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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情肆意-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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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里有数。你赶紧回去,我不叫别再出来了!”

    “是!”

    

    进到帐中,炉子烧得暖暖和和。没有人迎过来伺候,赛罕颇有些意外。看到内帐亮着灯光,把自己身上的浮雪扑干净,不往案前坐,直直走了进去。

    地上已是多加了两层厚厚的毡毯铺得平平整整,此刻人又跪在榻上为他添着被褥。许是风雪声大,她根本就没听到有人进了帐,口中还念念叨叨着背诵,好是专注。

    赛罕不出声,负手立在屏风旁,仔细听着。

    其实,她真是学得快,发音好,送气也把握得准。只是这一旦连成句,连成篇,就难免带了中原的声调,且是柔声软语、清甜发腻,难怪当初军师木仁说一听就知道她是吴越口音。刚强硬气的蒙语被她说成了江南小调,这还了得?真要去了大营,不需瞧她这样子,张口就得招来是非!

    唉,慢慢儿来吧。暴风雪来了,今夜的当务之急是把她挪上床

    作者有话要说:

 第20章 同榻难眠(上)

    

    江南生,京城长,总当自己已是见识了从南到北所有奇景天象,岂知这一刻切肤体会,雅予方觉曾经都是水中观月,隔了砖瓦,隔了城池,甚而隔了另一个尘世!如今扔在这茫茫旷野之中,天地纯粹,帐外明明是在下雪,却这狂风抽打的声响咆哮着压来,入在耳中仿若塌了天的暴雨冰雹,皮毡的帐子被摔砸得只如一瞬吞卷的小舟挣扎在惊涛骇浪之中。

    曾是一刻雅予觉得那帐顶已被掀去,坚硬的雹子就要劈头盖脸砸下来。这究竟是谁犯了天怒?幼时奶娘讲的那些神啊鬼的统统下凡、统统来作祟也不及此时天谴一般的恶劣。冷已是顾不得了,如此风雪之下,什么火炉、什么被褥都是虚设,四下里都是风,都是雨,寒气穿透了毡毯把那**的冷直刺进骨缝里。抱着被蜷缩着,雅予哆哆嗦嗦,只觉得天根本就不会再亮了

    相与她这边活不出去的苦,对面的景象仿佛是另一世。高几边燃了灯烛,清亮柔和的光把那张铺了厚厚被褥的睡榻照得那么暖和。那人手中执卷靠在床头,外袍褪拢在肩上露出淡青的中衣。双眉展,眼波静,神情如此专注,一页,一页,帐外的风雪充耳不闻,周遭的一切似都于他无扰。

    雅予看着,看着,眼中恍惚,心里狠狠地怀疑这可是梦中幻景?还是他那边果真与她不是一处天地?

    “睡了?”

    低沉沉的一声问混入那翻页声,雅予没听真。正是疑惑,忽见他手腕一歪闪开了书,顿时四目相接。雅予呆呆一怔、不及转了眼神,甚是尴尬,赶紧摇摇头。

    “既是没睡,去把三哥那本手记给我找来。”

    “是。”

    雅予边应着边万分不情愿地往起爬,原本觉着这棉被根本不顶事,可一旦离了才知道那是多难得。裹着小袄,瑟瑟如一只草窠里的小蚂蚱,冷得直跳脚,又怕现在他眼里,只得哆哆嗦嗦小跑着往外帐去。

    外帐大,足容百人,此刻只燃了一处火把,黑暗庞大,阴霾森森,那暴风雪的咆哮越发像鬼怪翻天一般吓人。雅予咬着牙不往那暗处看,急急在书案上翻找。咦?怪了!乌恩卜脱那本手记平日就放在眼前,每天擦每天见,这,这怎的半天寻不着?难不成真是有鬼了?

    “啪!”帐顶上重重一声,炸雷般拍入耳中,雅予吓得“啊!”一声蹲在地上。黑洞洞的帅案下冷风飕飕,仿佛那帐帘一呼扇一呼扇已是吹挑开。雅予赶紧闭了眼睛,双手紧紧捂着耳朵,心里各种神灵叫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最后叫到了爹爹娘亲鼻子一酸,泪哽在喉中。

    不知道在案子下蹲了多久,直到那冷又战过了怕,这才撑起僵成一团的身子重在案上翻找。无论她是以为撞了鬼,还是迷了心,那手记就如从未有过消失得无影无踪。回头看看内帐安静静流出的灯光,雅予不知怎的竟是不敢回去复命,许是许是这帐内帐外所有的鬼加起来也不如里头那个阎王可怕。定定神,转身在书架上一本一本翻找。从前觉得一个人行军打仗还带了这么多书,多少算得上个“儒”字,此刻,雅予只觉得这统统都是为了刻薄她而来!

    翻遍了,找遍了,还是没有。空荡荡的汗帐再无旁的去处,见鬼了,真的有鬼了沮丧之余,眼睛忽地落在帅椅脚下一个小木匣子。这是何时有的?犹豫一刻,蹲下打开,第一本就是那手记

    

    “冷吧?”

    没有责她拖了这半天,也没有一副冷冰冰的主子像,他竟是双手合拢握住了她,雅予那筛子一般发抖的身子即刻惊得僵直。

    “冻坏了。”

    不知是不是真的冷得要死了出了幻像,还是那柄小烛的光实在迷惑,总之,雅予怔怔地被握着,觉得他这边果然暖和得很,风声都似小了

    赛罕微微一笑,拍拍身后的榻,“来,上来睡,这儿暖和。”

    这一句针扎了一般,雅予甩开他的手,受惊的小兔子似地逃回铺上,一出溜钻进被中。

    冻了这一场,如今裹了被子也止不住抖。哆哆嗦嗦地藏着,眼睛忍不住还是寻了那光亮去。他那边又开始看书,像是什么都没说过,没做过。雅予盯着,盯着,冷一刻不曾减缓反倒越来越甚,仿佛饿极了的人,刚刚推辞掉嗟来之食,此刻竟是不知羞耻地觉得可惜起来

    赛罕又翻看了几页,觉得那头儿差不多了。放了书,起身,走到她铺前,蹲下,“走,过去睡。”

    不吭声,被里的脑袋用力摇了摇。

    她当她藏得挺好,谁知那大手不由分说就伸进来攥了她的手腕子。雅予惊得正是要叫“无礼”,谁知那腕上的手轻轻把了脉,这才想起他是大夫,一下就老老实实了。

    “地上寒,这么阴一宿可不单单是冻着,那可就是,”他低头,恍恍的烛光中对上了她的眼睛,“嫁不得人了。”

    雅予脸腾地红了,抽了手缩回被中紧紧闭了眼睛。

    得,赛罕在心里笑了,这句话还不如不说。

    “这么着,你睡床。行了吧?”

    雅予悄悄琢磨,这么大方?他能这么大方?又想想,怎么不能呢?这几日为了她吃的,饭菜都安置得汤汤水水又软又可口;还为了她保暖添了炭盆。冻僵了的头脑再不及多思虑,直劝自己:冻坏了可是自己的身子,管他为的什么,先撑过这暴风雪再说。横竖,横竖他不怕冷,让给她,他也冻不着。

    “怎么?还得我抱?”

    他真的伸手过来,雅予赶紧睁开眼往起爬,拖了被子,跌跌撞撞地就坐到了榻上。

    烛光亮,床铺得厚厚软软的,看着就暖和,和地铺真真是不一样!

    雅予小心地把那床盖过的被子卷起来,把枕头也叠放上去。裹着被子坐在床边只等他拿走铺盖自己就好躺下了。

    赛罕走过来,弯腰,两臂猛地托起那轻飘飘的人,不待她反应就扔进了床里。

    雅予惊得叫,“你,你这是做什么?”

    “能做什么,睡觉。”赛罕拿下外袍扔到了架子上,把枕头拽过来摆好,安安稳稳躺了下来。

    “啊??你,你也睡床?”

    赛头扭头坦坦然然地看着她,“不睡床睡哪儿?”

    “你不是说,不是说”雅予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我说了你睡床,可我说我睡地了么?”

    雅予瞪大了眼睛,苍天啊,人还能,还能无耻成这样??哆哆嗦嗦仍然一股火起!掀了被子就想越过他下床去。

    “你敢。”

    雅予一僵,再不敢动

    他有限,他说话做事向来有限。短短相处的时日,雅予几乎是战战兢兢地在生死的边缘学会了揣摩他,不能说透彻,却常能猜个七八分。只这两个字,语声不大,却是那语气如此阴沉。雅予僵着不动,不往前去,也不往回退,甚而都不敢回头看他一眼,不想看到与逃离那一晚一样阴狠的目光

    吓着她了。赛罕莫名有种当年训狼崽的感觉,只是心里却不似当初的爽利。伸手拉了她,“过来躺下。”

    雅予只觉得浑身僵硬,却是顺着他的手躺下来,小心地往后撤撤方才裹了自己的被子。

    赛罕打开自己的被子摊开来,盖了自己一并也盖了她,“我不能特意给你添张榻,懂还是不懂?”

    “嗯。”

    她乖乖点了头,只是这顺从不知为何让赛罕有些别扭,他是当真没想吓她,看着她缩在被中只戒备地露了眼睛,正想像揉搓诺海儿似地揉揉她,手到了半空又收了回来,掖了掖被角,“你怕我怎么着啊?”

    怕他怎么着他为的是她的病,她信。只是,她也真的怕。可她能说什么?怕他杀她?一时半会儿他绝不会。怕他非礼?这话怎么说出口

    “明儿,明儿能不能多生两个炉子,地铺,地铺也不冷。”

    “不能。”

    “牛粪那么些,又不值银子”

    “太热,我流鼻血。”

    流鼻血?再想起那十个冰袋子,雅予禁不住蹙了蹙眉,“你当真那么怕热?”

    “嗯。”

    “那夏天你怎么过?”

    赛罕长吸了口气,想想还是不告诉她了,“我自有办法。”

    雅予想不出还有这种人,还有这种毛病,是虚火还是内热?可他这么壮,哪里像有病?想不通,只在心里悄悄撇撇嘴,你就是太张扬,烧的。

    “睡吧。”

    “嗯。”

    

    折腾这半宿已是后半夜了,帐外暴风雪愈行愈烈,帐中寒气逼人。这么恶的天气,草原上也不多见,明早怕是连帐帘都打不开了。

    一时念着营中兵士,一时又惦记大营的牧民,赛罕睡不着干脆侧身躺了。身边的人好是安静,可就着将残的烛光看到那对睫毛绒绒颤颤,气息也不闻。心想这头一夜同榻而眠,没吃药又没捏脚,她定是睡不着,倒不如把她耗乏些。

    “鱼儿,鱼儿?”

    “嗯,”雅予怕又生事本想装睡不理他,可头一次听他这么叫,竟是有些无措,鬼使神差地就应了。

    “今儿让你背的那篇文背下了么?”

    “背下了。”

    “背给我听听。”

    唉,果然生事

    大半夜背书,雅予也不敢驳,只好睁开眼睛,一字一句背起来,尽力发准音。

    帐外是狂风暴雪,帐内是一支小烛,小烛中是她柔柔软软的语声。这意外的组合如此绝妙,赛罕听着,一时很是受用。只是这受用的时候太短,不一会儿她就一字不差地背完了。

    “你觉着怎样?”

    他反问过来,雅予不知该怎么答,想起前晌他对她的字那般不屑,此刻自己也不好说究竟背的怎样。

    “单个的音都还过得去,只是这一连成篇,说成话,就不成了。”

    “怎的不成?”

    “你总是褪不净汉话的声调,拐在蒙语里,四不像。”

    他这么一说,雅予自己虽不觉,可也觉得该是这么个理。

    “依我看,你别急着背书,要先学话,学语气,找个你听过的女人的语气,仿着来。”

    “听过的女人?”雅予轻轻咬了唇努力想着,谁呢?她见过的胡族女子本就寥寥,真正说过话,熟悉语气的只有两个。“诺海儿?”

    “诺海儿不行,那还是个娃娃。”

    “那还有一个,就是,就是托瓦的大妃了。”

    “托瓦大妃?”赛罕一挑眉,“那粗壮的肥婆,那日寻死用了我三个兵士才摁住她。一日吃一头牛,那形状也得吃了两百多年了。

    扑哧,雅予再屏不住笑出了声,想着那女人的模样实在是如他所述,这便掩了口吃吃笑个不住。

    “瞧瞧,糟蹋旁人就能把你乐成这样?”

    他懒懒一声,一如既往的沉、冷、不起波纹,越发添了趣儿,雅予藏在被中乐得涨红了脸,只看到被子颤颤的。

    “我只认得这两个,再没了。你说怎么办?”

    好半天平息,她才露了个小脸,这回倒是认真敢看他了。

    “我说啊,你往后说话的时候就念着我。”

    “念,念着你?”

    “不是瞅我怎么都不顺眼么,念着我,语气自然硬。”

    雅予又忍不住要笑,强屏了,“嗯。”

    “扑”,灯烛灭了,帐中一片寂静

    他果然是火力壮,侧身躺着,热热的身暖拢着裹了被的她。两个人这么挨着,好暖和,绝非多添一床被就能有的温暖。其实,这么着也不尽是不冷了,像是像是也不怕了,这么个人在身边,天就算是真榻了,也砸不着吧

    “鱼儿,”

    “嗯,”

    黑暗中,他的手指轻轻点住她的唇,“你吃过樱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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