地人都被淹死如此之多,人生地不熟的日本军队真
要沿长江往上进攻,肯定会陷入比曹操军队更惨的境地。
小岛北递过一只不大的纸箱:“是和子让我给你的!”
常天亮一直在凉亭里轻敲鼓板慢击鼓,小声地独自说书。
山西蒲州解梁县,关公出世人罕见,身长九尺赤红面。桃园结义胜同胞,会使
青龙偃月刀。怒斩华雄恨袁绍,夜袭车胄说张辽,忠心辅汉又降曹,秉烛待旦穿旧
袍,颜良文丑死难逃。
五关斩将保皇嫂,义气留在华容道,长沙不嫌黄忠老,江东赴会竞单刀。水淹
七军神机妙,东吴求亲绝了交,威震华夏刮骨疗,死后吕蒙定不饶,留得后世有关
庙。三国只有张飞勇,平生忠直性古董,粗中有细将人哄。三战吕布他为首,长坂
桥头三声吼,吓得曹操往回走。义释严颜能将就,智取张郐定中州,夜战马超是对
手,会杀人,会喝酒,这种英雄今少有。
小雨已经下了一阵,凉亭的瓦檐开始滴滴答答地滴水了。凉亭内却很安静。纸
箱内放着一封信,还有几只柳子墨十分需要的玻璃器皿。
在常天亮惊心动魄的鼓声里,柳子墨满腹狐疑地读完信:“告诉我,和子是不
是出事了?”
“咚!”追声鼓正好压着柳子墨所问的最后一个字。
“她像你我一样,也在读气象学。”
“咚!”追声鼓又一次压在小岛北最后的语音上。
“你骗不了我——我永远记得让我日夜想往的燕子红,多么好的花哟,燕子一
来它就红了。可是今日燕子红要回去了!因为杜鹃开花了,我的爱变成了杜鹃,我
的生命也变成了杜鹃,杜鹃就是你的小岛和子。请代我将你送给我的燕子红放回到
她最爱的地方,你明白,那一定也是我最爱的地方——这都是和子在信里说的!不
管你懂不懂,可是我懂。她早就对我说过,她只想做燕子红,不想变成杜鹃!”
面对柳子墨声泪俱下的质问,小岛北突然放声大哭,断断续续地说,因为自己
与一位陆军司令官相识,才导致小岛和子被司令官强奸。小岛和子写好这封信,要
他亲手交给柳子墨,就跑到东京湾投海自尽了。小岛北的哭声短促而洪亮,酷似往
日在天门口的歌唱。
常天亮终于没有忍住插进来说了一句:“你应该将那个狗司令砍碎了,扔进海
里喂鱼。”
一旦哭过了,小岛北身上的傲慢比往日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是妹妹太幼稚,没有理解司令官的美意,她不知道喜欢她的男人是世界
上最了不起的。”小岛北的声音响彻西河两岸。
因为气恼到极点而浑身发抖的柳子墨,指着通往县城的路,嘴里说不出一个字。
小岛北明白这是要他快滚:“妹妹这样死比活生生地嫁给中国人好。今日我不
会恨你,但是,下一次见面,我一定要为她报仇。
你没有资格爱我妹妹,她的死归根结底是你造成的。“小岛北转过身去,毫不
犹豫地往回走。
“小岛君请留步!”柳子墨冷静下来,“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怪罪。如果
我有这样好的妹妹被冤死,我也会失去理智。”
“你又错了。如果不是要当面了断你我过去的友情,不管和子是不是亲妹妹,
我都不会给你送信。大丈夫说话梆梆响,从今往后,于家于国,我都要杀你!“小
岛北短暂地站了站,突然唱起曾被柳子墨禁止的那首歌曲,一头扎进雨中。
细雨密密麻麻地一直下到天地同样漆黑。从下街口重新开张的铁匠铺里透出来
的灯光,映照着焦急的雪柠。“柳先生,天这么黑了,你在哪里?”“子墨!你再
不回来,会急死人的!”常天亮提醒柳子墨细听雪柠的呼唤中有多少深情。为了安
慰,也是冲动,常天亮大声地斥责柳子墨,放着天下不可能有第二个的好女子不顾,
却为一个看上去没长骨头的日本女人争风吃醋,日本女人像猫,一条活草鱼,只要
切成片,用绿绿的雀儿屎一样的东西拌一下,就能下咽,还说是上好的菜,真要娶
她做老婆,生下来的儿女肯定个个会捉老鼠。说起这几个月雪柠时常上半夜做梦哭,
下半夜做梦笑,吃东西也是好一餐差一天的情形,常天亮已经不再为柳子墨着想,
完全是抒发自己的感情了:“光有运气的男人是娶不了雪柠的,还得有经过十世才
修来的福气。”
常天亮一天比一天难过,同一天比一天快乐的柳子墨站到一起,那种反差谁也
看得出来。雪柠注意到这些,一次次地问,常天亮是不是有心事。知道小岛和子死
去的消息后的第四十九天,常天亮悲哀地说了心里话:“这一次,雪柠真的要嫁给
柳子墨,同柳子墨一起生儿育女了。”刚刚换上有袖旗袍的雪柠不敢笑话他,女人
总是要嫁人的,这道理谁不懂。常天亮想,为什么天门口没有哑巴开口说话、瞎子
重见光明的奇迹发生,除了杀的人比别处多,好事一件也没有。雪柠也很惆怅,她
盼望着有奇迹在柳子墨身上出现。
第二天到来时,一大早柳子墨就走进雪家,告诉梅外婆,他要对雪柠说一句话。
他的话只有四个字:“等我回来!”
柳子墨没告诉雪柠自己要去哪儿,都以为他这一去少说得半年,三五年也有可
能。只有常天亮不这样想,柳子墨已经失去一个女人,他不会再失去第二个女人。
三天吧,只需三天,柳子墨就会回来。常天亮用自己的心情来揣测柳子墨。
第三天拂晓,打更的段三国收起铜锣正要回家睡觉,忽然在朦胧中看见了柳子
墨的影子。
柳子墨怀抱着只有天堂才有的紫色晕边的燕子红,走过无人的小街,借着溪水
的潺潺声,坚决地敲响紫阳阁的大门。梅外婆还像平常那样,或亲自动手、或由杨
桃帮忙,一丝不苟地收拾好自己。
她在书房里坐定,等柳子墨尝过刚刚泡好的清茶,才问他这么早来有何要事。
常娘娘已将一大捧燕子红养在净瓶里,书房弥漫着沁人的芬芳。
柳子墨毫不犹豫地说:“请将雪柠嫁给我!”
梅外婆同样没有丝毫没有犹豫地回答:“等今年的第一场雪落下来,你会听到
我们的答复!”
柳子墨刚离开,雪柠便从自己的睡房里跑过来怪罪梅外婆,不该再让柳子墨等
下去。梅外婆出人意料地说,虽然雪柠和柳子墨彼此等了对方很久,真要做出在一
起生活的决定,还得再考虑一些时日。梅外婆的理由同样出人意料。雪柠不应该一
听到柳子墨上门求婚,就慌张得梳不好自己的头发,眼角上的睡痕没有清理干净,
脚上的袜子穿得一只高一只低,甚至连内衣都顾不上整理,任它们慌慌张张地缠在
肌肤上。梅外婆不用撩开雪柠的外衣看,她所说的都是事实。柳子墨的所作所为更
加不妥,同是为了雪柠,面对阿彩强加的婚礼,他可以丢下雪柠自行逃避,这不能
叫做坐怀不乱。现在又换个模样,不等别人起床就跑来敲门,比救生救死还急,唐
突的样子实在不雅。雪柠如何替柳子墨辩解都没用,梅外婆当年鼓励雪柠去爱柳子
墨是一回事,现在准备嫁给柳子墨又是另一回事。爱是用两个人的心情感召普天之
下,那时候的一个人加上另一个人,与走进婚姻的一个人加上另一个人完全不同,
婚姻是将天下之事包含在两个人的门槛内。梅外婆预料柳子墨将会利用一切没有外
人的机会,深深地吻雪柠,紧紧地拥抱雪柠。梅外婆说:这种事情发生时,不要让
自己的爱人绝望,不想深吻,就给他一个浅吻;不想拥抱,就应该接受一些抚摸。
终于落雪了。像大块的白云堆积在山顶和屋顶上,像越来越多的深吻与浅吻、
拥抱和抚摸堆积在雪柠身上。雪终于落了下来。
刚进门的雪柠夸张地叫着,要梅外婆替她掸掉身上的雪。常娘娘跑过来顶替梅
外婆。雪柠拦住步履匆匆的常娘娘,担心她踩着回廊旁青石条上的积雪。飘进院子
里的雪格外娇气,踩出一个脚印后半天填不满。雪柠轻轻地告诉梅外婆,外面落雪
了!听说天上飘起第一片雪花时,梅外婆就躲在书房里不肯出来。雪柠连忙跑过去。
书房的门紧闭着,敲了半天,梅外婆才开门放雪柠进去。梅外婆勉强说笑道,敲门
声这样急,让她以为又有人来逼婚。梅外婆要杨桃去门口迎接柳子墨。雪柠推说街
面上还是黑的,没有雪,不让杨桃去。话音刚落,雪就下大了,转眼间地上全白了,
从上街往下街走或者从下街往上街走的人,都在往脚上捆一根防滑的草绳。
梅外婆对慢慢地出现在书房的柳子墨说:“天上地下都在成全你们,还有什么
好说的哩!趁我还看得见,你们拉拉手吧!”柳子墨伸出手指与雪柠的手指勾在一
起,慢慢地,所有指尖开始温柔地爬向对方的掌心,等到指尖不再行动了,两只手
已紧紧地握在一起。梅外婆不看雪柠的眼睛,也不看柳子墨的眼睛,两只手握在一
起的样子让她看了很久,直到将它们看成是一片雪花和另一片雪花亲密无间的结合。
梅外婆允诺,下一场雪降临时,雪柠将嫁给柳子墨,柳子墨将迎娶雪柠。搂着雪柠,
梅外婆用过来人的口气说,想无忧无虑过日子,嫁给柳子墨远不如嫁给常天亮。同
当年的梅外公一样,现在柳子墨不会让雪柠担心,从长远看却令人忧虑重重。梅外
婆眼泪婆娑,仿佛冰雪消融,纷纷扬扬下着的已是第二场雪。
“就我们几个,不要再请外人,喝一杯安宁的喜酒。”梅外婆的语气一如平常,
仍然惊动了不在紫阳阁的常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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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天门口
七 四
雪中的凉亭里没有别人。不是说有不落雪的年份吗?不是说只有落一场雪的年
份吗?为什么都不出现呢?常天亮一遍遍地仰天长叹。往年第一场雪后,第二场雪
最少也要过几十天才会落下来。然而,天地都在成全雪柠和柳子墨的好事,常娘娘
对儿子说。
瓦脊上的雪化了,瓦沟里的雪还是满满的,第二场雪就迫不及待地席卷而来。
“要明白自己的斤两,莫将那些二毫刚刚打得起的东西用头毫来称。莫说雪柠只有
一个,就是有一千个一万个也轮不到你。别人不敢想的你想了,再不知足,惹上花
痴病,那可是自己害自己呀!”常天亮听不进母亲的话。做了新娘的雪柠三天不能
见外人,常天亮等不了那么久,他想去雪家说书,却被梅外婆拒绝了。
梅外婆替雪柠珍惜同柳子墨在一起的点滴时光,不愿有任何快乐或者不快乐来
打扰。失去雪柠的常天亮连家都不愿意回,他在凉亭里呆了三天,雪柠终于来了。
初为新娘的雪柠脚步异常轻盈,在积雪的衬托下,像白云扑面而来。雪柠朝他
伸出手,常天亮却不肯接着。雪柠转过手腕,正想将鼓上的积雪拂去,常天亮伸手
拦住她。
“有件事想告诉你,我晓得一镇是谁的儿子!”
“你在发烧?”
“他们认为我看不见,才叫我到屋里去帮忙接生。可他们不晓得,哪怕是水,
我也能摸得清哪是西河的,哪不是西河的。两个孩子我都摸过,我知道活下来的一
镇应该姓什么。”
“让我先摸摸你的额头好吗?”
“天大的秘密我只想告诉你。我不想将它带进坟墓里。”
“你不要胡思乱想,先回家吧!”
“你先告诉我,想不想知道这件事?”
“不想。我一点也不想。”雪柠果断地回答。
常天亮的眼窝里滚出两行热泪,雪柠擦了一行,另一行留给他自己。一一行眼
泪不算多,雪柠擦起来非常仔细。深感委屈的常天亮有足够的时间,抬起手来用手
背将另一行眼泪擦得干干净净。
“我是个百无一用的人,只有这点别人没有的东西。我将它当成世界上最珍贵
的礼物送给你,你不接受,我会死不瞑目。一个人错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