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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瞧瞧。不知怎的,就好像非常清楚他,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气质的人。这真有点奇怪。奇
怪吗?
她想:也许有人认为我是一个轻浮的人。随便怎样去评价我吧,从我内心上说,我对生
活是严肃的……
她提着这个网兜,在护士办公室的门口犹豫的片刻,就又退出来,径直向三楼她的宿舍
走去。
她进了自己的宿舍,不知为什么把那网兜里东西一件件掏出来,分别放在了几个地方。
这实际上是她的一种下意识的行为,却又似乎包含了一种精心的盘算:这样,在那小伙子来
取东西时,就不可能一把提着就走了。她也许可以利用重新收拾这些东西的机会,和他谈几
句话,至于她把人家的东西掏出来和散在她的房间里会引起他的什么看法,她也不管了。相
反,她正希望他一眼就看出她的动机。
做完她觉得应该做的一切之后,她的心怦怦地跳着从楼上下来,重新来到护士值班室。
她拉了把椅子坐在门口,随手检起一本医学杂志“看”起来。
他推着自行车进了医院,去取那个网兜。
他一路上行色匆匆。他并不在本市工作,因为父亲出院,他才赶回来他办理这些零碎事
的。按说,他今天下午就应该回单位去。算来算去,只剩六七个钟头了。在这期间,他应该
把所有应该办的事都办好。父亲虽然性格乐观,但终究已一大把岁数,况且就他一个人过日
子。
他把车子在医院的大院里存好,径直向住院部走去。脚步在匆忙中带着一种敏捷和矫
健。
他进了楼道,看见那位女护士正在值班室门口专心地看杂志。她显然没有看见他走进
来。
他正要打招呼,那位女护士却说:“噢,你来了……”
她怎么看见我来了?她的脸明明被杂志遮着……
“麻烦你了……”他走到她面前,很客气地说。
“别客气。”她合住那本杂志,起身进了值班室。
他跑进去,准备去拿那网兜。
她把杂志放在桌子上,转过身子去说:“网兜在我宿舍里,你跟我去取一下。”她说完
就在前头走了。
他只好跟在她后边,穿过楼道,然后又顺着楼梯口拾级而上。在上到第二层的时候,他
突然想:她为什么不把那个网兜放在一楼的值班室,而放在楼上她的宿舍呢?是医院有规
定?这不大可能。那么……
已经到她房门口了。她开了门,热情地招呼他进了宿舍。
进了宿舍以后,她指着桌前的一把椅子,说:“你先坐坐,我给你收拾一下收拾?他发
现他网兜里的东西东一件西一件散落在她房间的各处。她开始一件一件往网兜里收拾。
他坐下来,莫名其妙地想:为什么这样?难道需要这样?
他的思绪顿时像一堆麻一样乱。
他进而发现,桌子上搁两个茶标,而且里面都放好了茶叶,但没有倒水,看出这是一个
精心的待额准备。待客?是他吗?这真有点叫人摸不着头脑……
她突然放下正在收拾的网兜,转过身叫道:“噢,我看!让你干坐着!叫我给你倒
水!”她麻利地提过暖水瓶来,给两个茶标里注满了开水,眼睛也不看他,只是说:“你不
忙吧?”
“嗯……嗯?”他不知如何是好。她脸有点红,面对面坐在了另一把椅子上,端起茶标
抿了一口,同时也劝他说:“你喝点水吧……”
他不由自主地端起了茶杯。一种温馨的、别扭的气氛,登时使他敏感地意识到他已经央
临一个什么样的境地了。现在立刻离开这里也许太粗暴了,而稀里糊涂坐在这里又是……没
个合适的形容词……生活,生活,常常这么地难为人!
“你在哪儿工作呢?”“煤矿。”“煤矿?”“噢。”“远吗?”“离这儿二百里
路。”“搞技术还是搞行政?”
“在掌子面挖煤。”“我不信。”“为什么?”“你根本不像个工作。”
“那工人是个什么样子呢?”
“嗯……反正你不像!”
“人们习惯认为工人都是一些粗壮的、粗鲁的、粗糙的人。尤其是煤矿工人,在人们的
印象中,好像都是此没有开化的野蛮人,喝酒,说粗话,打架……”
“嗬嗬……你真会说话。我可并不那么认为。我只是觉得你不像个工人,更不要说像个
煤矿工人了。”
“这说明你并不真正了解工人。”
“也许是的。”“我一直就是煤矿的井下工。”
“听说煤矿上男的多女的少?”
“是的。”“听说煤帮工人成家困难?”
“是的。”“现在许多女的都很世俗,认为只有找大学生或有身分的人才能有幸福。其
实,照我看,一个家庭美满与否,根本不在于你找个什么职业和职位的人。当然,这是一个
复杂的问题,正如托尔斯泰所说,幸福的家庭都是幸福的……”
“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噢,你读过《安娜·卡列尼娜》?你们还读文学书?”“工人怎么连书都不读了呢?
就说我们同代人吧,其实矿工中许多人读的书并不比社会上其它行业的青年人少。他们虽然
大部分时间生活在地下,但他们的内心世界并不狭小。甚至我敢说,在外人不太知晓的这个
世界里,有许多极其优秀的人……这无法给你更详尽地解释……”
“那么你喜欢《安娜》中的哪个人物?”
“比较而言,我喜欢列文。”
“我喜欢吉提……你那样斜着身子坐不舒服……”
“对不起,我的腰有点毛病。”
“怎么?”“前不久在井下受了点伤。”
“噢,井下一定危险?”
“是的。经常有负伤的,也有死的。”
“那人不准备调一下工作吗?”
“不。尽管那里很苦,并且有死的危险,但我已习惯我的工作。当然更主要是,我也热
爱我的工作。”
“……我没有猜错你。你是一个不太平凡的人。”
“谢谢你。这际上我再平凡不过了。”
“我这不是一般意义上认为人是个英雄或模范。”
“我知道这一点。”“允许我说句玩笑话,像你这样的煤矿工人,是不愁成不了家
的……真的,会有人……”
“是的,我很幸福。我的女朋友虽然出身干部家庭,她本人也在地面上当干部,但她对
我的感情始终如一……”
她木然地坐了片刻,然而急速地站了起来,去收拾刚才已经快要收拾好的网兜。他也站
起来,将深沉的目光投向墙上的一张大幅彩色照片。照片的景色很单纯,只有无边的大海和
无边的蓝天。水和天在遥远的地平线上交融成一片淡淡的浮白色……
她很快就收拾好了网兜,似乎又想了一下,然后在自己的桌子抽屉里翻了一阵。她拿出
一个小纸盒,塞在那个网兜里,然后就郑重地把这一嘟噜东西给他。
他瞅了一眼那个小纸盒,说:“这是?……”
“这是新出的一种特效跌打丸,对你的腰伤肯定管用。”
“太谢谢你了。”“别客气……我送送你。”她愉快地说。
他没有拒绝。他们相跟着下了楼梯,穿过楼道,穿过院子,一直到医院的大门口。两个
相互间不知道姓名的青年像老熟人一样亲切地道了别,然后转过身各走各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