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穆成?”我惊讶的看着他,我知道“春天”对面的那家录像厅,那是李瞳跟我提过很多次的地方,“你现在跟东北帮混到一起去了?”
“你知道的还不少呀,小丫头?”她轻轻地弹了一下我的脑门儿,他的手指上还带着微微的烟草的味道,那颗被抛弃的烟蒂像萤火虫一样飞进了越来越重的夜色里。我似乎已经快要看不清他的脸,可是我没来由得知道,他对我笑了。
南极城的传奇就是在那个夏天结束的。只不过当时,我们谁也没有料到,南极城很快就要变成天边最后一丝火烧云了。暑假开始的第一天,外婆像个经验丰富的猎人那样,终于成功的把李瞳堵在了家里。外婆边哭边骂的声音传进小屋里来,一起传进来的,还有李瞳无休止的沉默。
“你就出去野吧,哪天你真野出个野种你就歇心了,我不求你明年能考上大学,我只求你别整天跟着那群赖皮小子犯贱行不行?他们是男人,和你不一样。你最终是要嫁人的。就照你这样天天混——你将来不用孝顺我,你一毕业就到苏联找你爹娘去行不行?不用再回来我不想看见你,在老毛子的地盘上你想怎么野怎么混都行,反正我眼不见心不烦,你就是别在我眼皮子底下混到杏花岭去,我说得够明白了吧……”
外婆的语言系统里永远存在一些莫名其妙的老词。比如“苏联”,比如“杏花岭”——其实在今天的龙城,杏花岭不过是个在普通不过的居民区,但是在外婆年轻的时候,那里就是龙城的花街柳巷。每当外婆骂人的时候,嘴里蹦出这些家人以外的人不能理解的词汇时,我都替她尴尬,因为她是那么认真并且愤怒,他不知道自己可笑。
伴随着外婆的声音,窗玻璃上时时传来的敲击声也让我胆战心惊,就像在为外婆的演说打节奏。终于我忍不住了,鼓足了勇气打开窗子,灯光一鼓作气的涌到了外面空旷的夜色里。我对满脸不耐烦的潘勇说:“你走吧,我姐今天出不去了。”没等她回答,我就急匆匆的把窗子关上了。
如果里同步在我身边,潘勇从来不会对我笑的。这就是潘勇和穆成不同的地方。
外婆终于骂完了,李瞳狠狠地走进来,坐在床沿上,死死的咬了嘴唇,像是发愣那样瞟着窗户。“我跟他说,你今晚就不出去了。”我有些心虚的说,“他已经走了。”
“要你多管闲事!”她白了我一眼,终于找到机会撒气。
“我怎么知道外婆会骂多久嘛,我还以为他得接着骂上个一小时……”我心里突然觉得很委屈;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潘勇么,不就是四处惹事的南城帮么,不就是有个总是罩着他的宋凯么,不就是四处招摇过世欺软怕硬么,就觉得可以随便欺负我,随便呼来喝去的。李瞳你不要小瞧我,我不怕你,我咬牙切齿地想,你以为我永远做不了你能做到的事么,我现在也不是……我被自己的念头吓住了,因为与此同时,我眼前闪现的居然是穆成的脸。
李瞳的语气还是恨恨的,但是内容已经和我无关,“外婆——哼,”她恶毒地笑着,但是她充满恶意的微笑真的很美,“装什么正经,说我野,说我贱,她自己强到哪里去了,还不是去和穆成的爷爷鬼混,整条街上连卖菜的都知道他们俩的事情,也不害臊……”
“姐姐!”我大惊失色的打断她,她又让我害怕了,让我在一瞬间忘记了刚刚积起来的怨气,“你胡说些什么呀!”
“不是说现在,”他毋庸置疑的挥挥手,“算了,跟你说不明白,是我们很小的时候——”就在这个时候她的呼机响了,那是她身上令很多女孩子羡慕的又一个行头。尽管在今天,这玩意儿已经变成了历史遗物。她拿起来看了一眼,倒抽一口冷气,她说:“完了。”
我只当他是大惊小怪,因为潘勇隔三差五的总是能碰上些来寻事打架的人,从没见过谁真的完了。往往,这样淋漓酣唱的战斗过,换来的都是头顶着纱布,过着胳膊上缠着绷带的狂欢之夜,庆祝胜利,或者庆祝失败。大排档热气腾腾的,巨大的锅子像是活着那样用力的突出袅袅的白气,似乎人一高兴也可以跳进去随意的、毫不痛苦的被烹调。叫嚷,疯笑,划拳,路灯惨惨的照至凌晨,隔着醉眼看过去,也会越来越暖和。
可是李瞳轻轻摇摇头,惊慌地看着我,突然又笑了起来。其实我最佩服的,就是他在一切事情都糟到不能再糟的时候,脸上露出那种梦一般、把自己置身事外的微笑。她熟练的打开了窗子,装过连轻描淡写的说:“是穆成那个杂种x的,他带了东北帮的人,联合了北城赵疯子的人,吧潘勇他们堵在南极城了,哪的,我就觉得他当时不应该就那么算了的,可是我没想到,居然在这儿人等着我。”
我听见穆成两个字的同时,也听见了自己轻轻的说“带上我。”
就像小的时候,我们知道怎么从一条后面的通道逃脱红旗剧场的电影票一样,如今,我们也知道该怎么通过曾经亲切的通道躲开那几城正门口的保安。不管这个建筑物被人们起了怎样的名字,只要你笨拙的从后面翻过墙,再踩着几个沉默的铁皮垃圾桶,技能抵达那个类似古墓的通道。它忠诚的就像是某种历史遗迹。我们俩已经分不清发出急促呼吸的,究竟是我们,还是我们脚下掠过的拿到从小看着我们长大的老楼梯。幸运的是,后门没有锁,李瞳用身体用力的撞了一下,他就开了。我们熟练地钻进来,藏在两个巨大的音箱后面。巨大的音乐像是刀子一样直直的戳进来,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声音除了可以塞进人的耳朵里,也可以塞进牙缝,塞进喉咙,塞进眼球,塞进胸腔——我的整个身体成了一个跟着这声巨响震动的音符。可是我和李瞳还是必须待在那儿忍受着,至少要等到一支舞曲完毕,dj或需要换班的时候,诸葛空当,才能顺利的留下来隐匿于人群中。那支曲子是杰克逊的《dangerous》,从那晚起,这支曲子就永远的沉睡在我的身体,经常光临我或甜美或恐怖的梦境。就算今天,杰克逊的逝去也未能改变他的活力。
看上去一切正常,我是说,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来南极城。我看不出这里有李瞳说的那么危险,相反的,根本就不是我脑子里想象的那种凶暴的场面。不过李瞳的表情却是非常紧张,可能的确是有什么不对劲吧。比如说,舞池中央,只有一个人。这也许不是呢么正常的事情。那个女孩自己一个人跳舞,我从不知道一个人的身体可以这么自由,像是踩着地板飞翔。她一脸的肃杀之气,似乎对四周完全没有概念。
音乐声就在这时候停下来,猝然降临的寂静关掉了我整个人的开关。我的耳朵了落满了雪,空气的声音像雪花一样单调沉寂的代替音乐堆积了进来。我已经忘记了我自己是来干什么的,我甚至在担心那个跳舞的女孩子失去了音乐该怎么办。但我显然是杞人忧天了,因为他还是静静地完成了她那个断掉节拍上应该有的动作,一点迟疑都没有。
“这个疯娘们。”李瞳惊叹着,“她就是赵疯子以前的那个女朋友。”可是她的眼睛却是紧紧地落在远处,舞池的边缘已经黑压压地站了一片人。我看见了潘勇,也看见了穆成。
“操。”dj一边抱怨着,一边朝我们的方向走了过来,我还来不及紧张,他就已经从我们眼前面无表情的走过去了。李瞳就在这个时候轻盈的从台子上跳了下去,奔向了那群严正以待的棋子,但是我不敢。我只能躲在音箱的后面,看着那个跳舞的女孩子慢慢地走上来,走到我身边。
她略带嘲讽的对我一笑,然后用下巴指了指远处那群人,“那里面,哪个是你的?”
我咽了一口唾沫,这个初次见面的人得戏谑给了我莫大的勇气,我轻轻地说:“穆成。”
她惊愕的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穆成都快被李瞳那个骚货给弄疯了,谁都知道,他混东北人那边就是为了今天——这里面能有你什么事?”
“你才是骚货呢。”不管怎么说我不许一个外人来攻击我姐姐。
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在我开始害怕的时候我们身后那扇门被“嘭”的撞开了,二十几个人沉默的鱼贯而入,可以想到的,不可能只有李瞳知道是条美好的通道。那个女孩的脸色瞬间变得雪白,于是我就知道了,领头的那个,一定是赵峰。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抓紧了她的手。“咱们走吧……”她的语气里居然有点儿依赖我。可是赵峰带着的那二十几个人已经堵死了我们的来路,我不知道可以往哪去,即便我责无旁贷的紧握着她冰凉的手。
我听见了穆成的声音,他的龙城话要比潘勇标准很多,我就是在那一瞬间想起了他那个总是在红旗剧场咒骂坏孩子的爷爷。“我们从来没有惹过你们南城的人吧?今天把潘勇留下,你们走,以后大家还是朋友。”
“x你妈,”这个声音不知是谁的,“我们的人你说留下就留下?都尿到我们南城头上来了,妈x的你还是不是龙城人?带着外地人来打自己人还要不要脸啦?”
“***耳朵里塞了驴毛么?”穆成并没有抬高音量,“这是我和潘勇的事,和你们南城没有关系,再说了,潘勇本身也不是南城的人。”
“少他妈废话了,我们老大一会儿就来,你是想现在死还是等我们老大来了再死?”
“二凯现在在我们北城的***呢。”一阵些微的骚动之后,赵峰冷笑着冲南城的阵营喊。他的声音有很好的共鸣,除了喊话,可能也适合唱歌吧。北城的人像支送葬的队伍那样,缓缓的从我们眼前掠过去,再一个挨一个的跳下台子。南极城已经被他们挤满了。
“真的,你,我认识你,你不是南城的小刺儿头?你们的二凯今天下午跟我们北城干仗的事情你知道对不对?他们现在都在北城***写保证书——随你们的便吧,要么把潘勇留下,要么大家都别走——谁说潘勇是你们南城的人?我们北城可是一直没忘了他呢。”
不用多聪明的人也看得出潘勇今天算是完蛋了。其实这下我算是放心了。就像看球赛一样,我支持的球队基本算是赢了。我松了一口气,遥远的看着穆成扭曲了的侧脸,巨热按完全忘记了姐姐。好了,这下我放心了,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只要你赢了潘勇。你一定要压倒他,谁叫他——谁叫他从来不把我放在眼里?连我都看得出,潘勇那些南城的同伴们在犹豫了,潘勇已经没有机会了。除非奇迹发生。
除非奇迹发生。
我不知道那个女孩——那个背叛赵疯子的前女友,那个可以静默着跳舞的**,是什么时候溜到另一边。其实我也不太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只看到他的周身升腾出来一股浓浓的白烟,在我诧异的怀疑她是否会施法力的时候,她尖利的喊声响彻了整个南极城,“着火啦——着火啦——”
我听见了黑压压的人群里,李瞳默契的尖叫:“潘勇,快跑。”舞池边缘离出口最近的人群已经开始像麦浪那样起伏,他们一起想门那边汹涌着,奇怪的地方就在这儿,门还是原来的门,但不知为何变得拥堵得像墙一样,人群都在那里挣扎着,作者平日里奔跑的动作。可是谁也没有真的出去。另外一拨人和我一样,想到了那条秘密通道,可是那个女孩穿越了人流来到我的面前,对我肯定的说:“赵疯子他们上来之前,一定用那几个垃圾桶把门口堵死了,他们一向都这样。你跟我来,我们到后面去,一定还是有人能把门弄开的……”
可是我的视线把李瞳弄丢了。我只能听见赵疯子气急败坏的喊:“都他妈傻x么?那是干冰!”我身边的女孩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诡秘的笑容,我才明白过来她并不是会法术,她只不过是踩了一脚干冰的开关。但是没有用了,人们已经齐心合力的把自己变成了洪水,妄图冲垮那扇越来越窄的门。
我却已经忘记了恐惧。我的大脑没办法吧“危险”二字翻译成身体的颤动。我还以为,我并不在那里。
潘勇却在这个时候跳到了吧台上面,他跳上去的时候看似轻而易举的把好几个站在上面的人推了下去。周围越来越混乱了,嘈杂声中潘勇一路踢倒了一排或空或满的酒瓶。“穆成!,着火就着火,老子今天烧死在这人不走了,你敢不敢单挑?”
“潘勇你疯了——”我看见我的姐姐奋力的从人群里逆流而上,头发散的乱七八糟,穆成没有表情的看她一眼,也跟着窜到了吧台上,狠狠的抛掉了烟蒂,“你以为老子怕你?”
他的鞋子撞到了一个盛着半截蜡烛的玻璃杯,那一点点火光浸在了肆意横流的酒精里,有了灵魂,在一瞬间长大了。像藤蔓那样,缠绕了李瞳的裙角。不知道什么人的尖叫声炸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