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大约有一个排的敌人,从胡家沟据点里探头探脑地晃出来,连人影子也没有看见,就胡乱地放着机关枪。
麦田里的人们象撕扯朽布一样,把一块一块麦田撕裂开来,麦捆子象队伍似地排列起来,迅速地集合到一堆,有的用扁担挑走,有的给牲口驮走。
枪声打得靠近起来,有些人伏在田里,有的避到沟边去,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哇地一声哭叫起来:
“娘!还割吗?蒋鬼子来了!”
娘在女儿的背上拍了一掌,压低嗓子责骂道:
“嚎啥?有主力部队在那边!”
小姑娘咽下哭声,又张开剪刀口刈着一把一把麦穗子,麦穗子象网住了的小鱼似的,拥挤着落进她身上背着的柳蔑筐里。
扼守在一座桥口的秦守本班,在敌人靠近到面前三十米的时候,向敌人开始了射击,一挺机枪和十几条步枪的子弹,象飞蝗一样地向敌人猛扑过去。
王茂生借着敌人探照灯的光亮,向一个回头逃窜的敌人射出他的尖利的枪弹,那个敌人立即栽倒下去。
四班、五班冲了上去,一直把没有打死的几个敌人追回到据点里面去。
张华峰班的大个子马步生,腿脚又长又快,擒住了一个跌在沟边的敌人,象老鹰抓小鸡似的,他把那个敌人拎了回来。
收割直到天快明的时候才停止。
据点附近留下一大片空地和无头的麦秆子。
象是看到一个奇景似的,在回向驻地的路上,战士们纷纷地说着、笑着:
“这倒也有味道,杀了一片麦子,捉住一个俘虏!”
“我方无一伤亡!”
“老子一根汗毛没有少!”
“跟莱芜大捷比一比,真是九牛一毛!”
“‘马路灯’!有种!”
洪东才向走在他前头的马步生赞扬着说。马步生回过头来,牛鸣似地哼道:
“打七十四师不行,打这种杂牌队伍,真是不费吹灰之力!”
“打七十四师你怎么知道不行?”有人反问道。
马步生捉了俘虏,心情兴奋,顾不得是什么人问的话,毫无避忌地回答说:
“打得过七十四师,会开到这个地方帮老百姓割麦子?”
“你替七十四师吹牛!”有人大声责斥地说。
走在前头的班长张华峰退到后面来,在马步生的肩膀上轻轻地拍拍,正要继续争辩的马步生才把要说的话截住。
回到驻地以后,秦守本带哨到村后的沙河边上,看到河边上有六个人扛着六根电线杆子,拿着一大捆电话线;便走上去问他们是什么人,哪里来的,干什么的。
六个人当中的一个四十来岁的中等身材的人,告诉他说:
“我们是河东的民兵,过来帮助夏收的。”
“电线跟电线杆子缴的敌人的?”秦守本问道。
“是!砍的敌人的!”
说着,他们把六根电线杆子顺排一起,用电线紧紧地捆成一个木排,推到水里。那个四十来岁的民兵向他告别说:
“同志!什么时候到河东,到我们家喝碗茶去!”
河水的洪流,迅速地奔泻着,浪花直扑到岸上。
在沙河的洪流面前,善于游水的秦守本,惊讶地、担心地望着准备渡过河去的民兵们。
两个民兵跳上电线杆扎成的木筏子,身子伏在木筏子上,紧抱着电杆木,顺着急流滑了下去。
另外的四个民兵跟着投入了洪水。
他们在波浪里沉下去,冒上来,象鸭子似的。
银色的浪花在水面上飞舞。
朝阳升了起来。沙河汹涌奔腾的水面,发着耀眼的光亮。有一些羽毛雪白的水鸥,飞掠在水面上,“呀呀”地叫着,仿佛为泛在金波银浪里的民兵们唱着赞歌似的。
六个民兵安全地到达沙河东岸,拆掉木筏子,每人扛着一根电线杆,得意地唱着什么,向站在西岸望着他们的秦守本和哨兵张德来不住地招着手。
秦守本和张德来跃起身来,向东岸的民兵们扬扬手,用欣喜的惊佩的眼光眺望着他们。
四九
火,燃烧着无穗的半青半黄的麦秆,燃烧着村庄上的房屋、草堆,燃烧着牛栏、羊栏、猪窝、鸡鸭窝。
象疯狗一样的敌人,把附近的地方烧成了一片焦土。
熊熊的火龙狂舔着灰白色的云块,浓黑的烟雾愤怒地喷向苍空。沙河西岸一大块禾谷茂盛吐着香气的地区,变成了火山烟海。
三个据点的一千多敌人,在上午九点多钟倾出他们的巢穴,在田野里奔窜,没有目标地胡乱打着空炮,放着瞎枪。
连沙河的水也给震怒得激起了大浪,发着狂吼。
三架红头敌机凶恶地奔袭而来,尾巴掠着树梢,肚子几乎磨擦到屋顶子,指头粗大的子弹,带着恐怖的嘶叫声倾泻下来,象蚱蜢似地在土地上、屋顶上、小山丘上颤抖、跳蹦着,闪动着火星子。
庄子北面的土坡上,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牵着两头牛——一头花白的和一头黄的,向土坡背后奔跑着。
红头飞机发现了他和他的两头牛,象魔鸟一般伸着它的血染的红头,从高空猛栽下来,仿佛要钻入到地层里似的;同时把肚里的子弹暴雨般地泻出来。
花白牛迈起四蹄,仓皇地狂奔急跑。那只黄牛从土坡上滚跌下来,一直滚到坡下的麦田里。它死了,两只愤恨的大眼却不屈地张开。那个十四、五岁的孩子跟着它滚下了土坡,伏到牛的身上,撕破了嗓子悲惨地嚎叫着。
红头敌机又一次地栽下来,向嚎叫着的孩子和死了的黄牛又扫射了一梭残忍的子弹。
守望在河边的张德来,咬着牙根,气愤得全身发抖,他端起手里的步枪,对着敌机射击着。
敌机在沙河的水里投了两颗炸弹,匆匆地遁去。
牵牛的孩子晕厥在死牛的身旁。
在接哨的安兆丰还不曾走到他身边的时候,张德来便奔向孩子和黄牛那里去。
他吓呆了。
孩子的一只手给开花子弹炸飞了,断了手的手腕插入在泥土里,泥土和血胶在一起。孩子的头靠在弯弯的牛角上,一条腿拖挂在牛背上,一条腿弯曲着支撑在麦田里。他的小眼睛半睁半闭,嘴唇不住地抖动,吐着泡沫。
张德来用牙齿把白毛巾撕成两半,结长起来包扎了孩子的血腕,把孩子平捧在胸前,回向村子里。
他的眼泪,滴落在沾着泥土和血迹的孩子的脸上和身上。
在连部旁边的一个丝瓜棚子下面,孩子痛苦地躺在门板上,换裹了纱布的手腕象一个粗大的拳头,曲放在他的砰砰跳动着的胸口,两只小眼睛直瞪着上空,放射着仇恨的光芒。
他苏醒过来,脸色象一张纸样的惨白。
他的妈妈陶二嫂,坐在他的身旁,放声地哭泣着。她的哭声象刀子一样刺割着战士们愤怒的心。
一大群战士和居民们围在孩子的周围,默默无声。
悲伤和愤恨的形色,表露在每个人的脸上。
哭哑了嗓子的陶二嫂,无意中瞥见了昨天夜晚马步生捉来的那个俘虏兵。他的衣服、帽子跟自己的队伍不一样,衣服是土黄色的,帽檐上有个“青天白日”帽徽。她从他的装扮上认得出他是敌人。他的头发长得有寸把多长,正蹲在墙边抓痒。陶二嫂认定之后,心里一狠,突然爬起身来,奔到他的身边,紧咬牙根,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拳头死命地捶打他的脑袋、胸口。眼里冒火,嘴里骂着:
“你们这些蒋鬼子!该千刀万剐的!该尸分八瓣的!
……”
俘虏兵遭到突如其来的痛打、痛骂,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一面躲让、招架,一面喊叫着:
“我坐在这里,没得罪你,你怎么打我?”
陶二嫂撕扯着他的衣裳,更加愤怒地打着他的嘴脸,跺着脚骂道:
“还没得罪我?打死我的牛,打伤我的儿子!你们这班恶狗!”
俘虏兵的鼻子给打出了血,衣服给扯坏了,他竭力挣脱,挣脱不开,连连求饶,陶二嫂还是拳打脚踢,破口怒骂。三四个孩子也扑了上去,挥着拳头,动起手来。俘虏兵急了,便抬起手来要向陶二嫂还手。
“不准动!”张德来和好几个人一齐走近去,大声地喝住了俘虏兵。
从连部奔来的罗光和张华峰走上去,拉住了陶二嫂,陶二嫂还是抓住俘虏兵的衣领不放,挣扎着乱打乱踢。罗光的膀子挨她打了一拳,张华峰的脸也险乎给她打到。又上去两个大嫂,连拉带劝,才把陶二嫂拉了开去。
“俘虏兵不能打的!”罗光对陶二嫂和众人叫喊着说。
“不能打?我还要打!”陶二嫂哭叫着,又朝俘虏兵跟前奔去。
罗光叫人把俘虏兵带到远处的屋里去。
陶二嫂和受伤的孩子给送走以后,罗光对战士们责备说:
“你们拉也不拉,看着她打!”
“她气死了!看还没看到,她就打起来了!”秦守本咕噜着说。
“哪个拉,她打哪个!”安兆丰低声地说。
罗光摸摸自己挨打的膀子,瞪着秦守本和安兆丰说:
“你们是故意记她打的!”
“唉!人家孩子给飞机打得那个样子,也该给她出出气!”
周凤山含着小烟袋,叹息着说。
连长石东根不知出了什么事,连忙赶到这里,罗光迎头告诉他说:
“你看!昨晚抓来的那个俘虏兵给打了一顿!”
“谁打的?是秦守本?”石东根问道。
“我打过几回俘虏兵?”秦守本鼓着嘴反问道。
“老百姓,一位大嫂子!儿子给飞机炸掉一只手。”张华峰告诉他说。
“那还不是活该!老百姓,打就打几下!还能去处罚老百姓?”石东根抬抬眉毛,拂着手说。
“连长!昨天晚上干的不过劲。为什么不跟敌人大干一下?”一直在悲伤愤恨的张德来,气愤在问道。
“要干的!”石东根吼了一声,走了开去。
张德来气冲冲地跟在连长后面,喊叫着:
“连长!就干吗?”
石东根停住脚步,回过头来望着他。
“我是不怕死的!”张德来气呼呼地大叫着,拍击着胸口。
王茂生把过分激动的张德来拉回到班里,他又象有点神经失常的样子。
火,还在田野里,村庄上焚烧着。红头飞机还在冲上翻下地打着机枪,扔着炸弹。
枪声、炮声还在不远的地方嘶叫着、轰响着。
沙河岸下的沙滩上,有许多老老小小、男男女女惶惧地避着敌机蹓跑着,有的牵着驮着沉重的筐篓的炉子,有的背着行囊和哭叫着的幼儿,有的挑着担了,有的提着黑锅,……他们咒骂着,在沙滩上紧贴着岸边磕磕颠颠地从南面走向北面。其中有些人见到这里有自己的队伍,便不再走了,伏在岸边或者拥挤到住着队伍的屋子里来。也有些人抱着木桶或者门板游到河东岸去。
“不要跑!”
“不能过去!水急!”
“爹——!”
“娘——!”
惶急的、恐惧的、凄惨的逃难者的喊叫声和滚滚的波涛声、炮声、枪声交杂在一起,使人感到心酸难受。
队伍,拉了出去。
他们在村子外面占据着有利的地形,挖掘着工事。一面掩护逃难的群众,一面准备迎击敌人。
五○
共产党沙河区委员会书记是华静。
她向往火热的斗争,欣羡英雄的斗争事迹,她的心被解放战争的晶光所吸引,她热爱着的梁波的英雄气质感染了她,莱芜大捷的胜利鼓舞了她。国民党匪帮两个月前占领党中央所在地的延安,深刻地激愤了她。
地委书记龙泽抱着咳血的重病,为支援前线、辛劳过度而牺牲了。这个忠诚的有十八年党龄的共产党员的精灵,也给她以很大的影响。
由于这些,她恳切地要求投入到火热斗争里来,把自己的青春献给党和人民的神圣事业。
她的请求得到批准以后,便来到这个斗争尖锐的沙河地区。
在她来到不过半个月的昨天的夜晚,她和区委的同志们一起,组织了一次抢收夏麦的斗争,因为得到主力部队的援助,取得了她自己和人民群众都很振奋的胜利。
她觉得她的新生活开始了。
她一夜没有睡着,疲劳的身子躺在床上,眼睛却并不困倦,几乎一直睁着。她感到身上和心上都很暖热。群众们手里拿着镰刀、剪子“喀喳”“喀喳”地割麦子的声音,老老小小、男男女女抢割麦子,抢运麦捆,在田野里奔来跑去的情形,紧张、欢快的神情、面貌,象影片一样在她的眼前映动。
……
天刚拂晓,她便爬起身来,草草地漱洗一下,就走到住在隔壁人家的区长耿忠那里,和他研究今天夜晚继续抢收的事。
耿忠是农民出身的本地干部,象一个威武的军人,生就一副浑厚耿直的大方脸,两只突出肥大的耳朵守卫在脑袋的两旁,象两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