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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伫立在树底下,良久地注视着那三具惨白的骨头。没有风,却寒气逼人。我忽然鼻子一酸,气愤地想爬上去解开绳子。可思穆拦住了我,他拽着我的胳膊,直把我拽离那个村落。
7
第三天,我们的眼前迎来了一片声势浩大的重峦叠嶂。但是不久,我们就在其中彻底地迷失了方向。迟迟不愿散去的雾气使每一处景物看起来都别无二致,我们似乎是在同一个地方不停地兜着圈子。到后来,我不由得怀疑我们是不是会一直这样兜下去,直至筋疲力尽。
就在我们心里满是沮丧之际,我忽然听到了潺潺的流水声。我们拨开野草,地上果然有一条小溪。这条小溪为我们带来了新的希望。我们沿着溪流往前走,起初还风雨无阻,不过慢慢的,我们就仿佛进入到丛林的深处。小溪两侧的树木越来越茂密,横七竖八的树枝宛如一只只不怀好意的手臂,企图把我们牢牢抱住。我们所能做的只是努力地推开它们,可它们前仆后继,我们两只手实在难以应付。
每走一步都是一件十分艰难的事,这让我们无暇他顾,甚至不再想自己将往何方,身在何处。因而当我们拨开最后一层树枝,看到一个空旷而壮丽的山谷时,我们一时之间竟都没有反应过来。我是等到艾彤失声尖叫过后,才如梦初醒地意识到自己大概已经到达了我们的目的地——麒麟山。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描述我所见到的景象,我想没有哪一种语言能够承受它的重量。在我看来,任何的修辞和表达都只会使它魅力锐减。那完全是一片花的海洋,五彩缤纷的花儿相互排挤着,在风中争奇斗艳。那种美是一道光,可以刺痛我可怜的双眼;那种美是一个梦魇,叫我无法动弹。我花了好大的劲儿才喊出了心中的激动。我张开双手,像是要拥抱它一样冲了过去。长长的斜坡上长满了厚厚的青草,青草把我绊倒,于是我只能以滚的方式扑向它的怀抱。我滚到花丛中,一块石头磕到了我的手。我登时就坐了起来,看着随后赶到的艾彤和思穆,既哭又笑。
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花香,那花香像是能够钻进人的细胞,为我们带来无穷的能量。一只浅黄色的蜻蜓飞了过来,大胆地落在我的肩上。蝴蝶则披着奢华的外衣,悠闲地漫游于花间,一副高傲的模样。我爬起来追赶它,也不能使它慌乱。我想起了不久前的那个梦,虽然梦中的世界与此相去甚远,可追逐蝴蝶的情形和感受却似乎十分的契合。
蝴蝶将我引到了湖边,这个湖就是先前那条溪流的归宿。湖水平静而祥和地躺在花丛中,犹如一位高贵的公主。我轻轻地捧起一掬湖水送到嘴边,然后我便相信再也不会有一个地方的湖水比这里的还要冰凉,不过同时我也相信,再也不会有一个地方的湖水比这里的还要甘甜。然而没有见到鱼,这是个不小的遗憾。
我们在花间你追我赶,笑声充斥了整个山谷。一阵风刮来,就地卷起数十片色彩不一的花瓣。花瓣由是插上了翅膀,它们忘情地飞啊飞,越飞越远。这阵风还刮来一片乌云,乌云刚到山谷的上空就轻而易举地化为了雨。雨来得如此之突然,我们根本来不及躲避。等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容身的山洞,雨水已经淋湿了我们的背包和衣服。
天边,一座宏伟绚丽的彩虹横亘在天地之间。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将眼前的一切和我所熟悉的那个世界联系到一起,所以我怀疑这只是一个梦,随时都有醒来的可能。
我们找到的那个山洞刚好可以容纳我们三个人,不过山洞地势偏低,而且杂草丛生。狂风裹挟着雨水不时地灌进来,而我们却对此束手无策。乌云没有如我们所料想的那样很快散去,反而越聚越多。不一会儿,云层俨如一个又脏又厚的盖子,把山谷盖得严严实实。雨势随之增大了,雨水已经漫过我们的脚踝,再这样下去,我们即使不被冻死也会被淹死的。
夜色朦胧时分,气温骤然下降。我们把被雨水淋湿的干粮拿出来,勉强地填饱了肚子。雨在渐渐地变小,后来我们没有听到雨声以为雨停了,跑出来一看,却发现空中正飘着鹅毛大雪。居然下雪了!在我们生活的那个地方,雪比雨水还要罕见。不过我们没有因此而有半点的兴奋。恰恰相反,一种莫名的恐慌迅速地占领了我们的心头。我们回到洞中,紧紧地抱成一团,只希望天气能快点有所好转。刚开始时,艾彤唱起了歌,试图以此来缓和大家心中的不安。她的歌声在这个夜里显得格外的苍白和单薄。没唱几首,她就唱不下去了。她的双唇红得发紫,身体不住地颤抖。
眼下的情况已经超出我们最初的设想。我思来想去,最后觉得我们应该尽早离开那里。我的提议似乎让思穆很是意外,他语焉不详地说了几句什么,意思总之是不同意。外面,狂风怒吼着,仿似一只暴躁不安的野兽。一个小时之后,我又提出了相同的建议。可思穆不置可否,只是让我们多吃些干粮,补充补充能量。不多久,我第三次提议离开。这一次,我的口气重了许多,因为我看到艾彤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我和思穆的情况其实也好不了多少,而外面的风雪却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思穆没有再坚持,他叫我搀扶好艾彤,自己拎着包在前面探路。他的脸色看起来非常的难看,我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找到湖泊,然后循着来时的那条小溪走回丛林,这是我们唯一的出路。但白茫茫的大雪覆盖了一切,我们看不到湖,也找不到路。我们只能凭借印象,一步一步地向前摸索。我尽量在艾彤的耳边说些鼓励的话,前面路还很长,她不可能靠着别人搀扶走出山谷。为了找到那个湖泊,我们敢情花去了上百个漫漫长夜。我们经常误入到花丛中,继而举步维艰。当思穆踩破湖面的冰层差点掉进湖里时,我们早已疲惫不堪。而爬上斜坡又耗去我们很大的工夫,所以钻进丛林后,我们几乎没有气力再去和阻挡我们的树枝斗争,只能是低着头,一下一下地迈着步子。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或多远,我只记得艾彤一个趔趄,把我和思穆都给带倒了。此后,谁也没有再站起来过。在我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我不禁悲伤地想:我的人生不应该如此简单和短暂。
但我并没有在那个恐怖的夜里死去,思穆和艾彤也没有。此前我们曾对小溪两侧的树木颇有怨言,然而恰恰是因为它们,因为它们的枝繁叶茂抵挡了风霜雨露,我们才得以幸存。第二天醒来,我们固然为自己还活着庆幸不已,可不知为何,大家的心里同时又都沉重了许多。
走出丛林,我们找到了返程的路。我们长途跋涉,终于赶在当天夜里回到了曾经路过的那个村落。进入村子前,我毅然决然地爬上树,放下了那三具在月光下透着寒气的白骨。思穆这回没能阻止得了我。但那三具骨头经历了太多的风吹日晒,因而一落地,就都摔成了碎片。
我们在村子里找到了先前接待过我们的老人,并在他那里休息了一宿。我们将途中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老人静静地听着,居然泪流满面。
8
自麒麟山归来,我病了,终日卧床不起。
在我生病期间,艾彤和思穆每天都会来看望我,而这也是我一天之中唯一期盼的事。偏偏期盼是一个掌管时间机器的可恶的小鬼,他洞察了我的心机,于是竭尽所能地压缩我与友人相聚的时光,同时又把其它的时间无限地拉长。
艾彤真像个孩子,和她在一起连石头都会感到快乐。我喜欢和她面对面地坐着聊天,聊她的宠物,聊她生活中的每一件小事;我喜欢她的笑容,喜欢她拿那双明亮的眼眸打量我;我还喜欢她的歌声,喜欢她唤我无名指哥哥。她的一切在到达我的内心之前都被修剪得完美无缺,我没有不喜欢的理由。我该不会是喜欢上她了吧!但爱情是什么样子的?——我无从知晓。这样的问题我不能说;也不能问。我的激动、苦闷和迷惘只能同头顶上的天花板抑或是窗外的枯树分享。
差不多过了半个月,我的身体才基本康复。不过我的生活没有因此而回到正常的轨道上来。一天清晨,我背着书包去上课,这是我近二十天以来第一次去上课。刚走到教室的门口,我的身体就本能地绷住了。一股浓烈的刺鼻的气味猛然袭了过来,那是由香料的飘香和肉体的腐臭交汇形成的洋流。老师还没有来,台下悄无声息地坐满了黑压压的学生。教室的门窗关得死死的。灯管虽然都亮着,可灯光看起来既惨白又虚弱。借着气若游丝的灯光,我能看到尘埃在空气中散漫地漂浮。事实上,教室一贯是这个景观,只是偏偏在这天早晨,所有的细节都被放大了。我在一个角落坐下,潮湿的空气钻进我的衣服,不断地叮咬我的肌肤。仅仅二十分钟,我就开始头晕目眩。慢慢的,连呼吸都倍感困难。可以想见,这一节课对于我是多么大的煎熬。下课的铃声一响,我就像逃难似的跑出了教室。
我曾以为时间会帮我重新适应那个地方,但时间似乎不愿同情我,我尝试了好几次,下场都狼狈不堪。我分不清是我的身子容不得那个教室,还是那个教室容不得我的身子。然而可以肯定的是,我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坐在教室里上课了。
在我既不想(或者说不能够)去上课又不愿待在宿舍的时候,我就在学校里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据说许多人精在完成最后的蜕变前也常常如此。不同的是,他们在漫游中释放了烦恼,我却在此过程中愈发迷茫。我觉得我不应该什么都不干,可我又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
我去得最多的是湖边的小树林。那里树木成荫,阳光稀少,更重要的是,艾彤的住处就在那附近。我倒不是在那里等着和她相遇——不,绝非如此。实际上,我害怕被她见到我在树林里徘徊,因为我找不到令人信服的借口。我不敢把我旷课的事情告诉她(还有思穆),我不知道她会对此作何种反应,我害怕她的反应超出我的预期。我不想她日后对我投以怪异的目光,更不想她因此疏远我。
有一天晚上,我坐在床上面对着蛰伏在窗外的黑夜,忽然想到了画画。我的脑子里装着美不胜收的麒麟山,我想我为何不把它画下来同他人共享。这个主意使我精神焕发,但可还未开始我就碰到了困难。在我拿起笔之前,麒麟山的美景总是魂牵梦绕挥之不去。可此刻我刚欲走近,它们却又都警惕地躲了起来,生怕被我捕捉到。我无法把那些花儿、蝴蝶、蜻蜓、白雪、湖水、高山、丛林清晰完整地还原出来,我和它们始终隔着一层薄薄的纸张。我焦急万分,但又无计可施。我这才发觉麒麟山正在我的记忆里一点一点地消亡。我渴望能再去一次,虽说我对上次发生的事情还心有余悸,但麒麟山依旧叫我心驰神往。
9
最近一段时间,思穆明显变了,变得神情恍惚,变得行踪诡异。他比以前更加沉默寡言,而且我注意到他隔三岔五就离开学校,不知道去了哪里,也不知所为何事。问他,他也不说。他经常回避我的问题,有时甚至回避我。比如我明明看到他走进寝室,可不管我怎么敲门,寝室里就是没有一点动静。
最令我无法理解的事情发生在一天下午。当时我正在小树林里百无聊赖地踱步,无意中就看到了他。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躲在一棵树后。他看上去头发蓬乱,脸上毫无光泽可言。他呆若木鸡地站在湖边,目光涣散地望着湖面上的倒影。后来,他居然低声地哭了起来。他哭得那么悲伤,不一会儿便泪流满面。可他自己仿佛没有意识到,所以当他的手不小心触碰到自己的脸颊时,他才会感到吃惊,继而慌乱不已。他惶然四顾,见周围没人连忙用衣服抹去脸上的泪水。他同时抹去的还有他的悲伤,但一转眼的工夫,他又被无法抑制的愤怒吞没了。他开始左一下右一下地抽打自己的脸庞,咬牙切齿地抽打着。若不是他及时停止,我肯定会控制不住冲过去的。
两个星期前他不是这样的,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候,他还时常主动地把我和艾彤约到一块聊天。不过说是这么说,每次聊得最起劲的都是我和艾彤。他更多的是坐在一旁,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