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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骅……”我竟文艺腔地叫了他一声,“我是来投奔你的呀!”
“什么?”他把住门,谨慎地问。
“我和邱老头儿没关系了。”我表白道。
“‘投奔’是什么意思?”
他这么问,叫我有点儿下不了台。看起来他并不想与我一拍即合。
“我刚从邱老头儿的小楼里跑出来,没地方去了……”我心寒起来。
“老头子给你多少钱?”他平静地问。
“一分也没给。”
他听了这句话,目光很快变得冷峻起来:“你以为我这里是收容所吗?”
我简直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心里顿时结了冰。这就是他的真面目!他确确实实是为了在我身上捞钱,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上次在车上,他想得到我的身体,一不是因为酒精,二不是因为激情。他想和我发生实质性的肉体关系,目的还是那一个——更自然而然地从我身上捞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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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我一夜好吗(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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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该拂袖而去了。可是,站在他面前,我开始极度害怕外面的黑夜。我怕鬼、怕坏人,不知道该去哪里挨到天亮。
“看在以前的份儿上,留我一夜好吗……”我几乎是在求告。
“以前?什么以前?”他得了健忘症。
“车上……”
“操!你不说车上那事儿我还不生气!我押在你身上的这一注真是大错特错了,偷鸡不成反蚀把米,金饭碗都给砸了。现在只能靠走歪门邪道挣钱……”
“那是你自作自受!”我对他的无耻论调忍无可忍,高声叫了起来。
“走吧!你来得很不是时候,我在做爱……”他下作地笑着说。
这个可恶的无赖,已经开始羞辱我了!我顿时感到火冒三丈。
“不信?看看这里……”他恬不知耻地指了指三角区部位。
我本能地朝那里看了一眼,毛巾下面确实有一个刺眼的物件。想起那个雨夜,他在车子里用下巴扒出了我的双乳;又想起邱老头儿刚刚放的录像,我不由得羞愤难当,陡地举起手来,狠狠地抽了他一个嘴巴。
他彻底震怒了,一手护着腰间的毛巾,一手死命地拧住了我的胳膊,痛得我尖利地叫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一个穿着透明睡袍的女人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她那透明睡袍之下赤裸的身体告诉我,董骅并没有说谎,他们确实有正在做爱的可能。
听到女人的脚步声,董骅下意识地放开了我。
在这一刻,董骅和站在他身后的女人,成了我眼里的两个厉鬼,面目狰狞可怖。我被吓得魂不附体,立即掉转身,沿着楼梯,踉踉跄跄地冲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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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痛得无以复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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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到大街上,我心痛得无以复加。董骅竟如此狠心,这是我根本没想到的。即便家里有个女人,也可以留我在客厅里坐到天亮呀。难道他不明白,这时候把一个女孩子推到大街上很残忍吗?
又失去了一个依靠,我也因为又失去了一份胆量。解放大桥这一带,对我来说很陌生,在陌生的地方流落街头,恐惧又加重了分量。我决定朝海珠桥方向走,那里是我最熟悉的地方。到底该怎么熬过这一夜,走到海珠桥再决定吧。
走着走着,我便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前几天的报纸上说,最近有个犯罪团伙,专门在夜里抢劫年轻漂亮的长发女子。惯常的作案方式是:跟踪女子至僻静之处,冷不防抓住头发,拽倒在地,再把女子的头在地上猛磕。女子昏迷之后,犯罪分子则轻而易举地摘下她们的皮包和首饰。——这是一种极端残忍的作案方式,没有死亡的受害女子,因皆是脑部严重受伤,落下了终身残疾,有的则变成了植物人……想到这些,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几乎是一路小跑起来。今夜,我是一个弱女子,歹徒们可以对我十面埋伏,青面獠牙的厉鬼可以对我张牙舞爪,所有的厄运都可能随时降临在我的身上……
来到了海珠桥脚下,我又开始感到无所适从。总不能就这么站到天亮吧?也不能跟远处的那群“盲流”一样,旁若无人睡在草坪上过夜。因为我是个女孩子!“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此时此刻,我才真切地体会到这两句诗的深刻内涵,才真正悟出了体会民众疾苦的诗人的伟大。广州之大,今夜竟真的没有了我的立锥之地!
我上了桥,靠在石栏上,望着缓慢流动的江水,竭力使自己镇静下来。可是,身边经过的形形色色的男人们,似乎每一个脸上都充满杀气,探照灯一样的目光在我身上来回扫射。不一会儿,一个流里流气的青年凑到我身边说:“靓女,看电影吧?”
我像躲避蛇蝎一样,跑下桥,来到了对岸。
不远处有片低矮的平房,里面有个醒目的灯箱上,上面写着“旅社”二字。看见“旅社”二字,我竟感到了些微的亲切,皮包里只剩一百出头的钱了。偌大的广州,只有去“旅社”住宿最便宜。黑夜已经危机四伏,我决定花上二、三十块买个存身之处。明天的路必须安全地等到明天才能走。
旅社老板是个秃顶的中年男人,正在打瞌睡。我轻轻敲了敲窗户,他惊醒了,眼睛立刻变成了两只百瓦灯泡,照得我浑身通透。他太像色狼了,我有逃的念头。可是,夜已经这么深,在广州找个“旅社”可不容易,只有硬着头皮在这里投宿了。
“有地方住吗?”我冷着脸问。
“有啊。三十块。”他说着,嘴角恰好生出一滴口涎。
“我明天一早就退房,能不能便宜点?”一定要讨价还价,我开始讪笑。
他的目光验证性地在我脸上扫了一遍,暧昧地说:“好好,就算二十吧,靓女优惠。”
舍不得破开那一百块,我数了皮包里的零钱,付给了他。他拿起一大排钥匙,给我开了一楼的一个房间,里面有两张单人床。
“靓女,你运气好呀!花不到一张床的钱,就住单间啦。”
他的胳膊蹭了我一下。我感觉到了,但不适合声张。我赶紧旋进门内,“啪”地把门关上,算是给这个色狼一个猛烈的回击。
我出了钱,这个房间从现在开始将属于我一天,他算个屁。我把门反锁好,又顶上一把椅子。还是不放心,就又把一个空口杯放在椅背上。只要有人开门,口杯就会掉下来把我惊醒。之后,我把皮包压在枕头底下,里面还有一百块的保命钱呢。最后,我下了蚊帐,关了灯,和衣躺在床上。
睡意朦胧之中,我听到了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很快,“哗啦”一声,口杯掉地的声响便把我惊醒了,猛地坐了起来。门口的黑影似乎并不害怕这声响动,悄悄地闪了进来。
我赶紧按电灯开关,灯却不亮。我本能地意识到,是那个色狼把电闸关了,这才真正害怕了,浑身开始剧烈抖动。眼看黑影越来越近,我终于尖叫一声,对着窗外喊“救命”。黑影犹豫了片刻,很快闪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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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痛得无以复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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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才停止了喊叫,缩在床头喘息。外面的骚动很快平息下来,夜在这一刻静得令人躁狂,我不由得后怕起来。以前在电影里看到有人在危急时候喊“救命”,总是觉得难以理解。现在,身临其境之后,才明白这是最本能的反应。
天色已经泛白,我也根本睡不着了,抓起皮包出了门。秃顶男人依旧坐在值班室里,面色平静,好像根本不知道刚刚发生的动静。我从门口走过,他好像瞎了眼睛,对我视而不见。——由此推断,刚才进入我房间里的人,不是他还能是谁?
我不想跟这样一个色狼作任何理论,多看他一眼都是对我的侮辱。跟这个色狼的缘分,一辈子也只可能有这一次。明天,我和他这样的两个人,谁还能记住谁呢?
街道上,辛劳的小菜贩们已经挑着贩来的蔬菜,健步如飞地朝菜市场走了,大多是面色暗淡、穿着破旧的妇女,一家的生活都压在瘦削的肩膀上。她们得赶在八点之前、城管人员还没出现的时候把菜卖掉。一旦被抓,菜和秤都会被没收,她们中的大多数人就会面临破产。
看着她们,我的心得到了些许的安慰,生存的艰难并不止我一个人在面对。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人和我一样,过了今天,不知明天的早餐在哪儿。这些挑着菜担子的妇女没有口红和高跟鞋,遭遇却和有口红和高跟鞋的女人机会均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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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跳进另一种堕落吧(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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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六点钟时候,天色已经亮了。
附近的公共汽车站旁,来了第一个推手推车卖包点的。这种卖包点的和菜贩子们一样,为了躲避城管人员,做的都是早上八点之前的生意。
我朝手推包点车走过去,花一块钱,换来了一只面包和一杯豆奶,就这么站在摊子前吃。多么熟悉,这样的生活,仿佛又回到了初来广州时,和周晓琳一块儿找工作的时光。我绕了一个大圈之后,又回到了原点,并且身边少了周晓琳。
吃完早餐,我竭力把自己从一种哀伤的情绪里拉出来,考虑下一步该怎么走。
目前,我有两个选择:一是去找份容易找的低档工作,包吃包住,把自己先安顿下来,比如做服务生。二是与阿美和周晓琳联系,她们生活稳定,说不定可以帮我介绍一份工作。第二个选择显然比第一个保险。上次找工的经验,已经使我“一朝被蛇咬”。还有,我口袋里钱已所剩无几,根本经不起折腾了。
该去找阿美?还是该去找周晓琳?虽然周晓琳与我是四年同窗,但关键时候,她并不是个能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甚至没有阿美的人情味儿浓。我这么想,并没有怪罪周晓琳的意思,毕竟是在陌生的广州,她也是泥菩萨过河。
天色已完全放亮了,大街上变得车水马龙。望着这芸芸众生,我陡然想起邱友南爱听的一首老歌:“……只是被环境所逼,不得已不得已我俩才分离……请你不要自暴自弃,快回到我的怀抱里……”这支离破碎的歌词,使我心中升起了一丝幽怨,潮湿而又温存,这感觉只有邱友南能够给我。他对我来说,起码比董骅温暖。
离开邱友南的小楼时,他之所以给我留下一条后路,就是希望我走投无路时不要选择堕落。事实上,跟着他也是一种堕落,而他可能永远也意识不到这一点。
既然背叛了一种堕落,就不要马不停蹄地再跳进另一种堕落吧。阿美就是堕落的代名词,我决定抹下脸皮,去找周晓琳,尽管她肯定不会欢迎我。
来到一个公用电话旁,我拨通了周晓琳的电话号码。
周晓琳认出我的声音之后,竟好一会儿没有反应。我立即变得怯懦起来,看起来她是不想听到我的声音的。——其实,她在信里就表达了这个意思。而我当时也绝对没想到,这辈子还有投奔她的时候。事到如今,我也只有厚起脸皮,说出了自己的境况,直接提出求她帮忙。她听罢,又沉默了老半天,才勉强说出了住址。
我上了一辆通往周晓琳家的中巴车。这种中巴车属于私营性质,上车要两块钱。而上车时候我并不明白这一点,口袋里只剩下一块零钱,只好拿出那张一百块的递给售票员。
“拿零钱!这是早班车,没钱找!”售票员确实只收了薄薄的一叠零钱。
“真的没零钱。”我说。
“明知要用零钱,上车前怎么不把钱换开?”
“我是有一块零钱的,没想到你这车要两块。”我看她误会了,就解释道。
“那就买一块钱的票吧!”她鄙夷地说。
我把一块钱给了她。她看起来还是不甘心,又嘀咕着说:“厚脸皮,一块钱的票也要逃!省下的钱买药吃好啦……”
她是用粤语说这些话的,奇怪的是,我竟听懂了大致意思。但我必须装作听不懂,因为这辆车的地盘是她的。不少乘客对我投以同情的目光,可能是认为我不该这么忍气吞声。
售票员的羞辱没能刺激我,而这些同情的目光却使我的喉头发堵了。我抓紧头顶的扶手,直盯盯地望着窗外,生怕一动眼皮,眼泪就会啪嗒掉下来。我的脑子里开始交替出现爸妈的影像。我那脸蛋漂亮的妈,跟着一个野男人远走高飞,无情地抛弃了我。我那个瘦成骷髅的爸,索性一死了之,同样无情地抛弃了我。这一男一女,合伙制造了我,又忍心抛弃了我。妈是个活人。据说活人的本事没死人大,可我那死了的爸啊,为什么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我在世上受煎熬?为什么就不能跟缠着我的妖魔鬼怪斗上一斗,给我搏一份平安坦然的生活呢……
下了中巴,七弯八拐,问了好几个人,我才找到了周晓琳的住处,在一个普通的住宅小区里。站在她的门口,我被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