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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完整的家庭”。他攀附权贵、游走文场、如鱼得水,面对被他“遗弃”的喜儿竟毫无一丝愧疚之色。一张一弛的对比性描述中,悲情从叙事的缝隙处源源涌出,而悲情后面,不啻对现代性未竟事业的追问,更是对后现代“虚假繁荣”的反讽。另外两个孩子的不幸故事,虽然是在社会生活的不同层面上展现出来,但都在大致相同的意义上指涉到孩子成长中沉重的“父权”主题,体现出作者对中国传统的父权制文化的历史反思与现实批判。在这种反思与批判中,传达出作家对现代性未竟事业的沉痛呼唤。
值得一提的是,这部小说关涉的沉痛主题是在抒情意味浓郁的叙事中完成的。荷花、月光、小桥和清风都是故事展开和叙事结构的审美意象。作者以审美的意象和抒情的语境状写苦难与丑恶,便使小说叙事获得了很大的艺术张力和想象空间。叙事话语强烈的反衬使苦难获得了平静而庄严的艺术表达,让疼痛的感觉更加深入骨髓,升华出更大的悲悯情怀。从某种意义上说,《所有花朵开满的春天》也为当下的苦难叙事提供了另一种更有意味的艺术经验。
成长的隐痛与焦虑:在童年中长大成人
70后的王棵也是近年“移民”成都的新锐作家。曾获第六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最具潜力新人奖”提名的王棵,已发表100多万字的小说、还出版了两部引人注目的长篇小说。可以说,王棵“移民”成都,为成都文学注入了新的活力。王棵的写作空间阔大,题材丰富,从乡村到小镇、从小城市到大都市,一路写来,颇为得心应手。2009年王棵发表了近十部中、短篇小说,比较突出的中篇就有《河之唇》《忽见祥云》《安乐摸》和《栖息旅程》。这些小说在题材与形式上都有新的变化和提升。王棵的写作最显著的特色是他对人物内心经验的想象能力和表达能力。他长于对人物内心世界的精确把握,可以将人物最曼妙微观的内心镜像,书写得淋漓尽致、曲径通幽。更重要的是,他对某类人物奇特心理乃至怪异心态的捕捉与表现,使他的小说在当下中国小说中成为一道独特的人文风景,耐人寻味。而对现实生活中人物关系的关注与探究,是王棵小说的另一个特征。在他的小说世界里,人物之间的关系往往呈现出繁复纠结的社会情感状态。就是在这种纠结关系的结构中,王棵潜伏到人物心理的最深之处,从那里去倾听人物内心的声音,去寻觅内心的轨迹,去探索内心的奥秘,从而使他的小说在探索人性丰富而复杂的主题上,也独树一帜。
王棵的《河之唇》是一部关于成长主题的诗化小说。小说把一个九岁男孩逐渐成长的艰辛与隐痛释放在江南逶迤的河湾之中。一边是大自然绮丽迷人的诗意风光,一边则是童年成长的残酷历史。一个在大饥荒年代被人抛弃的两岁孩子,被人收养。九岁那年,养父不慎小腿骨折。为了一家的生存,孩子跟随母亲去百里外的大河捕鱼挣钱。在河上捕鱼的两个月中,聪明勤学的孩子不仅学会了卡鱼的劳动技能,更重要的是他体验到了生活的艰辛,尝尽了成长的酸涩。最后,他还知道了自己作为弃子的隐秘身世。就在那年夏天的两个月中,九岁的孩子告别自己苦难的童年。仿佛在一夜之间,他就长大成人了。
尽管在贫困艰苦的童年岁月里,他饱尝了孤独与饥馑的滋味,但养父母勤劳善良、不舍不弃的关怀却使他获得了难得的人间温情。王棵的叙事充满了忧郁的诗意和生活的质感,在他忧伤而饱满的描述中,童年的梦想在美丽的河湾上渐次展现,相濡以沫的亲情也在现实的困境中大放异彩,岁月的艰难在催生孩子困惑的同时也磨砺了童年坚韧的性格。那个年仅九岁的孩子,在得知自己苦难身世的那个晚上,就洞穿了苦难。而一个洞悉苦难秘密的孩子无疑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他似乎没有经历少年,也无须经历少年,就在思想上长大成人了。这大概就是所谓艰难困苦玉汝于成的生存哲学。但这部小说的独特之处,并不是它表达了一种关于生存的深刻思想,而是它那种寓忧伤于平静、融苦难于诗意的叙事艺术。这样的叙事艺术源自作家对童年视角的选择与坚守,正是童年时节好奇的目光,悄然净化了残酷的现实和苦难的历史,使艰难岁月的成长之河也闪烁着温暖动人的迷人阳光。王棵似乎并非刻意要给我们讲述一段残酷艰辛的成长秘史,他在这个关于九岁孩子跟随母亲出门捕鱼的历险故事中,更想捕捉和营造一种平实而诗意的美学形式。或许,在他看来,在往日那些艰难的岁月中,类似小说主人公那样的成长故事其实很普通,底层社会的多数孩子都有相似或相近的成长故事。因此,这种成长故事对于一个作家来说,如何叙述才是真正的挑战。《河之唇》表明,王棵最终选择了诗化的叙事风格。而这种诗化风格可能也是作家本人童年记忆中的一份珍贵的资源,是作家难以忘却的乡愁。www。。c o m《t》xt小说天堂
第3章 从成都出发,一路朝向文学的高地(2)
无独有偶,80后作家颜歌的《白马》也是一部引人入胜的成长小说。颜歌是成都本土成长起来的80后作家。她的小说天赋和叙事才华正处于崭露头角的上升时期,即便在中国80后作家群体中也是有目共睹的。如果说王棵的《河之唇》是对成长主题的诗意叙事,那么,颜歌的《白马》就是对诗意的缓慢稀释和最终放逐;在王棵全心全意建构诗意、抚慰伤痛的地方,颜歌则津津乐道地将童年经验中残存的诗意一点一滴地解构,使伤痛渐进地凸显出来,变成一道挥之不去的醒目伤痕。王棵的童年世界是一片阴影中绽放的阳光,颜歌的童年世界则是阳光逐渐淡化后留下的一缕阴影。那个备受姨妈和父亲宠爱的小女孩云云,在她十岁那年,不仅发现了表姐的早恋,还发现了父亲与姨妈长达数年的隐情,最后,更让她震撼的是,她在父亲的忏悔中发现了自己竟然是一个来历不明的私生子。单纯而有情趣的小镇生活从此变得面目全非,让人匪夷所思。也正是在这样的变化与困惑之中,十岁的女孩就长大了。在颜歌看来,人的成长过程就是不断发现和洞悉世界秘密的过程,人就是在对生活隐秘的洞悟中成长壮大的。在《白马》的情节结构中,云云的成长故事被设计成“好奇——发现——成长”的叙事框架。对性和男女爱情的好奇与想象,自始至终都是故事展开和深入的叙事动力。正是在对性的好奇与幻想从想象界逐渐延伸到现实界的日常状态中,小女孩最终洞悉到了家族和个人身世的秘密。而一个小女孩对家庭隐情和个人秘密的发现,无疑就意味着对世界秘密的发现。世界一下子露出阳光背后的残酷真相,童年的好奇于是被彻底终结。好奇心终结之时,童年时光也就随风而去。从此她会以另一种态度、另一种眼光去对待生活、认识世界。
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勒克莱齐奥说:“一个小说家最后总会写到他的童年,这是必然的,是这个时期决定了他的命运。”类似的观点在许多著名作家如伊凡·克里玛和菲利普·罗思那里都可以得到佐证。或许正是因为童年是人生的一个决定性时期,所以,王棵和颜歌的成长故事都在童年的某个关键时刻戛然而止,一夜之间,小说主人公就像变魔术一样,从他们发现的秘密中跳将出来,就长大成人了。他们在童年就完成了各自的“成人仪式”。或许,这也是残酷童年一种难得的精神馈赠。
同王棵一样,颜歌也并不刻意去渲染和纠缠童年经验中的残酷性。相反,她更偏爱童年时代的纯真天性和生机勃勃的小镇生活。在她的叙述中,即便是亲人之间发生的争吵和斗殴,也洋溢着明快的谐趣,充满了市井生活的浓郁气息。小说中那个泼妇般的姨妈,那种敢爱敢恨、敢歌敢哭的性格,也是川西小镇草根精神和市井文化淋漓尽致的表达。所以,颜歌的成长叙事尽管是一种“去魅化”的书写,但在“去魅化”的描写中,童年生活中那些生动有趣的日常细节,就像石缝中挤压出来的野菊花,依然在风雨中绽放异参阅弗兰纳里·奥康纳《好人难寻》,北京:新星出版社,2010年。另见菲利普·罗思《行话》,南京:译林出版社,2010年。
彩。而颜歌也就将自己压抑不住的绵绵乡愁,从叙事的缝隙里悄然地释放在那一片摇曳的光影之中。
日常生活的存在性:精神困境与边缘状态
何小竹的小说关注日常生活中人的生存状态。他对城市生活和人际关系的疏离表达了深切的忧虑。他的《藏地白日梦》和《他的失眠症又变成了嗜睡症》,从不同的生活维度凸显出日常生活中的疏离与冷漠对人们精神生态和内心世界的深度侵蚀与困扰。这种深度侵蚀与困扰已经造成城市人格普遍的抑郁症候,使一些天性敏感的中产男人陷入困境,焦虑万分却又无力摆脱。他们事业有成,却完全没有中产男人那种成功人士的豪情壮志,有的只是无力改变现状的挫败感以及活得没有意义的无聊感。处在困境中的他们很像热锅上的绿头苍蝇,四处窜游,八方突围,在城市的公共空间或私人空间中急切地寻找着与人沟通的机会,企盼通过社会交往和人际沟通来找到情感和精神的出路。而当城市不能使他们摆脱无聊的困境时,何小竹的主人公竟对自己被绑架的事实表达了精神上的认同——因为借助于绑架,小说主人公终于获得了一次逃离“日常生活秩序”的机会,去抵达海拔四千米以上的“藏地白日梦”,那是他魂牵梦系的精神家园。但梦终归是梦,梦到尽头依然是一地的荒芜。他最终只能回到城市的那个已然陌生的家中。
赫勒在讨论“家”的意义时说:“回家的意思就是:回到那个我们熟知的固定位置,回到那个我们习惯了的、让我们感到安全的位置,在那里,我们的情感联系是最紧密的。”可是在何小竹的小说里,赫勒说的那个“家”早已形同虚设了。中产男人的“家”只是一块情感崩溃后残存的碎片。在这块碎片上,闪烁着一种夫妻间彼此熟悉的隔膜,“笑没有了,剩下的就是冷”,所谓引自罗杰·西尔弗斯通《电视与日常生活》,陶庆梅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4年。
亲密关系则已荡然无存。夫妻间的种种对话,透露出来的只是事不关己的疏离感觉。嗜睡的中产男人最后只能睡在自家客厅的沙发上。
有家不想回,或者说,有家不能不回,但回家后的感觉与在外漂泊的无力感又不分轩轾,如此两难的生存处境表明,何小竹的小说已经把城市中产男人的精神困境推到了极限。但他对这种极限困境的关注与描述,是以一种深藏不露的悲悯情怀,在相当节制而平静的叙事中完成的。叙事的平静源自他对人的处境有一种深入肌理的洞察力。他不但看到了困境产生的外部环境和人际关系——城市生活的物性化状态,他同时还发现了困境产生的主体性症候。通俗些说,是人自己也把自己套在了困境里。中产男人憧憬着真诚沟通、和睦相处的人际关系,但他们骨子里也不无一些鬼祟的东西在有意或无意地阻碍着他们践行的步伐。
《他的失眠症又变成了嗜睡症》是何小竹2009年开始写作的《他系列》中的一篇,其主题及人物,是长篇小说《藏地白日梦》的延续与拓展。这样的写作意图和日渐成熟的叙事艺术意味着,何小竹已经摆脱了前期小说写作过度偏好“日常趣味”的羁绊,逐渐深入到日常生活的生存困境中,去寻找那些只有小说才能发现的隐秘事物和生存经验。这样的小说文本同时也表明,日常事物与日常经验是何小竹孜孜以求全力以赴的叙事主体,他的美学旨趣既不在历史传奇之中,也不在宏大叙事之内。在他的小说世界中从来不会发生惊天动地的大事件,甚至连浪漫一点的故事也似有若无。所以《藏地白日梦》里被绑架的事件最终被作家的叙事彻底消解了,绑架的结局类似一场游戏。何小竹自始至终关注的只是庸常平淡的日常生活,是大社会中小人物生存状态的微观场景,是鸡零狗碎杯水微澜的日常经验,是日常情境中一个完全不经意的细节或者某种瞬息即逝的心理反应。换句话说,何小竹处心积虑的小说写作是在尝试建构一种关于日常生活的诗学。在他的审美理念中,小说的意义和深刻的主题并不在日常生活之外,它就在日常生活之中,甚至就在某个日常经验的细节之中。比如,中产男人睡在自家客厅的沙发上;中产男人同妻子冷到零度的对话等等。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