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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将这意思告诉朱二小姐,朱二小姐早放下脸来说:“这如何使得。我巴巴将你请得回来,原来是想着你在我这里歇宿的,可不被奴婢们看轻了我。你上次是同翠姨淘气走的,还不趁今夜快快去安慰她一番。一个女人们的痴心,她不疑惑你赖在我这里。还要骂我不体贴人情呢。好惺惺勿作态。去罢去罢。”说着,带推带搡,将个晋芳送出房外,急抽回身子,扑的将房门关了,引得仆妇们都笑起来。晋芳便趁着酒兴,仍然踱到小翠子房里来。小翠子先前见晋芳摔帘出去,自家已是哭得泪人一般,只猜不出晋芳为甚缘故,近来忽然同她百般凌折。晋芳走后,便有仆妇们告诉她说:“老爷在朱太太房里有谈有笑。”
小翠子心上已有些明白。不禁叹了一口气,暗想我当初到了湖北,本是劝着他将你们赶紧接出来,原来怕你妒嫉我同老爷在一处。你今日到了湖北,转饶不过我。不知在老爷面前说了我些甚么话?但是我一个人自己相信得过。料你便拿话诬栽我,终损不了我的清白。想到此处,只管对着一面菱花镜子呆呆的发愣。仆妇们将晚饭开出来,她也不吃。一直挨到起更时分,卸了妆饰,无情无绪的,正要安睡,不料晋芳会重走得来。她一眼见了晋芳,不禁又要哭。只得背转身望着帐子默坐。晋芳适才被朱二小姐一顿劝解,果然将前事抛撇得干净。又见小翠子含羞带泪,好似一枝带雨芙蓉,令人心恻,只是当着仆妇们,又不好意思低声下气去安慰他,也只向小翠子妆台边一张椅子坐下,一言不发。房里仆妇替他们将衾枕安置好了,大家也就退出去,悄悄将房门也拉上了。此处晋芳才站起身子,走到小翠子椅后,故意冷笑道:“好呀,你还同我赌气呢,还不快些睡了,想是要守这冷清清的长府,你耐得住,我还耐不住呢。”
小翠子听他说话,也不答应,只咕站起来,将身边一个银炉,又添了一把芸香,轻轻放入被里,在被上扑了一扑说:“请睡。”说时,那声气已经哽咽,眼眶里已盈盈要流下泪来,忙把脸掉转去。晋芳笑了一笑。也解了衣服,先自上床拥衾而坐。便道:“有茶没有?递一杯来漱口也好。”
小翠也不言语,转身便在茶箱里,倒了一杯茶,送到床上。晋芳才接到手,她又跑过来,依然坐在椅上。晋芳将一杯茶慢慢吃完。见小翠子只不拢这床边,又冷笑道:“我且问你,想是再不上这床睡觉了。你果然从今以后再不上这床睡觉,我才佩服你。……”
小翠子一声也不开口。晋芳没法,又笑道:“你不睡觉也罢,你须替我将这茶杯拿过去。”小翠子轻移莲步,便走上来拿茶杯,晋芳却不把茶杯给他,顺手将她玉腕握紧,向怀里一扯。已轻轻将小翠子按倒在床上,小翠子依然想坐起来,晋芳笑道:“好了,是谁得罪了你?你给这脸嘴给看我。”一面说,一面便替她松解钮扣。小翠子仍是一言不发。晋芳将小翠子拥入被里,一只手勾住她的粉颈,一只手便替她擦眼泪。笑道:“你近来很是同我闹意见。难不成我同你的缘法满了。小翠子用手挡着晋芳的手,良久才挣出一句来说:“茶杯呢?搁在这床上也不是事,让我替你拿下去。”
晋芳笑道:“罢罢,怪冷的,冻着不好,让我将茶杯拿向里边来。说着就将茶杯向床里一搁。不搁犹可,谁知这一搁,只听见叮一声,像碰在一件铜器上。晋芳便顺手将那件东西拈过来一望,原来是个白铜洋烟盒儿。晋芳知道小翠子不吃洋烟,便问道:“那里来的这劳什子?”
小翠子也不知道,便只管挣着眼痴呆呆的望。晋芳轻轻将那盒子一捏,盒盖子自然开放,灯光之下,仔细一看原来盖子反面还嵌着一张小照,那小照不是别人,就是朱二小姐说的与小翠子结拜姊妹那位亲亲滴滴的干哥子林雨生。此时晋芳不由气冲牛斗,顺手便在小翠子嘴巴上劈劈拍拍打了好几下,打得小翠子半边脸红肿起来。骂道:“贱人做得好事,贱人做得好事。”说着披了衣服直跳下床,将洋烟盒子望怀里一塞,更不怠慢开了房门,兀自回头向小翠子骂道:“停一会再同你这贱人讲话。”说毕大踏步走了。小翠子此时被晋芳打得非常辣痛,转一滴眼泪也没有,坐起身理了理头发,不由呆了半晌,暗想:这不是活活见鬼了,分明那洋烟盒子内有林师爷的小照,怎生会弄到我这床上来。也不怪他生气,只是我呢,想到此处,那一副冤沉海底的眼泪,早不禁排山倒海的倾泻出来。其时仆妇们住在外房,虽然听见里面有些吵闹的声息,天寒夜冷,也不来管这些闲事,转把头向里缩一缩。且说晋芳出了房门,更不向别处去,直望朱二小姐房里走来。谁知朱二小姐更不曾睡,早秉着银灯,满面春风,含笑相迎。晋芳满面怒色,秃的一声,将个洋烟盒子掼在桌上。朱二小姐假意拾在手中看了一看,说这是打那里来的?晋芳气冲冲将适才的事说了一遍。朱二小姐惊道:“阿呀,她当真做出这事,你到不用气坏了身子,一个做姨奶奶的,几曾见有个好人,这是他们分内之时,若不如此也不成个姨奶奶了。”
晋芳急道:“我此时气得方寸已乱,你是很有见解,你看该怎生处治这贱人?”朱二小姐笑道:“这也不难,要她死呢,便赏给她一根绳子。若是饶她活命,她打从那里来,还打发她从那里去,留在身边终是祸胎。但是要斩斩决决,怕你明天看见她又心软起来,那就难了。”晋芳恨道:“我要不是怕闹得家里大小皆知,我适才便活活打死她。你不信揉揉我的肚皮,我已是气得胀破,我再没有志气,我也不至再护惜她。”说着又长长叹了一口气说:“这贱人自幼儿便不好,若是正经,她到不先偷上我了。”
朱二小姐见晋芳真个气得脸皮雪白,心下也十分怜惜,便带笑带劝,将晋芳催得上床,自己也就陪他睡下。晋芳翻身打滚,再也睡不沉重,一直挨至四更时分,真是辛苦已极,才慢慢睡着,便因为想到小翠子幼时才合上眼,便依稀仿佛是在箍桶店里初次会见小翠子,同她十分亲热,光景宛然。坐在自己腿上,抱着自己颈项,喁喁私语,说要同她割了肚腹,联合在一处的话。晋芳此时已不记得适才淘气的事。见小翠子两颊红红儿的娇艳非常,又惊又爱,自己便百般同她盟山誓海,那一双手便滑溜溜在她上身下身抚摩不已。正在迷迷离离之际,好像门外又闪进一个人来,晋芳还疑惑是小翠子的母亲,吃了一吓,再一细看,原来还是小翠子。望着自己一笑说:“晋芳晋芳,我别过你了,你今生再休想会见我罢。”说毕,容颜惨淡,掉头便走。晋芳此时又触起卜书贞太太将小翠子从镇江带到扬州来的时候,第一夜同小翠子睡觉,梦中梦见小翠子投缳自缢。当时吃了一惊,便被朱二小姐房里小善子跑来说朱二小姐分娩的事,惊得一身冷汗,再一细看,原来怀里抱的是朱二小姐。见朱二小姐沉沉睡着,自家不由鼻管一酸,忽然将小翠子同自己平是恩爱,一齐都兜揽到心上。懊悔适才不该叫她过于受气,越想越悔,恨不得披衣起来,赶到小翠子房里安慰他一番。又怕被朱二小姐耻笑,只得勉强忍住,忍了一会,更觉得无穷烦躁。将个头伸出被外望了一望,见纱帐上已微微透入曙光,知道天色亮了,兀的坐起身来。朱二小姐从梦里惊醒说:“这时候还早得很呢,你忙着起来做甚么?你难道怕她溜跑了?等一会再去摆布她也不迟。”
晋芳听朱二小姐这些话,更不快活,越发起身下床。朱二小姐没法,打算替他唤醒仆妇们预备盥洗面水。晋芳忙拦着说:“不要不要,我此时很觉得有些不舒服,打算起来走走。你也不必忙着起身,我过一会还要来睡。”
朱二小姐便也不阻拦他。晋芳跳下了床,也不顾寒冷,开了房门,便一直望小翠子那里走。越走觉得脚下越走不动,只管一阵一阵的伤心起来。才走进小翠子房门,忍不住用着他平时呼唤小翠子的声音说:“翠儿翠儿。”唤了两声,不见小翠子答应,陡觉遍身毛发森耸,恨不得放声大哭。便使劲将房门推开,一眼便见小翠子用一方长手帕,伶伶俐俐缢杀在床柱子上。并无甚么恶状,只是杏眼微低,再也不流盼她的亲亲滴滴丈夫。奇怪晋芳此时就像料定她必要如此一般,并不惊奇诧怪。这一缕酸泪,忍不住放声大哭。也不叫唤别人,飞也上前双手替她将绳子解下,抱至床上,早已冷透冰肤,啼残冤魄。晋芳一霎时万箭攒心,便脸对脸昏晕过去。此时仆妇们分明听见晋芳哭声,大家才惊慌起来,跑入房里一看,吓得抱头鼠窜,忙忙向三姑娘那里报信。一霎时,卜氏也知道了,阖宅上下闹得沸反盈天。三姑娘母女先将晋芳劝慰了一番,晋芳只是哽咽饮泣,一言不发。三姑娘问他为甚么忽然出此岔子,晋芳也不开口。且说朱二小姐猛然得了消息,也觉得良心上过不去,顿时吃了一吓,旋又放沉了脸说:“这有甚么打紧,一个姨娘们寻死觅活,是往往有的,花几个钱替她殡殓起来,就完了。”于是缓缓梳洗毕后,才扶着小善子,也到小翠子房里来。见卜氏也坐在里面,便走上前请叫了一声。卜氏向朱二小姐说道:“美子的娘,你看奇怪不奇怪,怎么好好一个孩子,兀的短见起来,大约是这屋里不干净,遇着鬼求替去了,也未可知。事过之后,还该唤几个下马香火来打扫打扫。”
朱二小姐刚要回答,忽见晋芳平地跳起来,望着小翠子死尸哭说道:“翠儿,你在世是最聪明不过的,你若果然有此事,你便将眼睛闭起来。若是别人诬蔑了你,你显点灵圣,我一定替你报仇。”说毕,便呆呆的望着小翠子,见小翠子依然粉颈低垂,毫不露别的形状。晋芳不禁又顿脚大哭起来。朱二小姐此刻明知晋芳语中有刺,却也不便认他的话,只是未免脸上讪讪的嫣然一笑。她也不去劝慰晋芳,坐了一会,依然走回房里去了。此处晋芳见朱二小姐已走,便一五一十含悲带咽的将昨晚的情事说了一遍。三姑娘长长叹了一声,正要开言,早见卜氏说起话来。卜氏冷笑道:“原来这孩子果然变坏了。一个女人家,如何不尴不尬同师爷们拜起兄妹来,照这样说,死了也不冤枉。到替你除得后患,你也不用过于伤心,为一个小老婆哭坏了身体,也被人家笑话。我呢不能在此久坐,我的大媳妇帮着你丈夫将这孩子收了罢。到是一层,下次像这些女人,少要弄进门来伤风败俗。”卜氏唠唠叨叨说了一遍,扶着丫头也走了。
晋芳见他母亲已走,又哭道:“你看你看,他们都如此说,我这颗心也不得明白,我总算相信她断不会做出这等事。”三姑娘本来同小翠子也还亲爱,今日见她如此结局,已经哭了一场,分明知道其中事有暖昧,因为卜氏在此,也不好说甚么。卜氏走后,不禁望着晋芳道:“你此刻明白已是迟了。昨夜便算你看破形迹,你若来同我商议,保不定我能替你们排解开了,为甚事在那里听的谗言,转又闹到那里去。这不是雪上加霜,那里还会有一句好话儿给你听见吗。你也要想想,她爱姓林的那一件,还是人品生得好,还是希图他的银钱?我虽然不知道你同翠姨的恩爱如何,然而我每每冷眼看她,她待你的恩情,到却是死心塌地。做女人的惟最怕人诬栽她这些丑事,你叫她不死做甚么。况且我还有一句明白透亮的话,若果然翠姨是个淫妇,她必不肯死。她这一死,表明她的心迹,就可以相信得翠姨的玉洁冰清,只是可怜她已是死了,便算表明心迹,又有何用。”
晋芳听三姑娘这一番话,又槌胸顿足抱着小翠子哭起来。淑仪一面劝她父亲,一面望她母亲说道:“父亲尽哭,也不是件事。母亲还该传话出去,叫人去预备衣衾棺椁。只是要吩付他们,在外面就说翠姨是病死的,不要说出别的闲话。只是外面的事交给谁去料理呢?难道还去用这姓林的不成?”晋芳含泪说道:“不可不可,这姓林的是再用不得,好儿子,你替我去拜托你云哥哥,一切请他帮着办罢。”淑仪望她母亲笑了一笑说:“父亲真是气苦了,怎么叫我亲自去拜托云哥哥。”三姑娘也是一笑,便吩付自家一个仆妇说:“你们替我将云少爷请得进来,说翠姨死了,他想是已经知道,说我有事烦着他。”
仆妇点了点头匆匆而去。且说云麟清晨早起,已得了里面消息,说翠姨寻了死,是因为老爷责备她做出不端的事,羞愤自缢。云麟一听,还疑惑因为日前之事,不觉又惊又痛,忙忙洗盥完毕,只管在房里颠倒价走,心里十分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