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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诉说当时在民德里的时候的情形。她到吃完饭的时候止,总共不过说了十几句
话,我想把她的记忆唤起,把当时她对我的旧情复燃起来,然而看看她脸上的表情,
却终于是不曾为我所动。到末了我被她弄得没法了,就半用暴力,半用含泪的央告,
一定要求她不要回去,接着就同拖也似的把她挟上了望海酒楼间壁的一家外国旅馆
的楼上。
夜深了,外面的风还在萧骚地吹着。五十支的电光,到了后半夜加起亮来,反
照得我心里异常的寂寞。室内的空气,也增加了寒冷,她还是穿了衣服,隔着一条
被,朝里床躺在那里。我扑过去了几次,总被她推翻了下来,到最后的一次她却哭
起来了,一边哭,一边又断断续续的说:
“李先生!我们的……我们的事情,早已……早已经结束了。那一年,要是那
一年……你能……你能够象现在一样的爱我,那我……我也……不会……不会吃这
一种苦的。我……我……你晓得……我……我……这两三年来……!”
说到这里,她抽咽得更加厉害,把被窝蒙上头去,索性任情哭了一个痛快。我
想想她的身世,想想她目下的状态,想想过去她对我的情节,更想想我自家的沦落
的半生,也被她的哀泣所感动,虽则滴不下眼泪来,但心里也尽在酸一阵痛一阵的
难过。她哭了半点多钟,我在床上默坐了半点多钟,觉得她的眼泪,已经把我的邪
念洗清,心里头什么也不想了。又静坐了几分钟,我听听她的哭声,也已经停止,
就又伏过身去,诚诚恳恳地对她说:
“老三!今天晚上,又是我不好,我对你不起,我把你的真意误会了。我们的
时期,的确已经过去了。我今晚上对你的要求,的确是卑劣得很。请你饶了我,噢,
请你饶了我,我以后永也不再干这一种卑劣的事情了,噢,请你饶了我!请你把你
的头伸出来;朝转来,对我说一声,说一声饶了我吧!让我们把过去的一切忘了,
请你把今晚上的我的这一种卑劣的事情忘了。噢,老三!”
我斜伏在她的枕头边上,含泪的把这些话说完之后,她的头还是尽朝着里床,
身子一动也不肯动。我静候了好久,她才把头朝转来,举起一双泪眼,好象是在怜
惜我又好像是在怨恨我地看了我一眼。得到了她这泪眼的一瞥,我心里也不晓怎么
的起了一种比死刑囚遇赦的时候还要感激的心思。她仍复把头朝了转去,我也在她
的被外头躺下了。躺下之后,两人虽然都没有睡着,然而我的心里却很舒畅的默默
的直躺到了天明。
早晨起来,约略梳洗了一番,她又同平时一样的和我微笑了,而我哩!脸上虽
在笑着,心里头却尽是一滴哭泪一滴苦泪的在往喉头鼻里咽送。
两人从旅馆出来,东方只有几点红云罩着,夜来的风势,把一碧的长天扫尽了。
太阳已出了海,淡薄的阳光晒着的几条冷静的街上,除了些被风吹堕的树叶和几堆
灰土之外,也比平时洁净得多。转过了长街送她到了上她自家的门口,将要分别的
时候,我只紧握了她一双冰冷的手,轻轻地对她说:
“老三!请你自家珍重一点,我们以后见面的机会,恐怕很少了。”我说出了
这句话之后,心里不晓怎么的忽儿绞割了起来,两只眼睛里同雾天似的起了一层蒙
障。她仿佛也深深地朝我看了一眼,就很急促地抽了她的两手,飞跑的奔向屋后去
了。
这一天的晚上,海上有一弯眉毛似的新月照着,我和许多言语不通的南省人杂
处在一舱里吸烟。舱外的风声浪声很大,大家只在电灯下计算着这海船航行的速度,
和到H港的时刻。
一九二七年一月十日在上海
(原载一九二七年二月一日《创造月刊》第一卷第六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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