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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波蓝_简媜-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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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文稿的最后一页标示着。 

阅读这样的旧稿,真像死了几十年后,魂魄飘回葬岗,给自己的枯骨残骸做考古研究,时间不对,心境也不对,然而既然发现它,又不能假装没有这回事,“未完”的意思就是不管好坏,等你给它一个结论。 

我想最擅长抽丝剥茧的人也没办法给人生一个结论吧!遇合之人、离散之事,同时是因也同时是果;人在其间走走停停,做个认真的旅行者罢了。把此地收获的好种子携至彼地播植,再吧彼地的好阳光剪几尺带在身边,要是走到天昏地暗的城镇,把那亮光舍了出去,如此而已。 

当然文章还是得收尾的。阳光被黄昏收走了,我信步走到木棉树下,拾几朵完好的花打算放在陶盘里欣赏,顺便推敲文章的收法。 

也许,这篇未完成稿定为《雪夜日出》,今晚就潜回七年前,带回那名在浮世红尘里寻觅完整的爱的年轻女子,及搁浅在她的意识流域内的我自己。 

结尾就这么写吧: 

“我知道穿过这座坟茔山峦就能看见回家的路,闪闪烁烁的不管是春天的草萤还是冥域鬼眼,至少回家之路不是漆黑。我也知道冰雪已在我体内积累,封锁原本百合盛放的原野,囚禁了季节。 

我知道离日出的时间还很遥远,但这世间总有一次日出是为我而跃升的吧,为了不愿错过,这雪夜再怎么冷,我也必须现在就起程。” 

一九九六年七月 联合报副刊 

夜雨百年心二零零五年二月键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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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密室看海

小?说?txt?天堂
姐妹 

同时诞生的人,能同时看懂一副风景吗? 

暮春与初夏接驳之夜,时间如空中爬行的蜗牛,沉寂、迟缓,兀自流淌透明涎液,她抱膝坐在床上,,头搭着膝盖,像洪荒时代遗留下的一方顽石,抗拒被风雨粉化以至于显出轻微的焦虑。此刻,她的视线穿过积尘的玻璃窗向外漂泊,首先是一棵枯瘦香树,以自身作为虫蚁盛宴的,在树背后是一堵倒插玻璃片的水泥墙,预防夜贼或蛇。当她学会以意念穿透黑暗冥游远处风景之后,玻璃墙反而有了破碎的美感,她常常刻意在上面逗留,想象参差的玻璃尖划过脚底时,那种带血的痉挛。 

墙外几步,废弃场是热闹的,再繁盛的城市总有瘫痪角隅。只要有人抱着电视,模仿先知的口吻指出:“这是畸零者圣地!”那地便着魔似地涌进残败、畸零族裔。废冰箱、驼背沙发、沾血摩托、退潮服饰或结束床第关系的弹簧垫,好象流行病疫,突然那么多人发现生活里充满待弃事物,再也容不下残兵败将。她坐在自己的床上,无数次从风吹草动、继续语声中窃听“丢弃”的意义,轻微或笨重,无法逃过她的听觉。她知道废弃的感觉会繁殖,那块圣地终将构筑残破者的王国。这些时间战场的伤兵在莽莽苍苍的莽草下反刍过往的荣华,分泌不能解体的孤独,此刻,她不必借用感官,即能嗅闻废弃王国飘来的猫骚,听见破败者数算未褪尽的颜色与尚存肢体,在暗夜里喃喃自语。 

那时黑海她想,沉浮着记忆之尸。永无止境的浪潮喧腾着,越过忙丛、围墙,直接扑破玻璃窗涌入她的房间,以龙卷式转身卷走这房间,仿佛对着栋大屋而言,她的密室是令人憎恶的肉瘤,多余、丑陋,而浪潮将携带它归返畸零圣地。她无法根除这种臆念,被弃的感觉反复练习之后不会痛,只是让肢体长满尖牙似的匕首,当自己拥抱自己是听到金属与骨骼的奏鸣。 

有人开大门,钥匙丢如铁盘,接着一阵劈啪,所有的灯亮起来。这女人曾经说,开关是屋子的纽扣,只有鬼才害怕裸裎,人住的屋子就得亮,所有的扣子都得剥开。她感到安全,最后一定进这房间开灯,那是她每日反家的仪式。她知道她,跟黑有仇。 

“不是答应我开灯吗?”她一面褪耳环,绕过来连桌灯也按了:“乌漆抹黑的,有不是坟墓。” 

“去哪里?这么晚。” 

“你管。” 

她一路剥除配件、衣服,随手松手,动物式的路径记录。服饰是女人的战备,如同化妆品与香水保留巫教时代的猎灵传统,一个穿上猎装、斜背弓箭,以朱膏涂臂伪饰伤口的少女不再是少女,她已捕攫猎人之灵,立即拥有勇猛能量,可以随时蹿入鬼魅森林追猎野猪。她相信这些,服饰唤醒女人体内冬眠状态的潜能,构筑陷阱,营造情境,征服倾向胜于乞怜式的取悦。她的征战理论不需要大衣橱像军医院一样妥善照顾伤兵,衣饰所在之处保留上一场战役的烽火硝烟;瓦斯炉旁一只k金镂花耳环,另一只可能在盥洗室漱口杯内,活在不得已的战场上,骨肉也得分离的。她像极了一天死一回的战士,次日醒来,配齐了项链、发饰、皮带、戒指或巴黎某名牌的神经性香气,又是一个绿油油的自己,活得饱饱地。人需要记忆吗?记忆是所有痛苦的储藏室,她的归类很简单,可抛与不可抛的记忆,然而因为每天死一回,不可抛的也在复印过程中渐次模糊。 

等到她走到自己房间,差不多一身光溜了。穿衣镜影出年轻且丰盈的胴体,对女人而言,凝视自己的裸体就像翻阅日记簿一样,看时间这一匹快马如何呼唤山峦、踏地成河,自成一个神秘且灿烂的丛林世界。镜面如雾,在荡然的光影中,她的脸带着一股难驯的野性,天塌下来也能活出个形的。从镜面中,加个黑框,那张与她酷似的脸差不多可以当溺毙者的遗照了。 

“又有什么事?”她不耐烦了。 

“你下班都去哪里?为什么这么晚?” 

她感到自己的身体窜起乱火,烈焰围绕心脏似地,回身推她按到床上:“你没有资格管我,你不是妈妈,讲几百遍才懂,你是你,我是我,各过各的行吗?为什么……为什么……” 

她一急就呛,可以咳出一桶鱼似的。她替她捂拍,裸背渗汗夹杂微尘散出女体味道,如酷夏雷雨之后,青草喘出的气味,这香冲入鼻腔使得她的灵魂活络起来,又回到生命现场,扎扎实实知道自己所在之处,没有迷失与恐慌。她递给她水,低声说:“对不起……以后不问了。” 

走出房间,一路将胸衣、窄群、皮带、衬衫、丝袜捡齐,搭在沙发背,这也是每晚的仪式,亲手把完整的妹妹放好,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面向墙壁躺成一张弓。壁上挂钟,针脚移动,像两个瘦子偕伴从地狱走向天堂,正巧经过人间。 

有人开灯。 

“姐……”她爬上她的床,从背后搂她:“我想妈妈……” 

“几点了?” 

“两点十分。”她的眼光在墙上游荡。这房子潮了,天花板长壁癌,白色粉团悬在那儿像蜂窝,每隔一阵子,姐用扫帚捅它,死也不肯换个房间。 

姐喜欢把记忆钉在墙上,机票票根、哲人箴言、不知哪里剪来的昆虫图,拼拼贴贴裱成一个没有时间的世界。她一直戒不掉买像框的毛病,好象什么东西框起来就不朽,也真有本事搜罗那么多不同材质、形状殊异的框子。占据半面墙的家庭相片,配了框后好象乱葬岗,大大小小大颇有族繁不及备栽的热闹,其实翻来覆去都是三条人影在时间舞台上分饰各个角色而已。戴红色草帽的妈妈年轻时候,夏日沙滩上妈妈的裸足印,那时妈妈生前时挂的。她在这房间咽了气,最后一句话讲得像雷雨湖面上的枯草,浮浮沉沉。她想,这屋子特别潮跟妈妈有关,有些女人生前不肯低头掉泪,死后会回到眷恋之地把泪还回来。姐搬入这房间后,那些照片像繁殖一样,从姐妹俩挤在澡盆内的婴儿照,到一个穿水兵装行军礼、一个穿雷丝边洋装捧玫瑰花的六岁生日照……挂得比相馆还大队人马。这辈子跟她要最多照片的是姐,少女时代的学生证、出社会后的郊游照,她当作宝贝一样把人头剪得齐齐整整的,配上自己的照片,写上日期框在一块儿,这倒不难,双胞胎的好处是时间刻度一样,拿对方年龄就行了。她骂过姐:“有毛病啊!你不觉得无聊吗?”姐瞧着她,眼睛流露无邪的:“怎么会?给妈妈看嘛!”她反驳说,要是妈妈的魂回来,看人不就得了,还需要照片干吗;姐的理由是另一个世界没有时间,“妈记得的是我们十八岁的样子,得让妈看照片,她才知道躺在床上的两个三十岁的女人,真的是她的女儿。” 

一派胡言,她想,姐不钉别面墙,密密麻麻挂满靠床这面,好象怕这墙跟屋子脱离关系,得用钢钉去刻骨铭心才行。或许,也为了睡梦时不至于飘到陌生地方迷惘。 

“妈如果不当妈妈,不知道会变成什么?”她发现姐的领口有一条脱轨的线,凑嘴咬下,拎到姐的手臂上,用手指搓成小疙瘩:“妈好象什么事都能编成故事,你记不记得有一次她买两条鱼,一条叫你的名字,一条我的,要我们闭上眼睛从鱼尾巴开始摸,她就说这条是鸟变的,那条是沉下去的船变的之类,我实在讨厌鱼摸起来的感觉,湿湿黏黏的……” 

“还没摸到鱼头,你就哭了。” 

她把小疙瘩弹至空中,重新搂着姐姐:“是啊,真丢脸。我记得妈说,摸到最后可以摸到鱼的……” 

“眼泪。” 

姐 

妈妈对着大海叫她的名字,是个暗夜,她记得。 

连续豪雨,矮墙头的野蕨猖狂起来,那种长法接近挑衅,非把一整排碎玻璃嚼烂,朝天空吐净才甘心。一整天,她坐在窗前素描,笔下的蕨叶像浸过水的羽毛,没有半点野性。黄昏袭来,暗影笼罩着白纸上纠缠不清的线条,笔路怎么牵扯都没有出口,跟她的人生一般乱。 

离职半年了,妹妹盯着,才勉强翻报纸圈几个人事广告打打电话,到处都在找人可又不缺人。她想,在别人眼中她不过是圣诞树上的装饰吧,多一个不觉得炫丽,少了也无损节庆的欢腾。多年职场经验不断提醒她“回纹针形人物”的地位,不管包上什么颜色,一枚高挑的s极尽卑躬屈膝之后就成为咬不住什么的回纹针。她记得那件事情,明明用回纹针把重要文件别在一起放主管桌上,丢了一张,终于从桌底下找到那张盖满皮鞋印的文件时,她的主管如一捆骚动的炸药拿起钉书机在她的面前示范如何枪钉几张纸,然后要她重输一份干净的,下班前交。她附上辞呈,用回纹针别在那份被她上下各钉成一排虚线的重要文件上。 

一向照准。像她这样的回纹针,在丛林似的办公室生态里到处都是,地上、垃圾桶内不知凡几。慰留与道别餐会显得矫揉造作且浪费时间,何况没有人想到为她做这些。她一向没有什么收拾的,更无需交接,她的职务内容在人力资源管理档案内,下一枚回纹针只要输入部门名称及自己的代号,电脑会告诉她所有的工作内容。她明白,不会有人在宝贵的记忆区里构筑专属巢穴保留她,她像西斜阳光照在刚哭过的流浪汉眼睛针尖般的反光,轻微得没有重量。踏出玻璃帷幕大楼,冷雨天空起了风,过客与风是孪生的,从杳无人烟的驿站到废船麋集的港口,如此一生。 

也许,只有妈妈在险浪喧腾的心海里为她们姐妹筑一暖巢,用春季柔软的香草与候鸟落羽编成;她愈活愈贴近妈妈的心,追溯一个女人高高举着巢,独身涉海寻找陆地的艰难。当她与妹妹像只幼雏躺在巢中嗅问草香而酣眠时,她们无法想象一向如灿烂如星月的妈妈,是否在泅游途中被邪恶的水鬼抱住脚踝而兴起海灭的念头。 

照片里,戴红草帽的妈妈原本有一双慧黠的眼睛,也许光线关系,却像渔港初雾;草帽太大了,整个人似一朵即将飞扬的酒红波斯菊。她推算拍这张照片时已怀了孕,腹中那位哥哥——她现在已经能平静地承认他,恐怕也无法预知七年之后因自己猝死导致妈妈第一次离婚,拎一口破皮箱离开粮食?闷农村。印象中,从未看过那顶红草帽。那年代,敢戴红草帽骑迷你脚踏车到镇上看文艺爱情片的女人,在邻里间大约得不到“良家妇女”的封赏。妈妈是那种过山开路,逢水搭桥的人,离家出走那一日——她直觉认为是个蝉嘶夏天,穿过竹树围拱的乡间百路,任阳光在身上洒下碎影的妈妈,脑海里盘算着的,绝不是一顶红草帽或失婚女人的面部表情,她相信擅长编造故事、剥除过期情感的妈妈,一路铿锵抛甩身上的记忆,终于把自己剥成一块面带微笑的冰。 

第一次见识妈妈剥除记忆的暴力,大约六岁那年。半夜,她与妹妹被重物击地的声音惊醒。 

她们住在高级区,二楼住家,楼下是妈妈开的精品店,服饰兼精致泊来品。在濒海的新兴商镇,没有人比妈妈更懂得疼爱女人的痴情与 绮梦,她在店内巧心布置拍照区,让换上流行服饰的女客免费享有自己的倩影,妈妈疼她们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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