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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坚指挥的二营两个连,撤出小牛山战斗,不到三十分钟就跑步来到了这里。
“你们累不累?”刘胜向集拢在他面前的队伍大声问道。
“不累!”战士们齐声宏亮地回答说。
“累,就休息一下,再上去!”
“不要休息!”
“身上带馒头没有?”
“带了!”
刘胜转脸向各处望望,山洞口边的枪声比刚才稀疏了一些,半山腰上的白刃战还在僵持的状态里,西南方敌人侧后的枪声、榴弹声正响得猛烈。他觉得手里这两个连,是他仅有的没有拿到火线上去的力量,而他们又刚从小牛山火线上拉到这里,他又不禁有些犹豫起来。他想把这两个连保留一些时候,到实在不得已的时机再使用上去。就在这个当儿,李全又向他的面前急促奔来,李全还没到面前,他就大声喊问道:
“小鬼!又来干什么?”
李全气喘吁吁地跑到他的面前,急迫地说:
“敌人放催泪弹、毒气弹!……连长、指导员要首长想办法!”
刘胜的怒火冲上脸来,向李全吼叫着问道:
“山洞丢掉没有?”
“没有!敌人垮了一次,现在又在攻。”
“龟孙子!真坏呀!”刘胜咬着牙根咒骂着敌人。他转脸向战士们说:
“坐下!每人吃两个馒头,喝几口水,马上出动!”
队伍坐下去。
他们确是饥饿了,赶忙拿出干粮、水壶,吃着、喝着。
刘胜把营、连、排长喊到面前,交代了攻击任务,又走到队伍跟前,用他那充满仇恨的宏大的声音说:
“同志们!上头就是孟良崮,打下这个大山头,七十四师就完结了!打下孟良崮!活捉张灵甫!不是今天夜里,就是明天早晨!你们的子弹登膛没有?”
“登膛了!”战士们昂奋地齐声回答。
“刺刀擦亮没有?”
“擦亮了!”
刘胜和战士们雄壮的吼声,在山谷里回荡着,激起了巨大的声波。
“马上出动!走上风头,从敌人的屁股后面打上去!”
队伍在刘胜的激励和信心坚强的命令下面,拉了出去,沿着陡坡,向石东根连山洞阵地的右侧,绕道斜插上去,朝敌人的背后攻击前进。
刘胜拍拍李全,说:
“坐下歇歇!小家伙!”
李全揉着眼睛,坐在他的身边。
“催泪弹怕什么?”刘胜用袖口遮拢着香烟,一边吸着,一边说道。
“睁不开眼,怎么打仗?”李全咕噜着说。
“不要紧!揩干眼泪,眼珠更明亮,看得更清楚!”
紧张忙碌的李全,听到枪声很紧,又跑回阵地上去。“告诉‘石头块子’!不要发慌!狠狠地收拾这个敌人!”
刘胜对跑着的李全喊叫着。
刘胜斜躺在洼地边上,望着战场的各个方面。弹火在孟良崮周围穿射奔驰,夜空里抖荡着战斗的音响,整个的山体在颤抖、跳动,孟良崮山峰仿佛就要倾倒下来似的。枪炮声又在各处猛烈地爆发出来,山腰上的枪声远了,夹击侧翼敌人的一个排,好象是攻击得手,枪声在敌人的背后炸响。小牛山那边的山头上,闪着红色的电光,他认为当前的形势已经扭转过来。于是,他爬起身来,向前面的山腰上走去。走了没有几步,两个连的生力军在山洞右侧敌人的背后,打响了汤姆枪和手榴弹,火光在那里腾起。他疾步赶上山腰,两手卡着腰眼,站立在一块岩石上聚神地凝视着、观察着战场上的种种动静。
一阵猛烈的弹雨,突然在他的左侧山崖边炸响,他转头定眼一看,是一小股敌人在我军战士们的追击之下,向他的面前奔来。在他连忙抓起枪来的时候,有十多个敌人已经窜到他跟前十多米的地方,一面奔窜一面向他射击,子弹在他的身旁纷纷穿过,发着尖锐的啸声。邓海手里的驳壳枪向敌人射出了子弹,同时大声叫着:
“团长!赶快下去!”
团长手里的快慢机也开了火,一口气打光了一夹子弹,有几个敌人在他和邓海的凶猛射击之下,倒掼在他的眼前。在他安装第二夹子弹的时候,敌人的汤姆枪子弹向他飞射过来,邓海连忙跑向他的身边,而他却已经中了枪弹,摔跌在岩石下面。
就在这个当儿,这一小股二十来个敌人给追击上来的战士们完全歼灭了。
腹部受了重伤的刘胜,躺在担架上。他的眼睛仍然放射着强烈的晶亮的光辉,仰望着山洞口和山洞右侧敌人背后战斗激烈的地方。他向邓海喃喃地问道:
“打得怎么样?”
“听枪声,攻上去了!”邓海扶着担架,大声地回答说。
两颗绿色曳光弹在他仰望着的高空升起,他急促地说:
“停下来!”
担架停下来,他定睛凝神地望着高空,高空里又升起两颗鲜红色的曳光弹,和刚才两颗绿色的循着一个线路,奔向一个目标——孟良崮高峰。他点点头,手按着胸口,平静地躺在担架上。他知道,这四颗彩色曳光弹是胜利的信号——两个连的英勇的战士们,夺取了山洞侧后的敌人的阵地,那里的敌人已经被歼灭了。
六八
刘胜躺在团指挥所旁边的一间小屋里,医务人员给他进行了止血、止痛和包扎的急救工作。他的伤势沉重,一颗汤姆枪的子弹进入到他的肚子里。他流血过多,心脏的跳动渐渐地微弱下来,呼吸缓慢、艰难,温度急速降低,脸色惨白。
潘文藻站在他的身旁,一再地在他的头部和手上探摸着。脸上现出悲伤难禁的神情,连连地向医生用低沉的颤声问道:
“要紧吧?”
医生轻轻地摇摇头。
陈坚听到消息,赶忙从火线上回来。他一见到刘胜,几乎一下子扑到刘胜的身上去。继而,他镇静了激动的心情,探探刘胜的微弱的脉搏,擎着烛光在刘胜的脸上和包扎起来的伤处细看了一番。
刘胜抓住陈坚的手。陈坚感觉到他的手虽然很凉,但却有力而又亲切。
“前面……怎……样?”刘胜喉咙梗塞地问道,两颗黑闪闪的眼睛,盯牢在陈坚的脸上。
“你这一着决定得好!几处敌人都消灭啦!小牛山的敌人逃走的时候,给消灭了一部分,山洞口的阵地完全巩固了!”
陈坚用兴奋的神情回答说。
“政委!把队伍……整理一下,……攻到……孟良崮顶上去!”刘胜说到这里,紧咬着下唇,更用力地抓住陈坚的手,接着说道:
“捉住张灵甫,……带给我看看!……我要看看……这条疯狗!”
刘胜简短的语言,坚定的眼神,庄严乐观的脸色,使陈坚得到明朗的深刻的感受。在这个时候的陈坚的感觉里,眼前的刘胜还是平时的刘胜,他甚至比没有受伤的时候还清醒。他是那么刚毅、坚决、果敢、顽强,在自己身负重伤、生命垂危的时候,还是那么蔑视、仇视敌人的英雄气魄,深深地激动着陈坚的心。
陈坚向他连连地点点头,就着他的耳边噙着欲滴的眼泪说:
“到野战医院去休息吧!老刘这里你放心!”
刘胜用他那特有的乌光闪闪的饱含着胜利信念的眼睛,和陈坚、潘文藻以及屋子里所有的人告了别。
刘胜被运送到野战医院的时候,已经夜半。在一间幽静的屋子里,他安详地躺着,眯矑着眼睛,眉头稍稍皱起,仿佛还在想着什么。
在医生们检查诊断以后,刘胜便和常人一样,合上眼皮安睡了。
在邓海眼里,他保卫和侍从了两年的团长,几乎没有身负重伤的痛苦的感觉。“他不会死的!”他心里这样肯定地说。但是,医生们检查诊断以后没有表情的脸色,背着刘胜也背着他的低声耳语,走出门去的惶急的步态,又在他的心里投下了一个可怕的暗影。
“请你在这里照护一下,我马上就来!”
心情不宁的邓海,低声地向护士说了一句,提轻脚步急促地走出去。他奔到医生那里,医生不在,又奔到院长的住处。院长和医生们正在紧急地商谈着刘胜的伤势和治疗的方法,他们的脸色都很焦急而又忧伤。
“输血行不行?”
“只有输血,没有别的办法!”
“希望不大!”
“尽一切可能抢救,决定赶快输血!”
在他们商谈未了的时候,邓海惶急地插上去说:
“把我的血输给他!”
院长和医生们吃惊地转过头来,院长紧望着邓海问道:
“你是刘团长的警卫员?”
“是的!要输就快点!”邓海回答说,拉起衣袖,露出他的粗壮的臂膀来。
院长感动地望着邓海挂着眼泪的充满激情的脸,捏捏他的血液旺盛的臂膀,对医生们说:
“他的体质很好,赶快验验血型!”
验过刘胜和邓海的血型,确定邓海的血可以用,邓海便赶紧地回到刘胜身边,等候着把自己的血输入到团长的血管里去。院长、医生、医生的助手走到病房里的时候,刘胜的眼睛忽然睁开,呆呆地望着他们。他的胸口起伏抖动,呼吸艰难、急促,一只手使力地抓住床边,一只手勒紧拳头,仿佛在和敌人进行搏斗似的。
邓海蹲在他的身边,按住他的臂膀,轻轻地叫着:
“团长!团长!”
团长没有作声,呼吸更加急促,眼睛却格外发亮。
医生探探他的脉搏,走到院长身边,耳语道:
“不行了!”
濒于弥留的刘胜,突然镇静下来。他缓缓地弯过手臂,在他的手腕上摸索着,取下那只不锈钢的手表,接着又在胸口摸索着取下粗大的金星钢笔,再接着,又把一只手探进怀里,摸索了许久,取出一个小皮夹,从小皮夹里取出一个小纸包,再从小纸包里取出了一张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苏维埃银行的一元票券。他把这三样东西握在一只手里,哆嗦着掷给邓海,声音微弱但是清晰明朗地说:
“交到组织部去!这张票子,……是我……参加红军那一天,事务长……发给我的。……十五年了,……是个纪念品。
……”
邓海的眼泪川流下来,握着表、钢笔和苏维埃银行票券的手,剧烈地颤抖着,头埋在刘胜的怀里,叫着:
“团长!团长!”
“打得……怎么样?孟良崮……打下来没有?”刘胜低沉缓慢地问道。
“打下来了!张灵甫捉到了!”邓海为着宽慰他的团长,脸挨着团长的脸,颤声地回答说。
“‘小凳子’!……好好干!……听党的话!……革命到底!”他抚着邓海的脸,声音竭力提高,但却仍然低沉缓慢地说。
刘胜的眼珠放射出两盏明灯般的亮光,在屋子里闪灼着。“不要……告诉……我的老妈妈!……免得她……难过!”
刘胜说了这样最后两句感情的话,呼吸遽然停止,脉搏停止了跳动。
他闭上眼睛,安静地平坦地躺着。
邓海带着沉重的悲痛,在回向团部的山道上奔走。他从民工担架的队伍里穿过,推撞开碍路的俘虏,涉过溪水,越过山峡,不顾脚痛,忘了疲劳,奔回到孟良崮山麓。他象是到了生疏的山野,迷失了方向似的,在山麓找寻、询问了好一大阵,没有找到团指挥所。他站在山口边呆楞着,抹着脸上的汗水,一转头,瞥见一个大地堡里透出一点灯火,便跑了过去。在地堡门外,有人迎面喊了一声:
“邓海!”
邓海近前一看,喊他的是李尧。
“你怎么?从哪里来的?”李尧走上来惊异地问道。
“医院里。”邓海回答说。
“刘团长怎么样?”
邓海没有回答,哇地哭出声来。
听到刘胜身负重伤、心情悲痛的军长沈振新,听到哭声,立即走出地堡,微怒地惊问道:
“什么人在这里哭?”
“邓海!”李尧颤声地告诉他说。
“你怎么跑到这里?”沈振新向邓海问道。
邓海还在呜咽着。
“哭什么?怎么不跟团长在一起?团长怎么样了?”沈振新有了刘胜牺牲的预感,紧迫地问道。
邓海揉揉泪眼,说:
“牺牲了!”
“到医院里没有?”
“到了!”
“到了医院才牺牲的?”
“唔!”
“动了手术?”
“决定把我的血输给他,没来得及!”
沈振新的心头遭受到沉重的突然的袭击,战抖着,脸色立刻阴沉下来。只是一转眼的工夫,他又转而冲动起来。他跳下地堡,抓起电话筒,接连地和政治委员丁元善、师长曹国柱说了话,告诉他们刘胜牺牲的事,决定由陈坚兼代团长的职务。接着,他在电话里用沉痛的激愤的声音向陈坚说:
“陈坚同志!刘胜同志已经牺牲。现在,军党委决定由你以团政治委员的身分兼代理团长的职务!不要因为刘胜同志的牺牲,影响到战斗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