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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玛西说。“在我的管辖范围内你得听我的。”
我只得遵命。于是又回到了书房里。咖啡已经摆好在那儿,不知隐藏在哪儿的音响设备送来了一阵阵莫扎特的音乐。
“你在这儿当真只请过两次客?”我问。
她点点头表示是。“两次都是为了买卖上的事。”
“那你的社交生活呢?”我又问,想表现出关心体贴。
“近来倒还可以,”她答道。
“不,玛西,我跟你说正经的,这纽约的夜生活请问你一般是怎么过的?”
“这个嘛,”她说,“说起来也蛮够味的。我回得家来,要是外边天还没有黑,我就去跑步。跑完步再回来工作。我这家里的办公室有分机连着公司的电话总机,所以我就趁这个工夫跟加利福尼亚方面通话……”
“一定要忙到十二点以后吧。”
“也不一定。”
“这以后呢?”
“忙完了工作就玩。”
“啊哈!这意思就是说……?”
“比方说,喝喝姜汁汽水,吃吃三明治,有约翰尼作陪哪。”
“约翰尼?”(我这个人一起醋意就是掩饰不住。)
“就是卡森Ⅰ呀。有他妙趣横生的谈话,陪我吃饭。”
Ⅰ约翰尼·卡森(1925─),美国一位由喜剧演员改行的电视节目主持人,以口齿伶俐、出言诙谐、表情自然着称。
“哦,原来如此!”心上一块石头落了地,我于是就又重新部署新的攻势。
“你除了工作就不干别的了吗?”
“马歇尔·麦克卢恩Ⅰ说得好:‘一旦整个人儿全部投入,就再无工作二字可言。’”
Ⅰ马歇尔·麦克卢恩(1911─1980),加拿大学者、传播理论家,特别强调电视等传播手段对社会的巨大影响。
“他胡说八道,你也跟着他胡说八道。你错了,玛西。你自以为干得好投入,其实你不过是想以‘工作’作为麻醉剂,好让自己忘了寂寞。”
“我的天哪,奥利弗!”她感到有些吃惊。“你对一个相识未久的人怎么会了解得这么深透?”
“这我哪儿能呢,”我回她说。“我那都是在说我自己。”
也真够奇怪的。对双方下一步的心意我们俩都是心照不宣的,可是我们却谁也不敢破坏了我们的这一场对话。最后我只好从几个小小的现实问题讲起。
“嗨,玛西,都十一点半了。”
“你是不是怕犯‘宵禁’了,奥利弗?”
“我头上没有‘宵禁令’。这个‘禁’那个‘忌’的,我一条都没有。比方说穿衣服吧,我就很无所谓。”
“你说我在电话上是羞于启齿呢,还是有些含糊其辞?”
“我看可以这么说吧,”我说,“你没有把话说得清澈见底,我也没有打算把我的帆布小衣包一起带来。”
玛西微微一笑。
“我那是故意的呢,”她坦白了。
“为什么?”
她站起身来,向我一伸手。
床上是一床的绸衬衫,总有不下一打吧。都是跟我一个尺码的。
“假如我想盘桓上一年呢?”我问。
“这话尽管听来好像有些奇怪,我的朋友,不过要是你有这个意思,我供应一年的衬衫绝对没有问题。”
“玛西?”
“嗯?”
“我倒是挺有……这个意思呢。”
我们这一宵真是恩爱备至,相形之下,昨大晚上就只能算是正式上演前的彩排了。
天也亮得实在太快了。大概才五点钟吧,玛西身旁的闹钟就已经在响起床号了。
“几点啦?”我哼哼着鼻子问。
“五点了,”玛西说。“快起来吧。”说着就来亲了亲我的前额。
“你疯了吗?”
“定好的呀,六点钟开始的场于。”
“什么‘定’啊‘开’的,又不开庭……”但是我随即就领会了她的意思。“你打算去打网球?”
“定好的球场,六点到八点。花了钱不去,有点可惜呢。”
“嗨,我倒有个好主意。何必去打网球呢,我们就打这个球得了。”
“什么球啊?”我都已经在她身上动起手来了,玛西却还是傻姑娘一个。“打排球?”
“对,你愿意叫打排球,就算是打排球吧。”
不管叫打排球还是叫什么,反正她就顺着我的意思打了。
不同之处在浴室。
我一边洗淋浴,一边却在默默玩味:这沃尔特·宾宁代尔的公馆,跟我二老在马萨诸塞州伊普斯威奇镇的老家多弗庄,到底不同在哪里?
不在挂的那些画。因为我们家也有珍贵的名画。不过我们家发家致富年代比较久远,因而其藏品也都是上一两世纪的名作。家具陈设也大致相似。在我看来,占即是老;至于那些古玩摆设的年代特点等等,我是一窍不通的。
可是两家的浴间却大不一样!巴雷特家的浴间,表明了他们还离不开清教徒的传统:注重根本,讲究实用。只消白瓷砖一砌,简朴得很──可以说都有点斯巴达人的味道了。洗完澡便完事,自然也没有什么值得你流连半天的理由。可是宾宁代尔家却不一样。他们家的浴间,简直就是供罗马皇帝使用的。说得确切些,是供其创始者──现代的罗马王子王孙们使用的。居然想得出造这样的浴间!巴雷特家的人哪怕就是思想最最开明的,听说了这样的事管保也会忍不住义愤填膺!
镜子里,从开了一道狭狭的缝的门内,看得见卧房。
卧房里推进来一辆手推车。
推车的是米尔德里德。
车上装的是早餐。
等到我把面孔擦干净,玛西也已经在餐桌上坐好了──穿着那么件衣服,我相信她是不打算就这身打扮去上班的。我只是拿条毛巾一裹,就坐了下来。
“咖啡,火腿,蛋,请随意用吧。”
“我的天哪,你这不是开大饭店了吗?”
“你好像还是很有意见哪,巴雷特先生?”
“哪儿的话呢,我那都是开玩笑,”我一边在松饼上涂黄油,一边回她的话,“这地方太‘希罕’了,我倒真很想再来来。”我顿了一下,才又说:“过三十年再来吧。”
她一脸不解的样子。
“玛西,”我说,“这个地方只有考古学家才感到兴趣。屋子里尽是沉睡的恐龙啊。”
她对我瞅瞅。
“其实你真正需要的并不是这样的地方,”我说。
看她的脸色似乎有些动心了。
“我需要的是跟你在一起,”她说。
她的话说得一点都没有忸怩之态。也不像我这样,横一个比喻竖一个比喻。
“好吧,”我就这样应了一声,目的无非是想争取时间:下文该怎么说我心里都还没有一点谱哩。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呢?”她问。
“今天就走,”我回答说。
玛西依然很沉得住气。
“那就约个时间、地点吧。”
“五点钟在中央公园碰头吧。等在人工湖靠东边那头的入口处。”
“我带些什么呢?”她问。
“你的跑鞋呗,”是我的回答。
二十二
仿佛从三万英尺的高空摔下来,落到了地面上。我的气一下子不知都泄到哪儿去了。
“真受不了,”我对医生说。“你怎么事先也不提醒我一声呢?”
我原先欣喜若狂的心情,那天下午早已都化作了难以言表的怅惘。
“可是又没出什么岔子……”我话没说完,就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语无伦次。“我是说,玛西一切都还是好好的。问题都出在我的身上。我只觉得心里咯噎一下:卡壳了。”
我停了一下。我没有说清楚我是在什么问题上卡了壳。
我心里是明白的。可是难以出口啊:
“把她带到我家,这事我实在干不出来。不知道你懂不懂我的意思。”
毛病又一次出在我做事太性急。我何必这样迫不及待,要玛西就离开她的家呢?我又何必要逼着双方立即作出这种……承诺的表示呢?
“也许我那只是出于自私的目的,想利用玛西来……填补那份空虚。”我想起了自己作出的这种假设。
“可也说不定还是詹尼的缘故。因为,虽说已经过了快两年了,我这样试一下恐怕也无可非议了吧,可是,要进我的家我的脑筋还是扭不过来!要弄个人进我的家,睡我的床,我的脑筋还是扭不过来!
当然,讲究点现实的话,房子已经不是从前的房子了,床也已经不是从前的床了。从道理上讲,我心上不应该再有什么不安了。可是也真要命,我的心里却就是觉得过不去。”
你瞧,在我的感觉里,我这个“家”到今天还是我跟詹尼共同生活的地方。
说来也怪:人家都说结了婚的人做梦也在想打光棍有多痛快;我却是个怪人,我总是恍恍惚惚,以为自己家里还有个妻子。
有一点也起了作用,那就是我的家里还没有个人闯进来,我的床上还没有人来睡。也就是说,我那脑子里还自得其乐的,总保持着那么个幻觉,以为家里还有个跟我合享一切的人。
比如有时候我就会收到一两封转来的信,信封上的收信人姓名就是我们俩同列的。拉德克利夫学院还经常有信给她,要她给母校捐款。詹尼去世的消息我当时只告诉了一些朋友,对其他方面一概没去通知,要说有什么好处的话那就是好处了。
我浴间里除了自己的牙刷另外还摆了一把,也只摆了这么一把,这就是詹尼·卡维累里的那把老牙刷。
所以你瞧,我只能:要么是对甲女不老实……
要么就是背叛乙女。
这时伦敦医生开口说话了。
“所以你就觉得左右不是人了。”
他总算明白了。可是真没想到,他这一明白,反而弄得事情愈加复杂了。
“难道就一定是非此即彼?”他借用了克尔恺郭尔Ⅰ的话来问我。“你的内心冲突难道就不可能有其他解释了?”
Ⅰ克尔恺郭尔(1813─1855),丹麦哲学家、神学家,存在主义先驱。他有一本着作就叫《非此即彼》。
“怎么解释呢?”我实在想不出来。
冷场了片刻。
“你喜欢她嘛,”过会儿伦敦医生不动声色地点了我一下。
我细细一辨味。
“这‘她’是指哪一个呢?”我问。“你没有说清楚啊。”
二十三
玛西那头的约会就势必得推迟了。
巧起来就有这样的事,我跟她的碰头时间偏偏就约在下午五点。
后来到办公室里一想,这跟我看精神病医生的时间不是正好冲突吗?
因此我就打电话去商量,想略作调整。
“怎么回事──是想打退堂鼓了,我的朋友?”这一回她的办公室里没有在开会。她尽可以拿我逗弄了。
“我只要推迟一个钟点。才六十分钟!”
“靠得住吗?”玛西问。
“信不信就只能随你啦,你说是不?”
总之我们是只好在暮色苍茫中跑步了。好在这时有一湖碧水映出满城的辉煌灯火,景色是绝美的。
一旦跟她重见,我感到成天萦绕在心头的种种不安顿时就消散了很多。看她有多美呵!我怎么会这样健忘呢:看她有多美呵!我们亲吻过以后,就跑起步来。
“今天忙不忙?”我问。
“哎呀,还不是老一套的头痛事儿:有的货多得积压啦,有的货供应不上啦,运输上出了些什么小小的麻烦啦,什么自杀成风传得大家都谈虎色变啦。不过主要还是心里想你。”
我打了腹稿,想了一些话来说说。不过,无关痛痒的跑步闲话后来便难乎为继了,我免不了就把话头说到了我早先提出的那个问题上。如今她已经来了。两造都已到齐。她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呢?
“你难道一点都没有想过我们要去哪儿?”
“我想你心里总该有本谱吧,朋友。”
“带衣服了吗?”
“我们总不能就这样穿着田径服去吃晚饭吧?”
我很想知道她总共带了多少衣服。
“你的东西都在哪儿?”
“在我的车里。”她朝五号大道那边打了个手势。“总共才航空旅行袋一个。自己随身一提便可以上下飞机,就是那种。挺实用的。”
“随身一提可以想走就走。”
“对,”她说,只装没有听懂我的话中之意。我们又跑了一圈。
“我想好了,我们还是去我的家吧,”我故作随口说来的样子。
“好啊。”
“房子可不怎么大……”
“那没有什么。”
“……只是还得做饭……还得自己做饭。人嘛,就是你我两个。
洗碗碟的苦差我包了。”
“那好,”她应了一声。又跑了一百码,她终于打破了我们那个问声不响跑步的局面。
“可奥利弗呀,”她带着点儿发愁的口气对我说,“那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