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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乐记_杨斌斌-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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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文堂书店出的金庸小说,本本扉页钤了一枚闲章,不知花了老先生几番功夫,才找得到。施家乐读了不少印谱,也才看得到少部分出处。本来这厮就是个爱讲究细枝小节的,去人家茶馆喝茶,上好的信阳毛尖也只会牛饮,却对那把写着茶谱的破扇子念念不忘。这下子还不痴迷。从读第一本开始收藏,后来更是拿着把篆刻刀,一方方地临。 

好歹快全了一套,看得象心头一宝。这早晚拿出来送人,施家乐有些肉痛。 

这种心理其实很矛盾,按施家乐的性格,万物过眼皆为我所有,其实,真正快乐的是那个过程,指头发酸,肌肉紧绷,放下印规,长长舒一口气,深深在印泥上摁下去,等待着拙作现身的那一刻。甚么都已值回。 

可是,可是,施家乐没能留下身边最重要的一件物事,深深遗憾,因此在有意无意纵容自己留下能拥有的一切。 

朱梅莎迟疑在那里:“不然,就拿这个好了,其实,这里每件都不错,他一样也会欢天喜地。” 

这性格很叫人喜欢,能得到的就是好的,有一点快乐就好好享用,莫要辜负哪怕一时春光。肯退一步,一定海更阔,天更空。 

喜欢归喜欢,施家乐没修炼到如此境界。 

不不不,为什么要勉强,能让她再开心一点,就再开心一点。人生有几回能得偿所愿。 

施家乐慷慨地拿出心头好,与朱梅莎共享,她眼睛发亮,明明是识货人。这下子,施家乐也开心起来,不为那个幸运的男人,也不单只为朱梅莎,每一件礼物被客人带走的时候,施家乐都希望它们能得其所在。连韦小宝尚且知道,宝剑赠烈士,红粉送那个佳人。 

《笑傲江湖》这一套被挑出来,放到一边。“白衣大士门下”是说仪琳故事,小尼姑一生,也不晓得是念观音菩萨的时候多些,还是念令狐大哥的时候多些。“柏下琴”取苦中作乐之意,当是令狐中绝症在身,犹自饮酒长歌,浑不在意。“襟上杭州旧酒痕”最是无行风范,不明白最后为什么是黄钟公而不是丹青生长叹,人生于世,忧多乐少,本就如此。“吾本澹荡人”是大势已去,令狐冲这一世再也松不开盈盈姑娘的手,故作此语。 

施家乐看来看去,勾起层层回忆。有一方印面不好,砂钉避不开,所以琴字最后那一笔有缺口。当时也犹豫要不要重刻来着,后来到底是瘌痢头儿子自家的好,留下来了。今日看来,一种温柔犹存,添多少岁月痕迹。罢罢罢,这一去就不是施家的人了。 

朱梅莎一一仔细看过去,脸色也不对起来,眼见此人即将使出谄媚大法,施家乐慌了,护小鸡一样围住,倘若有人明刀火杖,也有个防备。 

“施家乐~~~~” 

“免谈!” 

“家乐,我结婚后就要去北京工作,都见不到你了。” 

这招见效了,施家乐愣了:“从来都没听你说。” 

“你想得多,我怕你不开心。” 

施家乐坐到沙发里,有个说得来的朋友陪在身边,十分幸运。突然消失,凭空少掉这份乐趣。不如没有过的好。 

突然大方起来:“挑吧,你要是喜欢这套都拿走。” 

朱梅莎反而沉默了,:“家乐,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留不住,统统留不住。 

听说朱梅莎的他收到礼物后,脸上表情十分精彩。可惜没亲眼见到。只晓得抱住阿朱长达三十分钟又二十七秒不放开。 

下来要准备迁居事宜,朱梅莎就忙起来了。来的时间少起来,施家乐恢复沉溺于一个人的工作乐趣中。 

周三的下午,人少,家乐记里照例乐声轻轻,这几日换了黄耀明的蔷薇泡沫,呢呢哝哝,工作间隙,抬抬颈子,只听得一句是我脸上眼儿媚。长得好的男人要是这般媚起来,还真是消受不起。 

门口有人进来,朱梅莎。自动自觉坐下来。 

“喝茶吗?” 

“不如喝酒的好。” 

咦,口气不对,抬头,脸色也不对。 

“婚前恐惧症发作?” 

朱梅莎一呆:“你改行卖狗皮膏药也肯定赚。” 

“那是,包治头疼脚痛伤风感冒失恋单相思诸般病症。” 

到底是豁达女子,几句话一岔好多了。不过还是死拉着施家乐去喝酒了。 

几杯酒下肚,朱梅莎越发沉默。不说话,也不看施家乐,一口接一口,慢慢喝下去。 

夜深,酒吧里人少起来。台上驻唱的歌手开始有一搭没一搭乱唱,年轻男孩子,声音醇厚,略带一些沙,看样子是玩票性质。没唱出名气来,也不用赶场。 

朱梅莎突然举手,吧生过来:“小姐,您需要什么?” 

“你们的乐队能点歌吗?” 

“您稍等一下。” 

两分钟后,他带着歌手走过来。 

“我想听一首歌,可以吗?” 

“我乐意效劳。” 

“你会不会唱《满江红》?“ 

歌手停顿了一下:“会,您要听??” 

正在这时,电话响了,另一半来寻。 

朱梅莎叹了口气:“算了,谢谢你。” 

“不客气。” 

在门口等,秋夜风吹在脸上,无比松驰。朱梅莎没头没脑说了一句:“我只是想听他再唱一次这首歌。” 

是,谁没有谁的小师妹,谁又没有谁的大师兄。 

不用问施家乐也猜得出,那时候月亮在天上,他在身旁,周围熙熙攘攘都是背景,只听得见他吸气呼气的声音,少年心事,只唱给他心爱的女孩子听。 

“他还在这个城市,可是我从来没碰见过他。查起来也很容易,都知道名字跟学校。” 

“下个星期我结婚了,我想告诉他,我很好地生活着,希望他幸福。” 

“可是,总要控制自己吧,人要知足。” 

这样战战兢兢地把握着一份未来,施家乐只觉朱梅莎更加可爱。 

临走之前,朱梅莎抽出时间泡在家乐记帮忙打扫卫生。施家乐开心起来,索性关门大做一番,熟客会得敲窗子。把服务生打发回家,两个人扎了头巾,卷了袖子满头大汗地蹿上跳下。直是当作娱乐。 

闹到近黄昏,阳光西斜,麻雀归巢。 

施家乐泡了茶,坐下来。 

“这下子,真是端茶送客了。” 

“我还会回来的。” 

“嗯,沐猴而寇,衣锦还乡,可要记得来看我。” 

“不如,你把这片店搬到北京去开?” 

“尊驾是不是还需要我做通房丫头陪嫁过去?贵配偶果真好神气。” 

朱梅莎笑了一声就顿住了。看了看表:“我要回去了。” 

“等五分钟。” 

施家乐钻到内室,不知做什么,过一阵子出来,倚在门边,拉了窗帘,关了灯。 

声音响起,居然是清唱。声音还有点颤抖,清亮,换气声十分明显,可是一路落到心最底处。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反正是在黑暗里,不晓得朱梅莎在做什么。施家乐转过身去。 

“这是我送你的婚前礼物。” 

再转过身,朱梅莎已经回家了。她聪明,知足。没有问是哪里找来的这个人,又如何说动他唱的这首歌。为什么若干时光过去,他的声音听起来一如往昔。 

她许下的愿望只是想听他再唱一次这首歌,其他的,不奢望。 

诸位看官,施家乐也不会九天子母搜魂大法,哪里去找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这首歌,只是酒吧里的那个歌手,帮忙录的。隔了这么久,她赌朱梅莎的记忆已经不符合真相了。 

算猜中了。 

呵,哪里用猜,谁没有一首过去的歌,在心里慢慢唱。





家乐记之Mr。Bean

小_说t?xt_天堂
邻家的菜篮子 

邻里新添了一户人家;刚搬来的老太太好象是一个人住,生活很有规律,早上起床散步,散完步回家吃早饭,上午九点多的时候,准时拎着菜篮子从家乐记门前经过;去的时候篮子是空空;回来的时候就满了。 

施家乐这厮早上不喜欢干活,就躲在门背后;偷看人家的菜篮子。 

春天到了;篮子里胖胖的两只毛笋露出头来;还带着点憨态可掬的黄泥巴;大蓬大蓬的豌豆苗;触须有一点缝隙都不放过,绿油油在外面地打个圈;杨花萝卜小头小脑;被压在最底下;施家乐眼尖;仿佛已经看见它们被厚厚的刀背拍得满地逃窜了;忍不住嘿嘿笑出声来。。 

偶尔也可以看见篮子边上压一束报纸包着的香雪兰;一穗一穗的娇黄;看起来弱不禁风;放在清水里;加点阿斯匹林;可以养很久呢。 

偷窥是种很自得其乐的行为;有时候施家乐也常常会想起那个走马观花的故事;腿脚不方便的小伙子来相歪嘴巴的姑娘;可爱的媒婆出了个主意;小伙子打马门前过;姑娘衔着一朵花在门缝里偷偷看他。大好姻缘就此成就。 

赫赫;施家乐不怀好意地还记得讲故事的女老师和蔼美丽;就是嘴巴有点歪。 

豆豆的妈妈 

春光更深了一点;菜场里有带着皮的蚕豆夹卖了。 

每天;门前准点经过的菜篮子里;胖蚕豆天天都在;很久都不见新面孔。偷窥的人实在忍不住了;走到门口主动要求换戏码。 

“阿姨,好新鲜的蚕豆啊。”,先淡淡夸一句,埋个伏笔,这样明天就好问:“啊,今天还是蚕豆啊?”。 

晚辈的面孔笑咪咪地靠过来,总是令老人家开心的事,老太太笑着回答:“是啊,这蚕豆是刚摘下的呢,你也喜欢吃吧,来来来,分你一点。” 

施家乐还没来得及想出什么婉拒的词,蚕豆和菜篮子还有邻居的老太太一起都进了家乐记,赶紧端出小凳子伺候。 

“喏,这个蚕豆,剥了皮,豆米用油一炒,比什么都好吃。”老太太一边说,一边就动手示范开来。暗青的豆荚皮,用手压就可以压裂开来,看见两颗蚕豆乖乖地睡在里面,挤一挤跳出来,豆荚皮还是饱鼓鼓的,施家乐忍不住拣起来再捏一下,总觉得那里面还藏着什么。 

“呵呵,闺女,那里边已经空了,你找个盘子来,把蚕豆米放起来。” 

施家乐左找右寻,拿了只手绘墨荷的薄胎瓷盘来盛蚕豆,老太太也没觉得和家常盘子都什么不同,随意把它往窗角一摆,小气的店老板能赶紧把它里推推,要是摔到地上碎了,白吃人家一拖拉机蚕豆也赚不回来。 

都说人老话多身子沉,家里的老娘是这样,这位邻居大妈也是一样,居然坐下来就和施家乐扯开了家常。 

“闺女啊,你多大了?” 

施家乐摸摸脑袋,大家都懂得尊重高龄女性,不怎么有人开门见山地问候年纪了,绕了个弯回答:“阿姨,我是属龙的。” 

“啊,那和我家豆豆一般大啊,我家豆豆是76年生的,属龙,过几天是她生日啊,也不知道回家来看看。。。” 

施家乐笑了,天下的妈妈都一样,扯三句话就扯到自己的孩子身上,从几个月到几十岁,概莫能外。自家的娘,是不是也看到谁家闺女都往自己身上扯呢? 

施家乐没有蚕豆吃,也愿意陪她闲话家常,听她讲讲豆豆相貌美不美,脾气坏不坏,爱不爱妈妈,怎么不回家? 

“哎,闺女,我问你,你知道她小名为什么叫豆豆?” 

那是大妈和大爷两个人在她床头合计出来的,我哪里知道? 

“你知道她爱吃什么吗?” 

施家乐觉得真的被打败了,随口拣了个现成答案:“蚕豆。” 

老太太高兴得笑出了声:“闺女,你真聪明,她小时候不吃糖啊果啊什么的,就喜欢吃个蚕豆,你说这孩子,多好,不挑嘴,有蚕豆就行,一到春天啊,我家屋里屋外都是蚕豆香。” 

拜托,那叫偏食好不好。 

老太太很开心,话匣子一开收不住,施家乐在旁边已经剥满半盘子豆米了。 

“那时候她爷爷是老辈子的读书人啊,给她测了八字,说是奇命,主着建功立业呢,一院子邻居都羡慕我啊”。虽然象是在炫耀,可是声音越来越低:“儿女有自己的事要忙,好啊,要说起来,今年都快三十啦,也没有几个生日是在我跟前过的。” 

“她在外地工作啊?” 

“我以前住在别的地方啊,她在这里工作,我想反正也是一个人,就想办法搬过来,可她那个单位有纪律,不许随便回家,咱不能让孩子为难啊。”

蚕豆上落一滴泪珠下来,施家乐不忍心去看。 

妈妈你想我的时候,千万不要一个人偷偷哭。 

这天晚上,施家乐吃的果然是清炒蚕豆,忘了放盐也很咸。 

妈妈的豆豆 

第二天,施家乐又获赠半盆子蚕豆,不过据说因为豆豆明天可能回来,她要急着回家准备,就不帮施家乐剥了。 

施家乐百无聊赖地摆弄了一会活计,觉得心里空空的,出去逛了一圈,回来的时候,手里已多了两卷绿绒布头。 

老人家腰多半都不好,有个靠垫随时靠一靠要舒服一些。 

暗青的绒布头做豆荚,摸起来软软的,三道圆弧剪出样子来,掐一条边,用淡绿布头缝枕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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