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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半言鹿。当此之时,秦王不能自信其直目,而从邪臣之言。鹿与马之异形,乃众人之所知也,然不能别其是非,况于闇昧之事乎?易曰:“二人同心,其义断金。”群党合意,以倾一君,孰不移哉!
人有与曾子同姓名者杀人,有人告曾子母曰:“参乃杀人。”母方织,如故,有顷复告云,若是者三,曾子母投杼踰垣而去。曾子之母非不知子不杀人也,言之者众。夫流言之并至,众人之所是非,虽贤智不敢自毕,况凡人乎?
鲁定公之时,与齐侯会于夹谷,孔子行相事。两君升坛,两相处下,两相欲揖,君臣之礼,济济备焉。齐人鼓噪而起,欲执鲁公。孔子历阶而上,不尽一等而立,谓齐侯曰:“两君合好,以礼相率,以乐相化。臣闻嘉乐不野合,牺象之荐不下堂。夷、狄之民何求为?”命司马请止之。定公曰:“诺。”齐侯逡巡而避席曰:“寡人之过。”退而自责大夫。罢会。齐人使优●于鲁公之幕下,傲戏,欲候鲁君之隙,以执定公。孔子叹曰:“君辱臣当死。”使司马行法斩焉,首足异门而出。于是齐人惧然而恐,君臣易操,不安其故行,乃归鲁四邑之侵地,终无乘鲁之心,邻□振动,人怀向鲁之意,强国骄君,莫不恐惧,邪臣佞人,变行易虑,天下之政,□□而折中;而定公拘于三家,陷于众口,不能卒用孔子者,内无独见之明,外惑邪臣之党,以弱其国而亡其身,权归于三家,邑土单于强齐。夫用人若彼,失人若此;然定公不觉悟,信季孙之计,背贞臣之策,以获拘弱之名,而丧丘山之功,不亦惑乎!
故邪臣之蔽贤,犹浮云之鄣日月也,非得神灵之化,罢云霁翳,令归山海,然后乃得睹其光明,暴天下之濡湿,照四方之晦冥。今上无明王圣主,下无贞正诸侯,诛鉏奸臣贼子之党,解释凝滞纰缪之结,然后忠良方直之人,则得容于世而施于政。故孔子遭君暗臣乱,众邪在位,政道隔于三家,仁义闭于公门,故作公陵之歌,伤无权力于世,大化绝而不通,道德施而不用,故曰:无如之何者,吾末如之何也已矣。夫言道因权而立,德因势而行,不在其位者,则无以齐其政,不操其柄者,则无以制其刚。诗云:“有斧有柯。”言何以治之也。
慎微第六
夫建大功于天下者必先修于闺门之内,垂大名于万世者必先行之于纤微之事。是以伊尹负鼎,居于有莘之野,修道德于草庐之下,躬执农夫之作,意怀帝王之道,身在衡门之里,志图八极之表,故释负鼎之志,为天子之佐,克夏立商,诛逆征暴,除天下之患,辟残贼之类,然后海内治,百姓宁。曾子孝于父母,昏定晨省,调寒温,适轻重,勉之于糜粥之间,行之于衽席之上,而德美重于后世。此二者,修之于内,着之于外;行之于小,显之于大。
颜回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之中,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礼以行之,逊以出之。盖力学而诵诗、书,凡人所能为也;若欲移江、河,动太山,故人力所不能也。如调心在己,背恶向善,不贪于财,不苟于利,分财取寡,服事取劳,此天下易知之道,易行之事也,岂有难哉?若造父之御马,羿之用弩,则所谓难也。君子不以其难为之也,故不知以为善也,绝气力,尚德也。
夫目不能别黑白,耳不能别清浊,口不能言善恶,则所谓不能也。故设道者易见晓,所以通凡人之心,而达不能之行。道者,人之所行也。夫大道履之而行,则无不能,故谓之道。故孔子曰:“道之不行也。”言人不能行之。故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言颜渊道施于世而莫之用。由人不能怀仁行义,分别纤微,忖度天地,乃苦身劳形,入深山,求神仙,弃二亲,捐骨肉,绝五谷,废诗、书,背天地之宝,求不死之道,非所以通世防非者也。
若汤、武之君,伊、吕之臣,因天时而行罚,顺阴阳而运动,上瞻天文,下察人心,以寡服众,以弱制强,革车三百甲卒三千,征敌破众,以报大雠,讨逆乱之君,绝烦浊之原,天下和平,家给人足,疋夫行仁,商贾行信,齐天地,致鬼神,河出图,洛出书,因是之道,寄之天地之间,岂非古之所谓得道者哉。
夫播布革,乱毛发,登高山,食木实,视之无优游之容,听之无仁义之辞,忽忽若狂痴,推之不往,引之不来,当世不蒙其功,后代不见其才,君倾而不扶,国危而不持,寂寞而无邻,寥廓而独寐,可谓避世,而非怀道者也。故杀身以避难则非计也,怀道而避世则不忠也。
是以君子居乱世,则合道德,采微善,绝纤恶,修父子之礼,以及君臣之序,乃天地之信道,圣人之所不失也。故隐之则为道,布之则为文,诗在心为志,出口为辞,矫以雅僻,砥砺钝才,雕琢文彩,抑定狐疑,通塞理顺,分别然否,而情得以利,而性得以治,绵绵漠漠,以道制之,察之无兆,遁之恢恢,不见其行,不睹其仁,湛然未悟,久之乃殊,论思天地,动应枢机,俯仰进退,与道为依,藏之于身,优游待时。故道无废而不兴,器无毁而不治。孔子曰:“有至德要道以顺天下。”言德行而其下顺之矣。
资质第七
质美者以通为贵,才良者以显为能。何以言之?夫楩柟豫章,天下之名木也,生于深山之中,产于溪谷之傍,立则为大山众木之宗,仆则为万世之用,浮于山水之流,出于冥冥之野,因江、河之道,而达于京师之下,因斧斤之功,得舒其文色,精捍直理,密致博通,虫蝎不能穿,水湿不能伤,在高柔软,入地坚强,无膏泽而光润生,不刻画而文章成,上为帝王之御物,下则赐公卿,庶贱而得以备器械;闭绝以关梁,及隘于山阪之阻,隔于九●之堤,仆于嵬崔之山,顿于窅冥之溪,树蒙茏蔓延而无间,石崔嵬崭岩而不开,广者无舟车之通,狭者无步担之蹊,商贾所不至,工匠所不窥,知者所不见,见者所不知,功弃而德亡,腐朽而枯伤,转于百仞之壑,惕然而独僵,当斯之时,不如道傍之枯杨。●●结屈,委曲不同,然生于大都之广地,近于大匠之名工,材器制断,规矩度量,坚者补朽,短者续长,大者治■,小者治觞,饰以丹漆,斁以明光,上备大牢,春秋礼庠,褒以文采,立礼矜庄,冠带正容,对酒行觞,卿士列位,布陈宫堂,望之者目眩,近之者鼻芳。故事闭之则绝,次之则通,抑之则沈,兴之则扬,处地楩梓,贱于枯杨,德美非不相绝也,才力非不相悬也,彼则槁枯而远弃,此则为宗庙之瑚琏者,通与不通也。
人亦犹此。
夫穷泽之民,据犁接耜之士,或怀不羁之能,有禹、皋陶之美,纲纪存乎身,万世之术藏于心;然身不容于世,无绍介通之者也。公卿之子弟,贵戚之党友,虽无过人之能,然身在尊重之处,辅之者强而饰之众也,靡不达也。
昔扁鹊居宋,得罪于宋君,出亡之卫,卫人有病将死者,扁鹊至其家,欲为治之。病者之父谓扁鹊曰:“言子病甚笃,将为迎良医治,非子所能治也。”退而不用,乃使灵巫求福请命,对扁鹊而咒,病者卒死,灵巫不能治也。。夫扁鹊天下之良医,而不能与灵巫争用者,知与不知也。故事求远而失近,广藏而狭弃,斯之谓也。
昔宫之奇为虞公画计,欲辞晋献公璧马之赂,而不假之夏阳之道,岂非金石之计哉!然虞公不听者,惑于珍怪之宝也。
鲍丘之德行,非不高于李斯、赵高也,然伏隐于蒿庐之下,而不录于世,利口之臣害之也。
凡人莫不知善之为善,恶之为恶;莫不知学问之有益于己,怠戏之无益于事也。然而为之者情欲放溢,而人不能胜其志也。人君莫不知求贤以自助,近贤以自辅;然贤圣或隐于田里,而不预国家之事者,乃观听之臣不明于下,则闭塞之讥归于君;闭塞之讥归于君,则忠贤之士弃于野;忠贤之士弃于野,则佞臣之党存于朝;佞臣之党存于朝,则下不忠于君;下不忠于君,则上不明于下;上不明于下,是故天下所以倾覆也。
至德第八
夫欲富国强威,辟地服远者,必得之于民;欲建功兴誉,垂名烈,流荣华者,必取之于身。故据万乘之国,持百姓之命,苞山泽之饶,主士众之力,而功不存乎身,名不显于世者,乃统理之非也。
天地之性,万物之类,怀德者众归之,恃刑者民畏之,归之则充其侧,畏之则去其域。故设刑者不厌轻,为德者不厌重,行罚者不患薄,布赏者不患厚,所以亲近而致远也。
夫形重者则心烦,事众者则身劳;心烦者则刑罚纵横而无所立,身劳者则百端回邪而无所就。是以君子之为治也,块然若无事,寂然若无声,官府若无吏,亭落若无民,闾里不讼于巷,老幼不愁于庭,近者无所议,远者无所听,邮无夜行之卒,乡无夜召之征,犬不夜吠,鸡不夜鸣,耆老甘味于堂,丁男耕耘于野,在朝者忠于君,在家者孝于亲;于是赏善罚恶而润色之,兴辟雍庠序而教诲之,然后贤愚异议,廉鄙异科,长幼异节,上下有差,强弱相扶,大小相怀,尊卑相承,雁行相随,不言而信,不怒而威,岂待坚甲利兵、深牢刻令、朝夕切切而后行哉?
昔者,晋厉、齐庄、楚灵、宋襄,乘大国之权,杖众民之威,军师横出,陵轹诸侯,外骄敌国,内刻百姓,邻国之雠结于外,群臣之怨积于内,而欲建金石之统,继不绝之世,岂不难哉?故宋襄死于泓之战,三君弒于臣之手,皆轻师尚威,以致于斯,故春秋重而书之,嗟叹而伤之。三君强其威而失其国,急其刑而自贼,斯乃去事之戒,来事之师也。
鲁庄公一年之中,以三时兴筑作之役,规虞山林草泽之利,与民争田渔薪菜之饶,刻桷丹楹,眩曜靡丽,收民十二之税,不足以供邪曲之欲,缮不用之好,以快妇人之目,财尽于骄淫,力疲于不急,上困于用,下饥于食,乃遣臧孙辰请滞积于齐,仓廪空匮,外人知之,于是为齐、卫、陈、宋所伐,贤臣出,邪臣乱,子般杀,鲁国危也。公子牙、庆父之属,败上下之序,乱男女之别,继位者无所定,逆乱者无所惧。于是齐桓公遣大夫高子立僖公而诛夫人,逐庆父而还季子,然后社稷复存,子孙反业,岂不谓微弱者哉?故为威不强还自亡,立法不明还自伤,鲁庄公之谓也。故春秋谷(缺)
怀虑第九
怀异虑者不可以立计,持两端者不可以定威。故治外者必调内,平远者必正近。纲维天下,劳神八极者,则忧不存于家。养气治性,思通精神,延寿命者,则志不流于外。据土子民,治国治众者,不可以图利,治产业,则教化不行,而政令不从。苏秦、张仪,身尊于位,名显于世,相六国,事六君,威振山东,横说诸侯,国异辞,人异意,欲合弱而制强,持衡而御纵,内无坚计,身无定名,功业不平,中道而废,身死于凡人之手,为天下所笑者,乃由辞语不一,而情欲放佚故也。
故管仲相桓公,诎节事君,专心一意,身无境外之交,心无欹斜之虑,正其国如制天下,尊其君而屈诸侯,权行于海内,化流于诸夏,失道者诛,秉义者显,举一事而天下从,出一政而诸侯靡。故圣人执一政以绳百姓,持一概以等万民,所以同一治而明一统也。
故天一以大成数,人一以□成伦。楚灵王居千里之地,享百邑之国,不先仁义而尚道德,怀奇伎,□□□,□阴阳,合物怪,作干溪之台,立百仞之高,欲登浮云,窥天文,然身死于弃疾之手。鲁庄公据中土之地,承圣人之后,不修周公之业,继先人之体,尚令牌威,有万人之力,怀兼人之强,不能存立子纠,国侵地夺,以洙、泗为境。
夫世人不学诗、书,存仁义,尊圣人之道,极经艺之深,乃论不验之语,学不然之事,图天地之形,说灾变之异,乖先王之法,异圣人之意,惑学者之心,移众人之志,指天画地,是非世事,动人以邪变,惊人以奇怪,听之者若神,视之者如异;然犹不可以济于厄而度其身,或触罪□□法,不免于辜戮。故事不生于法度,道不本于天地,可言而不可行也,可听而不可传也,可□翫而不可大用也。
故物之所可,非道之所宜;道之所宜,非物之所可。是以制事者不可□,设道者不可通。目以精明,耳以主听,口以别味,鼻以闻芳,手以之持,足以之行,各受一性,不得两兼,两兼则心惑,二路者行穷,正心一坚,久而不忘,在上不逸,为下不伤,执一统物,虽寡必众,心佚情散,虽高必崩,气泄生疾,寿命不长,颠倒无端,失道不行。故气感之符,清洁明光,情素之表,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