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默是最好的武器,他一个人躲马厩里抽着烟,任外面天翻地覆,打定一个主意不出面。
潘巧丽急不可耐地发言了:“她死‘剖’要脸。”没了门牙当风,把‘不’字说成‘剖’了,委屈的泪水在她眼里直打滚。
袁梦珠开口了:“还是我来说吧。”她平静,不急不燥,好像要讲别人的事一样,不带丝毫感情,她喘了一口气,慢慢地说着。
“我和高德全是63年支边的,要是讲条件,我们当时都可以不来新疆的,在来以前,我俩已经在上海团校里工作了,并且相爱了,我们彼此敬慕对方。来了后,我们彼此把感情深深地埋在心底,由于他工作出色,被调到了团部,我们无法见面,只有苦苦相思,他后来又去了上海工作,更是见不到面了。前年,那是一个冬灌的下半夜里,地里的水都已结了冰,不知什么原因,水突然大了起来,把前面的龙渠冲垮了,本不在我管的地段,但我发现了,又非管不可,地都开始冻了,取土很困难,堵了几次,都失败了,最后没办法,我只能用自己的身体去堵,我跳下水了,口子是堵住了,我也被冻结在龙渠里,身体已经冻僵,不听指挥了,我处在一个危险的关头,我想到死,我第一次产生了恐惧,我想,我自己再也没能力上来了,身躯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我没有了意识,要到阎王爷那里去报到了。是高德全和葛大哥突然的出现,救了我,冻僵的我又不能用火烤,是他用身体给我去寒,我们有了第一次人生的体验,谁知就有了身孕,我没有告诉他,我当时天真地想,这孩子没有罪,又是他第一个孩子,死活要保住他,孩子来得那么有意义,是上帝赐福给我们,当时,真是太天真了,我家世代学医,我也懂,完全有办法,不为人知的把事情解决好,处理掉,如那样,对我,对他就太残忍了,孩子没有错,有一部电影叫‘生得权利,’所以我就把孩子留了下来,孩子七个月了,事情终于公开了,我一定要保住孩子的父亲,我会承担一切责任,我当然承认是极大的错误,但块不是罪过,这是不同性质的,我根本没提到他,但不知为什么,他还是从团部,下到了二十二连,一定是他自己承认了吧,没想到我七个月的身孕,团部命令一定要做掉,我第一次感到,做女人的悲哀,我过去一直把女人看得很伟大,因为她们将来要成为母亲,承担人类繁衍的任务,谁知,我还没来得及当母亲,却要断送,还没来得及,出世孩子的生命,那种痛苦不是我三言两语能形容的,我甚至产生过轻生的念头,那是极可怕的几个月,一直像噩梦一样缠着我。我被调到十一连,和二十二连处在团部的两头,几十公里的路,没有车,怎么走,我没有人可以求助,我把无穷的思念都写在信上,一年多来,没有收到他的任何回信,我是一个女人,一个精神和肉体都是伤的女人,我不奢望有过多的关爱,只企盼他不要忘了我,就这可怜的一点要求,都被剥夺了,做女人做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生活的滋味呢,我带着这样的名声,到一个新的连队,别人认为你不检点,有人就拿你开胃,有个别干部就公开污辱你,这时,敢帮我的是沈贵卿,当个别人,达不到目的时,就要设法把你赶走,在没有办法又万般无奈的时候,是我找到了沈贵卿,我知道他也喜欢我,他同意陪我到畜牧连来,他尊重我,可以说,他也是一个男子汉,也同意我在没有见到高德全之前,只是普通朋友关系,我不接受他的任何感情。一上车我就看见高德全了,七天来,我用尽了一切方法,都没有用,我试图努力去了解他,找机会和他说话,结果都失败了。”她停了一下,眼里涌出泪水,看着高德全,十分凄苦地说:“现在都太晚了,就在今天上午,我已经答应沈贵卿了,因为他明天要出发了,……我不能……,我不能不明不白地,就这样生活,我要向高德全问明白……。”她突然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讲完这些,就像一只吐完丝的蚕,累了,也空了,恹恹得坐在那里,一对无神的眼睛,任泪水无声地躺着……。
在苦难面前,从没有皱过眉头的高德全,早以滂沱泪下,雨水可以滋润种子发芽,摧生万物,而泪水呢,只会浸泡那酸楚的心,使他们加速老化。
指导员也被眼前这对恋人,深深地感动着,他用双手把脸抹了一把,问高德全。“你从没写过信?”他不相信地问。
“写过很多,可她从来没有收到过。”高德全抬着头,看着头上的天花板。
“真的???”指导员不信地反问了一句。
高德全点点头,他的眼睛是诚实的,指导员突然明白过来了,他叹了一口气,“哎……。”
潘巧丽不知何时已经坐到袁梦珠身边,搂着她的肩膀,也哭成一团,嘴里呀呀地说着:“对不起啊……,我不知道……这,这……。”
这一切来得太迟了,有时那怕只要早到一分钟,一秒钟,都有可能改变历史的面貌,战争会分出胜负,人生的轨迹就有可能发生改变,太迟了,一切都已经迟了,生活按原来的轨道又向前转了一圈。
沈贵卿在后面听着,听到情深处,不免喉头哽咽,胃里直冒酸水,他仰头看看天上的星星,一步一步悄悄地离开了,他又回到了马厩里。
指导员打了一盆洗脸水,拧了一把毛巾给袁梦珠,他自己卷了一根莫合烟,把烟袋子给高德全,高德全摇摇头,指导员对潘巧丽说:“你有什么要说得吗?”潘巧丽左右看看,一时还想说什么,却找不到词了。
“巧丽,对不起,我不是冲你,我……。”高德全也言无论次了。
听到他嘴里,“巧丽,”两字,对潘巧丽来说,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但心中却是十分地受用,她知道梦该醒了,心中酸酸的,她已经不记恨袁梦珠了,她感到,她比自己更可怜,更值得同情,她也不记恨高德全,那怕没有这层关系,知青的心,女人的心,都是容易沟通的。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就走了。
指导员把灯捻大了一些,屋子里又亮了许多,他关切地问:“你们还有希望吗?”
袁梦珠摇摇头,一双迷恋的愁眼如刀似剪地,搅乱了他心中的一池秋水,高德全,太了解她的个性了,一旦决定,决不会回头的,就是悬崖,她也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指导员又在原地踱起步来,回过头,十分严肃地说:“你们有错,正如袁梦珠所说,但不是罪恶,对你们的处分,我不加评论,但有一点,团里扣了你们的信,我认为是绝对错误的做法,解放都快三十年了,对男女情感问题,这种粗暴决定是不可取得。”他想看看有什么反应,希望找到一点共鸣,谈话好继续下去,无奈他们两人是,泪眼对泪眼。指导员想快一点结束谈话了。想一下才说:“你们两个都是有思想的人,人生不如意的事,十有八九,有很多事情一时难以解决,又难以理解,怎么办,只能摆一摆嘞,过一段时间再说。今天这件事,我不是要批评你高德全,同志!你这一拳下去,要是把人打死了,是个什么后果,啊?你说说看……,结果会怎么样?嗯!?难道你只有十五六岁?你给我好好想一想,在任何关键时刻,你能想到后果,你会有今天吗?……你说呀?!……怎么不说了,还曾经在团校里工作过,还曾经是党员……,还上过大学……,你气死我了……。”指导员不知怎么也来了情绪,嗓门一声比一声大,看到他们俩都在看他,指导员发现自己有点失态,突然来了一句:“不成熟!”他不知是说他们俩,还是在说自己。“对!不成熟,其实人常犯错误,但要看是什么错,有些错误一辈子不能犯,你们都比我有文化,有知识,讲大道理我只能当个学生,但有一条。”他指着高德全说:“要牢记,在关键的时候,要控制住自己的感情,不要让理智打瞌睡,这辈子你们能办成一点事,不然,什么都没有。……当然,太过头也不好,木头一样,太假,太虚伪,没了人情。”他看着两人已经平静了许多,这才重新坐过来,说:“今天把话说说透,出了这个门,就把过去的一切埋在心里。我到外面去转一圈,半个小时再回来。”一出门,就见黑狗在门口守着,好像心事重重,指导员叫了一声:“狼,走,我们查哨去。”谁知,狗只摆了摆尾巴,卧着没动。
指导员还没到马厩,就嗅到一股烟味,进去一看,是沈贵卿,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这家伙狡猾,有城府,能成事,但也危险。
人生有许多事,许多情,原本不知道,是痛苦,但一旦捅破了,就更痛苦,但是,人却要去捅破这最后一层纸,饱受更大的痛苦和煎熬,因为人有七情六欲啊,袁梦珠原本以为,高德全一年来不回信,是因为自己的任性,怀了孩子没告诉他,给他造成了伤害,才不回信的,这种内疚像巨石一样压着她,又像一大块伤疤,在她的创面上形成保护,她可以找到自欺欺人的理由来安慰自己,哄骗自己,为自己接受沈贵卿找到借口,找到一点理由,那怕这种理由下面是血淋淋的伤口。只要不捅破最后一层纸,那些曾经往事都会成为过去……。
当她弄清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当她知道他为了找她,在冰天雪地里,满世界地找她时,当他为了她的党员,能顺利转证时,他止步了。她的心被绞碎了,碎得不成形了,血流也流干了,面对一份天高地厚的爱情,又要面对沈贵卿的一份感情,面对两个男人感情,太重了,也太多了,她是一个极普通的女人,又如何支付得起这份情感呢?爱不是一句空话,古往今来,又有那个女子,能端平这天平上的爱情呢?任意多看一眼,天平都会失去平衡的。那怕用折寿来换取这种平衡,她也会毫不犹豫。而现在,在这戈壁深处,她只能离高德全而去,这种灵与肉的分离,正在把她锯成两半。
爱情本是个大魔方,它有甜蜜的一面,而只有这一面是甜蜜的,对面是痛苦,另外四面分别是酸、辣、寂寞、和无奈,而一旦打乱了,就失去了它本来的属性,而袁梦珠正怀揣一个打乱了爱情的魔方,一个难解的魔方。
天山恋歌 第十七章 古 国 忠 魂
第二天,指导员临时决定,高德全和沈贵卿换一下,沈贵卿留下,高德全出发,高德全表示完全理解,并把黑狗留了下来。
指导员十分不放心袁梦珠,又特意去看望了她,谁知她正发着高烧,难以起来了,经过这场风波后,潘巧丽对袁梦珠态度大变,大家似乎都明白了什么,都对她十分关心,这叫袁梦珠很感动,特别是潘巧丽肿着嘴,端着面条进来时,袁梦珠更是挣扎着,坐了起来,拉着她的手,一个劲点头,眼角又挂着泪水。
“别动,别动。”指导员说。“你休息吧,好好养好身体,我希望下次回来,你能在门口迎接我们啊。”苏小月说:“指导员你放心,我们会照顾袁姐的,你们回来,我们个个都棒棒的。”
大家都出来送行,潘巧丽嘴肿的好厉害,但依然来了,她像换了个人,开朗大方,高德全见了内疚万分,发誓要帮她配副好牙。
马蹄轻快地敲打在戈壁上,发出不大的“答答”声,羊群就像滚动的白云,慢慢地向前移动,牧羊犬在两侧不知疲倦地奔跑着,各尽职守,周伟民,带着钱方园,白宪成,吕大海,黄文杰,在羊群后面,还有一个老职工在前面带着队。而马群一散开,就头也不回地直奔前方。三头大青驴,和一头黑毛驴,驮着全部的给养及帐篷行李,走在最后面,这是一种特别耐劳的动物,不管身上驮着多少东西,只要还能站立起来,就一定能够走下去,当地老乡用毛驴也从不知道爱惜,在戈壁滩上打柴火,柴火剁的很高,只见驴蹄,不见驴头,就像一座在移动的,柴火堆成的小山,毛驴没有马的高大和娇贵,也没有牛的脾气,它只是默默地接受,人给它增加的一切,它是牧羊人最忠实的朋友,它还能用嘶叫来准确报时,它的这种品质,使大画家黄胄先生动情,“百驴图”便是最好的见证,使得毛驴在奔马与牧牛中有了一席之地。
高德全正跟着毛驴不紧不慢地走着,他手中拿得,正是袁梦珠写得最后一封信,他已经看了很多遍了,这是他们出事后收到的第一封信,也许是最后一封信,以后也永远不会再有了,这封信在心中就变得弥足珍贵了,信是这样写的。
老高:好!
拾起而放下,放下又拾起得是,我那切切思念的心,月月雁东去,不见雁南归,遥望着满天星空,思念着我的爱人。你还记得那个任性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