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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乃至反感于眉间尺称他为“义士”,才能真正理解黑色人何以要冷然、傲然地称“仗义、同情”这些“先前曾经干净过”的东西,“现在都成了放鬼债的资本”。这里划分了站立的人和跪着的奴隶、献媚的奴才的界限。
2,鲁迅“孤独地面对着大海”创作《铸剑》
《铸剑》是什么时候写的呢?有人说是为了提倡向发动了“四•;一二”反革命政变的蒋介石复仇而写的,这个说法难以成立。《铸剑》末尾处,鲁迅写了八个字:“一九二六年十月作”。在1935年写的《故事新编》序言里,他也说:《铸剑》是一九二六年秋天在厦门写的,那时一个人住在大石屋里边,很孤独地面对着大海写的。更早的时候,1932年,鲁迅也曾说过,《铸剑》和《奔月》都写在厦门。他写完之后没有寄出去,因为二六年秋天以后,鲁迅的事情非常多,要忙着上课,忙着向厦门大学中文系交研究成果,即整理《古小说钩沉》,又要完成《朝花夕拾》里的几篇散文,还通过多次书信往还决定要不要离开厦门到广州中山大学去。然后,把那个学期打发完了之后,他带着几个学生搬家到了广州,任中山大学教务主任兼文科主任。他那段时间是极度繁忙紧张的,没有时间把作品改定寄出。鲁迅的写作习惯,按他给叶紫的一封信中说是:“立定格局之后,一直写下去,不管修辞,也不要回头看。等到写成后,搁它几天,然后再来复看,删去若干,改换几字。”他说的是他的创作经验,写作品是一口气写下来,不回头,连修辞也暂不考虑。等写成以后,搁几天,冷静下来,才修改。厦门写作的作品,到广州才定的稿子。1927年4月3日,他在日记里面,记了五个字:“作《眉间赤》讫”,“讫”是“了结”的意思。《铸剑》发表时题名《眉间尺》,收入《故事新编》时,才改为《铸剑》,以便使《故事新编》里作品的题目都统一成两个字。1927年4月3日定稿,4日将作品寄出去,那时离“四•;一二”事变还有七八天,离广州的“四•;一五”事变(广州发生的反革命事件)还有十几天,那么鲁迅能用《铸剑》提倡向蒋介石复仇吗?我想这是不可能的。这是有的学者牵强地想提高鲁迅作品的思想性而作的生硬解释,其实这会使作品的真正意义变味。鲁迅能未卜先知八九天后的大屠杀吗?不可能的。“一九二六年十月作”是鲁迅注明的时间,是靠得住的。这位学者的不科学的说法,用意是为了防止把《铸剑》看成武侠小说;如果把《铸剑》当成武侠作品,好像是污辱了鲁迅。他们认为武侠小说是不好的,是很恶劣的,是精神鸦片烟,于是便称《铸剑》为历史小说。可孰不知历史上有“头颅相咬”的事实吗?鲁迅自己说过,《故事新编》是“神话、传说及史实的演义”,这三者他是区分得很严格的,决不会把《铸剑》看作什么历史小说。而且鲁迅对武侠小说也有自己的看法,他写出这样一篇充满原侠精神的作品,绝不是偶然的。他十二三岁的时候,已经读过《剑侠传图》那样一些书,也读《吴越春秋》、《越绝书》等书,他曾经给自己起过一个号,叫做“戛剑生”,就是身佩宝剑,富有侠士气质的人。按照记载,他小时候就做过许多侠肝义胆的事情,长大以后,因为崇敬故乡有侠士气的人,特意编了《会稽郡故书杂集》。对于秋瑾这样的女侠,尤其是非常敬佩的。在早年的《中国地质略论》这篇文章里,他正面肯定了豪侠之士,认为豪侠之士是一些爱国者,他热情地说:“吾知豪侠之士,必有悢悢以思,奋袂而起者矣。”意思是,面对着中国被列强瓜分的局面,我相信那豪侠之士一定会起来行动的。在讲自然科学的文章里,都这么写,他的思想便可见一班。五四时期,他在《中国小说史略》里面评价清代的侠义小说的时候,说过“侠义小说之在清,正接宋人话本正脉,固平民文学之历七百余年而再兴者也。”五四时期,周作人曾把《七侠五义》、《水浒传》、《西游记》、《三国演义》、《聊斋志异》等都称之为“非人文学”加以排斥,鲁迅则在《中国小说史略》里对《三侠五义》(即《七侠五义》),作了很有分析的肯定,虽然也有批评,如说侠客们老是当大官僚保镖,但主要是肯定,从小说写法到所体现的侠义精神等方面,他都是有所肯定的。《铸剑》的主角宴之敖者,用的是鲁迅自己用过的笔名。鲁迅曾经在1924年编过一本美术方面的书,收集古代的砖瓦上的图案,叫砖文杂集,用的笔名就是“宴之敖者”。而且这个宴之敖者生长在“汶汶乡”,“汶汶”意为昏黑,昏暗不明,也就是说他生长在黑暗的世界里,他是黑暗社会的愤世者,这个人物从外貌到气质,都有点像鲁迅。从这些方面可以看出,原侠精神和革命思想都融入了鲁迅的灵魂。《故事新编》从创作方法上说是表现主义。所谓表现主义,是作者把自己在一个时期积蓄的内心体验通过一种外在的形象,把它表现出来,表现的是作者自己的感情乃至人格,无论是《补天》还是《奔月》、《铸剑》一直到《理水》、《非攻》、《出关》、《起死》,都是这样的。详细的解说可看我那篇《鲁迅与表现主义》的文章。
今天我们对《铸剑》的有关问题,作了解释和澄清,形成许多看法,供大家参考。就到这里吧。
钱理群 与鲁迅的生命相遇——谈《野草》中的哲学与想像力《野草》中的哲学(1)
钱理群,男,1939年1月30日生于四川重庆,祖籍浙江杭州。1956年并入中国人民大学新闻系,1960年毕业,先后在贵州省安顺地区卫生学校、地区师范学校任教。1978年考取北京大学中文系文学专业研究生,1981年毕业,获文学硕士学位。同年留校任教至今。现为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现代文学专业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中国现代文学专业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中国现代文学的研究与教学,主要著作有《心灵的探寻》,《周作人传》,《大小舞台——曹禺戏剧新论》,《丰富的痛苦》,《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等。
拓展阅读
《野草》鲁迅著,人民文学出版社
《两地书》鲁迅著,人民文学出版社
《鲁迅传》曹聚仁著,东方出版社
今天给大家讲鲁迅的《野草》;主要分两个部分来讲,首先讲《野草》里的哲学,或者说《野草》在鲁迅文章中的特殊地位,即我们为什么讲野草。第二部分讲《野草》里的想象力。
鲁迅对朋友说过,他的哲学都在《野草》里——《野草》露出了鲁迅灵魂的“真”与“深”,相对真实、深入地揭示了鲁迅的个人存在,个人生命的存在与个人话语的存在,《野草》只属于鲁迅自己。《野草》也就成为我们接近鲁迅个人生命的最好途径,窥见鲁迅灵魂的最好窗口。
1,进入鲁迅的世界
先讲第一个题目,为什么大家到大学来学鲁迅的作品,首先建议大家读《野草》,那么《野草》在鲁迅作品中占什么地位呢?大家读鲁迅的作品很多了,普遍反映鲁迅的作品比较难懂。他难懂在什么地方呢?通常的说法是鲁迅的时代背景比较复杂,我们不了解这时代背景,所以很难进入作品。其实,我想这不是我们阅读作品的障碍,因为如果不知道时代背景,可找一些研究鲁迅的文章来读。我想鲁迅作品的难懂就难在你很难知道鲁迅真正在想什么。关于他自己,鲁迅说,我所想的和我写的是不一样的,他又说我为自己写和为别人写是不一样的。这就麻烦了,我们看到的是他写出来的,但他说我想的和为别人写的不一样,这就使得我们读者很难真正了解鲁迅的“所想”。是什么意思呢?先说“所说”与“所想”的不同,鲁迅曾说:“偏爱我们的作品的读者有时批评说,我的文字是说真话的,这其实是过誉,……我自然不想太欺骗人,但也未尝将心里的话照样说尽……发表一点,酷爱温暖的人物已经觉得冷酷了,如果全露出我的血肉来,到那时还不唾弃我的,……这才真是我的朋友,倘使并这个也没有,则就是我一个人也行。”这话是说得相当沉重的,鲁迅在去世前,还写过一篇文章,题目就颇惊心动魄:《我要骗人》。文章讲这样一事,早晨则出门,就被子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捉住了,好是小学生,在募集水灾的捐款,我深知官场的腐败,小女孩辛苦募集来的钱,连给水利局的老爷一天的烟卷也不够的,但是而对这连鼻子尖也冻得通红的真诚的女孩,我能对她说:这一切都没有意义的这样的“真话”吗?我非但不能,而且还带着她,把大票换成零钱,付给她一块钱,她非常高兴,连声称赞我“是好人”,还写给我一张收条,说只要拿着它,就无论走到哪里,都无须再出捐款,小女孩走了。鲁迅看着小女孩在冬天的早晨里越走越远,他的手上还留有小女孩的手温,但此时的手温火一样烧灼着鲁迅的心,因为他骗了这个孩子,鲁迅进一步提出问题,我现在能不骗人吗?比如说,我那80岁的老母亲,她总希望死后能够上天堂,我明知道他死后是不能上天堂的,因为没有天堂,但我能对母亲说这样的真话吗?我得骗她说,老母亲你做一辈子好事,死后一定上天堂,鲁迅于是痛苦地想到现在“也还不是披沥真实的心的时光“,又写下了“我要骗人”这四个大字,鲁迅这番自剖是十分感人的。我常想,说真话固然很不容易,而公开承认“我要骗人”,正视自己既渴望说真话、又不能不骗人的内心矛盾,这是更加难得,需要更大的勇气的。鲁迅的“所想”与“所说”的正是反映了这样的“说真话”与“骗人”的两难选择的困境。
再说为自己写和为他人写的不同,鲁迅为哪些人写呢?鲁迅说我是为三种人种人写作,一是那些为中国的改革而“奔驰的猛士”,他们在寂寞中奋战,我有责任为他们呐喊,给予哪能怕是微弱的慰籍。一是那些“如我年轻时候似的正做着好梦的青年”。正是因为他们,我必须在作品中“处处给予一种不退走,不悲观,不绝望的诱导”,而对内心深处所感到的悲凉感有所扼制(何况我对于悲凉感本身也是持有怀疑的。)鲁迅写作的第三个对象很特别,说是他的敌人。鲁迅说,我的敌人活得太愉快了,我干吗让他们那么愉快呢?我要像一个黑色的魔鬼那样,站在他们面前,使他们想到他们的不圆满。因此鲁迅不愿意在敌人面前过多地显示示自己内心的悲凉与痛苦,以免使他们感到快意,为敌人,鲁迅也要把自怀包裹起来,鲁迅说,我看痛苦,我像匹狼一样躲进丛林里去,自己舔干自己身上的血,只有在极少数的情况下,鲁迅是为“自己写”,就多少发表一些真正属于自己的极端黑暗、冷酷的内心体验,吐露一部分自我真实的灵魂与血肉。但也只是“一些”、“一部分”而已,不仅因为鲁迅自觉地不将心里的话说尽,更是从根本上说,“我”的(以及人类的一切)所想与所说都是背离的,人的内心思想,生命体验,一旦用语言来表达,就发生了扭曲,即鲁迅所说,“当我沉默的时候,我感到充实;我将开口,同时感到空虚”。
但鲁迅毕竟还有自己的著作,而且这些著作是有一个文体上的分工的:大体上说,他的小说(特别是《呐喊》、《彷徨》),他的杂文,基本上是“为他人”写的。而他的被称为“散文诗”的《野草》可以说是“为自己”的:鲁迅对朋友说过,他的哲学都在《野草》里——《野草》露出了鲁迅灵魂的“真”与“深”,相对真实、深入地揭示了鲁迅的个人存在,个人生命的存在与个人话语的存在,《野草》只属于鲁迅自己。《野草》也就成为我们接近鲁迅个人生命的最好途径,窥见鲁迅灵魂的最好窗口。《野草》常常写于深夜。鲁迅说:“人的言行,在白天和黑夜,在蛳和在灯前,常常显得两样。(只有在)夜里,……(人)不知不觉的自己渐渐脱去人造的面具和衣裳,赤条赤地裹在这无际的夜絮似的大块里。”不仅要脱去“面具和衣裳”这样的伪饰,“衣裳”之下更有“皮肤”;鲁迅正大是要穿透“皮肤”的伪饰,剥落出血淋淋的骨肉的“真实”,凝视那历史、文化、生命中最深层次的“真实”。这是“肉体的凝视”,并不是的有的人都有勇气正视这血淋淋的真实。尽管人类的历史,中国的历史,本世纪的历史,都充满了血腥气,但却有众多的知识分子,众多的著作竭力回避,以至掩饰。因此鲁迅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