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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得到的”
“数月前。”
“那为什么为什么”不早给我?
索瞳合眸,轻声道:“我不想你难过。”
没有理由不相信索瞳,她认识索瞳那么多年,默契到不用言语就知道彼此想要表达什么,如同亲人般,可是
如今站在索瞳对立面的是陌轻尘,是她已经认定爱着的陌轻尘。
一瞬间涌上强烈的窒息感,呼吸急促头皮发麻。
不知道怎么翻阅,怎么继续下去,哪怕那是她追寻了数年的答案,哪怕她等这一天已经太久太久了。
心底有个声音一直不断的对她说:不会的,陌轻尘不会的
但连自己都觉得有些心虚。
她敢相信现在的陌轻尘不是屠村的人,可是过去的却过去的陌轻尘是什么样子,她不是不知道,光是江湖上的传闻,就足够骇人听闻。冷血无情,残暴不仁,视杀戮为家常便饭,看见不喜欢的事情就干脆利落的叫人杀了对方
“不对。”林池握紧书册,轻声道:“不可能”
“没有道理”她霍然抬起头。
林池父母虽然经商,但都是本本分分的商人,从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也不会得罪权贵,同陌轻尘更是完全没有交集,陌轻尘无缘无故为什么会
索瞳从林池手中拿过书册,伴随着沙沙的声响,翻开。
“要我读给你听么”
他轻挥手,点亮马车中的灯盏,昏黄的灯光摇曳倒映宛若鬼火。
“江南富商蔺氏灭门一案”
“不用,我自己看。”林池打断索瞳,从他的手里抢过。
如果一定要面对,那不如自己去看。
一目十行,触目惊心。
林池的手指划过父亲母亲的名字,停留在自己的名字上,依稀还记得母亲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在白纸上写着。
蔺安乐。
母亲不求她荣华富贵,只求她一世安乐。
那般的浅笑晏晏,那样的如沐温存。
“屠戮”、“残忍”、“血溅满府”、“尸身腐烂多日”
——如今却只能看到这样的字眼接在后面。
林池竭力保持呼吸,快速向后翻阅。
马车已经停了下来,索瞳没有提醒林池,只是静静等着林池一行一行往下看,他甚至还抬手耐心地替林池泡了一壶茶。
茶香四溢,马车内一片浅浅暖意。
林池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照在灯光下,血色尽褪,是纸片一样单薄的惨白。
茶水沸腾,袅袅轻烟飘散升起,在小小车内腾起了淡漠的雾气。
雾气隔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索瞳抬眸,一桌之遥林池的表情脆弱到让人不忍去看。眼睛睁大,唇无意识的翕张,脸上的表情像是僵住了,不知是哭是笑,这种仿佛天崩地裂的模样他其实已经预料到了——他很清楚那份书册里记载的东西会让林池多么无法接受,但这其实并不出自他的本意,他并不想把林池卷进来,也不想看到她难过。
林池合上了书册。
“小”索瞳顿了一下,决定换一个他早就想叫的称呼,“小池,下马车了。”
林池并没有留意到他的称谓变化,缓缓将书册放下,双手抱膝,声音低哑中带着颤抖:“等等,让我一个人静一下。”
索瞳没有勉强她,从马车里取了一块毛毯,放在林池的膝盖上,才转身道:“我一会再来叫你。”
他对林池的感情有多深,就有多了解林池。
林池很坚强,却也很脆弱。
坚强的无论遇到怎样的困难和险境都绝对不会退缩、不会示弱、不会依赖任何人,脆弱到只敢在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放纵情绪,就算再用贪吃迷糊洒脱的个性掩盖,她到底还是个普通的女孩子,会受伤会沮丧会觉得难过会觉得痛苦。
打发了车夫,索瞳就抱着剑单腿撑墙,斜靠在不远的地方看着马车。
夜凉风寒,凉意透体袭来,阴风吹乱了索瞳的黑发,他也浑然未觉。
时间一刻一刻的溜走。
林池在车里蹲了多久,他就看了多久。
☆、62六二章
六二章
微微的倦了;索瞳半合长眸。
陌轻尘。
只是念及这三个字,恨意就犹如侵蚀肌理的毒液不受控制沿着心口滋长起来。
手指握紧剑柄,索瞳无声地想,无论如何林池都不会原谅陌轻尘。
书册上写得很清楚;数年前杀戮的仇恨;源于某个女子;她在陌轻尘面前惨烈自缢了之后;陌轻尘精神受创;以至于性情大变;几度痴傻,直到一次意外遇见了随夫入明都的商贾之妇,妇人受到惊吓连夜和夫君家人逃回江南,仍是不幸被找到,双方发生口舌争执,陌轻尘怀恨在心,于是于当夜屠戮了蔺氏满门。
几十口的人,一个不留。
因为陌轻尘的身份,这一桩案子最后是被压了下来。
哪怕死了这么多人,引起了那么大的震动,还是被压了下来。
没有人能够淡定面对仇怨如此的人。也就意味着,林池不会原谅陌轻尘。
马车上传来声响,索瞳放下剑走过去,林池已经从马车上缓缓走下。
“索瞳,我饿了。”声线里有不自然的沙哑。
已经太过于习惯,索瞳立刻点头道:“我去弄些吃的。”
林池平静道:“好。”
转身刚走出去数步,索瞳就隐约觉得不对,扭头一看,林池果然已经不在那个地方。握紧剑,索瞳当即追了过去。夜深人静,林池的身影很是显眼,几乎没多久,索瞳就看见正在朝着明都猛蹿而去的林池。加快速度一把攥住林池的手腕,索瞳将她狠狠拉住。
“放开我!”林池怒道:“快放开我!”
“放开?”索瞳的声音也染上了怒意,“你要去做什么?”
“报仇!”
“你杀不了他。”
“就算死我也要去!”
林池用尽全力甩开索瞳的手,却反被对方反手带进怀里,紧紧抱住:“小姐,我不会让你死的。”
控制不住情绪,林池狠狠一口咬在索瞳的手臂上。
她咬得极用力,隔着布料牙齿嵌进肉里,隐约有血迹印在衣料上,索瞳也毫不在意。
两滴温热的液体落在索瞳的手背上。
“为什么?”林池松开了齿关,嘴里含含糊糊的说着凌乱的话,这个时候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为什么要告诉我!如果告诉我又为什么要阻止我!?如果不去我该做什么?我能够做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身体里的力气被一瞬抽空,林池缓缓滑落跌坐在地上。
脑海里全是陌轻尘。
陌轻尘呆呆的样子,陌轻尘茫然的样子,陌轻尘受伤的样子,陌轻尘开心的样子。
恨意无处安放,爱亦没有立场。
怎么做都是错。
细细回忆起来,其实并不是对陌轻尘全无怀疑,只是刻意不去相信,不去面对罢了。
毕竟要怎么去面对这个事实,自己深爱的人杀了自己全家。
“先跟我回去好不好?”
索瞳弯下腰,单膝跪地停在林池身侧,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
林池垂着头。
索瞳把手伸向林池,指尖几乎要触到林池的肌肤,瞬息之间,手臂上一阵麻痹的痛楚。索瞳低头,林池正把一根银针刺到他的手臂上,不等他再反应那阵麻痹就顺着手臂延展到了整个身体。
“对不起,索瞳”
林池收起那个叫沈知离的大夫给她的银针,扶着索瞳,将他靠着树放平。
“就算他是我的仇人,我也要去见他最后一面,如果他真的是我的仇人,我就杀了他,然后再”
最后两个字被林池咽进了口中。
她合了合眸,握紧手,头也不回的冲进夜雾里。
明都依旧。
林池回到明都的时候天色刚亮,沿着地面极目远眺还可以望见稀薄的晨辉,一线的光顺着城墙攀爬而上,这座城池还是这样的恢弘,并不曾因为她的心境而产生丝毫变化。
她在这个地方认识了陌轻尘,厌恶了陌轻尘,也爱上了陌轻尘。
那是多久以前,两年前,还是三年前。
记不清,额头胀痛着像是要裂开。
“姑娘,你是不是不舒服?”城门口卖早点的大嫂犹豫着问。
摸了一下脸,林池才发现整个脸都热的不正常。想来是舟车劳顿,身心俱疲,又连夜吹风所致。接近一天没有吃东西,疲累交加,又染了风寒,总不能这样就去闯陌轻尘的府邸。
林池翻了翻身上带的银子,随便找个家客栈点了好几个菜嚼蜡般咽下,又抓了药熬好一饮而尽,最后在兵器店买了一柄小匕首,又沉沉睡了一觉,才朝着陌轻尘的府邸走去。
林池料想了好几个闯进去的方法,没料到刚走到府门外,远远就看见凌书朝她跑过来。
“少夫人!可算找到你了。”
林池一愣,下意识将匕首往袖子里藏了藏。
凌书完全没有留意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小墨子、凌画一早就跑出城找您了,本大爷马上找人通知他们,您可别再随便往外跑了。”说着,他就把林池推向府里,随手指了一个丫鬟道:“快领少夫人进去。”
其实并不需要人领,林池记得陌轻尘房间的位置。
“就在前面。”
丫鬟停住脚步,不敢接近。
林池点点头道谢,一步步朝着陌轻尘的房间走去。
汗水在手心反复浸透,呼吸急促起来,她的心口隐隐蔓延出疼痛。
推开门,房间里一片漆黑,寂静无声,床榻屋内都空无一人。
陌轻尘不在房间里。
提起来的一口气骤然松下,林池瘫软地坐在床上,空气里只有她轻微的喘息声。熟悉的属于陌轻尘的冰冷气息在这个房间里越发清晰明显,桌上还放着那天她看过的话本。
《孤女情仇恩怨录》
看得时候只是唏嘘而已,然而真的有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才发现这样的事情是这么的难以承受。
就在林池出神的这一刻,门吱呀一声响起来。
林池闻声回头,那一抹银色的身影已经飞快闪到林池的面前,冰凉的手指握住她的。
“你回来了。”
陌轻尘的声音里起伏并不明显,但林池还是能听出里面的欣喜和紧张。
透过并不算明亮的光,林池看见了陌轻尘的脸,细长而冷冽的眼睛在长发的掩映下,显得十分柔和,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在月色中,那苍白的发色也泛起了久违的银光,流丽宛转,漂亮极了。
林池一点点从陌轻尘的手里抽出自己的手,唤他的名字:“陌轻尘。”
对比陌轻尘的语调,甚至显得更加冷硬。
夜风停滞。
“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和不久前林池见到陌轻尘问出的问题一模一样。
陌轻尘轻咳了一声,漂亮的睫羽覆盖住眼帘:“你问吧。”
她的回答也一模一样。
“是你吗?”
“很多年前,杀了江南蔺氏满门的人,是你吗?”
那么答案呢?
“林池”陌轻尘轻道。
“回答我,回答我啊。”
林池反握住陌轻尘的手,指尖颤抖,看向陌轻尘的眼睛里闪烁着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急切希冀,“说不是你,只要说不是你就好。”
垂下眸,陌轻尘沉默不言。
空气里的氛围越发叫人窒息。
为什么要沉默,为什么不说话。
世界倾覆的感觉再度来袭。
林池只觉得唇间苦涩无比,大脑内轰鸣作响,几乎是哀求着开口:“说话啊,陌轻尘。”
陌轻尘的手指冷得像冰,寒意直逼进心房。
“对不起。”
林池听见自己在问,那已经不像是自己的声音了:“什么叫对不起?”
陌轻尘合眸,苍白而菲薄的唇微微抿了起来,不知是汗还是水,沿着他漂亮到完美的脸蛋滴落下来,此时的他看起来是这么的陌生。
林池松开他的手,倒退了两步。
像是从不认识他一样。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会是你。
这个人从咫尺的距离瞬息间变作千里之外,不再是那个她依赖着安心着的存在,以往的一切都变成了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