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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他们问起你的原因,你怎么答呢?难道实话实说,说给那人面兽心的雇主禁锢起来强奸吗?”
这么一听,我吓得手足发软。
只定一定神,立即不顾一切地,连房门都没有叩,就推门进去。
两个菲佣都惊惶地望着我,不晓得反应。
我冲到露茜面前问:
“我听到你说什么,是不是真的?”
露茜望了莉迪一眼,她的头已经垂到胸前去。
露茜这才说:
“的确如此。莉迪来到香港,那姓陈的雇主去机场接机,竟把她带回自己的一层公寓去,当晚就已经把她奸污了,并且一直把她禁锢在那儿。整整一个多月的时间,连门匙也不给她,房子里也没有电话,完完全全地叫天不应,叫地不闻。”
我突然察看到莉迪深棕色的皮肤,绷得紧紧的,眼大鼻直嘴小,还有那一身充满着青春的曲线。天,不是不吸引的,就为此而引来了劫难。
我怜惜地握着她的手,差不多不能相信她的悲惨遭遇。
“后来怎么找到了你?怎么逃出来了?”
“莉迪为了要逃走,只好由反抗装作驯服。”
“于是姓陈的戒备松了,让她走出来。”我连忙问。
“戒备是松了,但不是让她走出屋外去,只是答应给她零用。莉迪拿了零用,把张一百元纸币装在信封内,里面写上字条,请拾到信的人,发挥慈善心肠,为她拨电话找我。我是莉迪唯一的在港的亲友。”
“有人肯这么做?”我问。
“写到第六封信才有回应。”莉迪轻轻地答。
唉,前头的五百大元一定是放进那些事不关己、己不劳心的人的口袋里了。
算了吧!终会遇上不肯白占便宜的公正人。
露茜继续说:
“我忽然收到这么一个电话,说是我的菲律宾朋友莉迪请我尽快去找她,却没有留地址电话。”
莉迪解释:
“从机场被陈先生带到他那层公寓,究竟方向位置如何,我也不清楚,合约上的地址怕是假的,我当时一点办法都没有。”
“后来怎么找到你了?”我心急地问。
露茜说:
“我问清楚打电话来的人,得到莉迪字条的经过,于是对他说:
“‘朋友,是否愿意多赚两百元?’”
“对方怎么答?”我忍不住又插口。
“对方问:
“‘要帮你干什么事?’
“我答:‘带我到你拾到这信件的地方去,调查一下我朋友的所在。她留给我的口讯是她已到香港,可是不知身在何方,我很担心。’
“对方想了一想,说:
“‘免除担心是要多出点钱的。’”
我轻轻叹一口气:
“那人结果要多少?”
“一千元,我答应了。钱收到口袋之后,结果,他相当尽责,把我带到跑马地一个建筑在平台上的一系列老式四层高楼宇之前,把拾到写上求助字样信封的地点指给我看。
“我当时着急了,抬头一望,虽是四层高的楼宇,却有好几个单位。假设莉迪是住在其中一个单位之内的话,又往哪儿去找呢?
“那拾到信封的男人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他是个修理传真机的技工,就是刚好要到这地点来的缘故,所以拾到地上那封信。再往深一层问他,他也不懂这几幢旧房子究竟住了些什么人。
“正在彷徨,他倒来给我出主意,道:
“‘我跟这儿报摊的阿平相熟,报摊摆在这光明台有三十年了,这儿的住客都晓得七七八八,我去问他,或会有一点消息。’
“我一手抓着对方问:
“‘先生,这项服务要多少钱?’
“对方望望我,咬一咬下唇,说:
“‘都包在那一千元之内了。’
“我忙说:
“‘那真谢谢你了,你知道打工仔的收入不多,我们每个月既要交祖国税项,还要养家。’
“‘谁不是这样了?’对方说:‘别多话了,先把事情办好再说,我叫阿刚。’
“于是阿刚把阿平找到了,一问,那阿平想都没有想就拍拍阿刚的肩膊说:
“‘我呀!继承父业,管这报摊多年了。阿刚,你不是不知道的,小时侯我就开始送报纸,所以呀,这一带住了些什么人,我了如指掌,连哪一门、哪一户有什么大事发生,我都有所闻。’然后一拍胸膛,道:‘是个名副其实的地保呀,你找人找对了。’
“‘那么,说呀,这最近一个月有没有一个新来上工的菲佣,叫莉迪的?’阿刚问。
“‘没有,这儿所有的菲佣都是我的好朋友兼学生,我教她们讲广东话,她们教我讲英文,天天鸡同鸭讲,沟通畅顺,我全晓得她们,没有一个叫莉迪,也没有新来上工的。’
“我当时失望得不能再失望了。
“情况有可能是莉迪的求救信,不知如何的被带到这一区来,实际上,她并不住在这里。
“若是如此的话,往哪儿去找莉迪呢?
“我急得眼睛发红了。
“阿刚和阿平面面相觑,阿平说:
“‘究竟怎么一回事?把情况说详细一点,或有办法。’
“于是阿刚把故事再讲清楚了一遍。
“阿平很仔细地想了一会,摸摸下巴,缓缓地说:
“‘的确没有新来的菲佣在这区出入。不过,’
“他忽然又停顿了片刻,才说:
“‘在这两个月,我们光明台有户姓蔡的人家移居加拿大去了,也没有把房子卖出去,只托他的一位亲戚管理。那位陈先生每隔两三天就来巡视一趟,有一点倒很奇怪的。’”
我急问:
“什么奇怪?”
露茜吞了一口涎沫答:
“不单只是你急急追问,连我和阿刚都急问:
“‘什么奇怪?’
“阿平就摸摸他的陆军装,说:
“‘可又不是常住在这儿的人,竟然每三两天来就带着一大篮一大篮的超级市场食物,开头我并不太在意,可是,有一次,看见他挽了一篮食物上楼,下楼离开时却两手空空。’
“我跟阿刚对望了一眼,他说:
“看来,那一座是唯一的线索了,对不对?”
四'梁凤仪'
“我点头,立刻请阿平带着我们到那一座那个单位去。门是关着的,我们按了门铃,很久都没有回音。我忽然心血来潮,用菲律宾的语言大声喊莉迪的名字,忽然就听到她在里头哭嚷:
“‘露茜,露茜救我!’
“‘怎么救你?莉迪,是你吗?’
“‘是,是我,我被关在这儿,没有门匙,开不了门’
“我回身望阿刚,问:
“‘我朋友被关在里头,怎么办?’
“才说完了,我又大声对莉迪说:
“‘莉迪,你放心!我会救你,我现在去报警。’
“莉迪立即大叫:
“‘不,不,露茜,千万别报警,千万别报警,先把我弄出来再说。’
“我当时真是急坏了!门紧紧地关着,根本没有办法打开,难道破门而入吗?”
复述这段经过时,露茜的表情活像犹有余悸。
我也被感染着,问道:
“快说,后来怎么样?”
“后来,还是那为阿刚想了办法,嘱阿平把附近的一个开锁的工匠炳叔找来,希望他用百合匙把门打开。
“那炳叔很严肃地对阿平说:
“‘行有行规,我们干这活儿的,不能说谁付我们钱,我们就替谁开那一扇门,那还了得吗?你们这几个,有哪一个人是户主?’
“一番话,讲得我们面面相觑。
“阿平拍拍他的肩膊说:
“‘炳叔,都是朋友,帮个忙吧!’
“‘不行嘛!万一有什么意外发生,可连累了我,总得有个人要把身分证抖出来负责。’
“我这么一听,就说:
“‘你抄我的身分证及雇主名字吧。是这样的,我雇主跟这户的主人相熟,他到中国大陆去公干了,没有把门匙留下来,又有要紧文件留在家中,故此授权我家主人设法把门打开的。’
“那为阿刚倒也算难得了,他一直帮忙劝炳叔答允,令我十分感动。
“阿平最终还说:
“‘她既然肯给你抄身分证及雇主姓名地址,你不就放心了,快手快脚帮这个忙吧!’
“于是炳叔就动手,试用百合门匙把大门打开了。门一打开,我和阿刚先打发了炳叔,才走进房子里,在其中一间睡房里,把蜷伏在床上发呆的莉迪找着。”
我下意识地吁了长长的一口气,莉迪终于脱险了。
我轻喊一声。
“莉迪!”
可怜的小莉迪抬起头来,那对深棕色的眼睛不停地眨动着,竭力阻止在眼眶内打滚的眼泪流下来,有一点点的激动,更多的怕是难以形容的痛楚。
“就是这样,你跟露茜来到我家?”
莉迪点头,说:
“太太,请原谅。我不是存心欺骗,但在这种情况下,是没有可能取得原雇主的解除合约意愿书,以便我能在香港另找工作。但是,太太,我不能返回家乡,故此不能生事,不便报警,只希望慢慢想办法把新的工作合约拿到手。”
“为什么呢?”我问:“是为了要养活家人?”
我就曾听她与露茜提起过。
莉迪点头。
“她还借下了一大笔安顿母亲及弟妹生活的费用,以及供未婚夫念大学的学费,才来香港的,赚不到外汇,不但不能生活,还无法还债。”露茜代莉迪解释。
“太太,请原谅我,请收容我,请救救我。”
我一时间无辞以对。
突然,脑海里翻动着几个可怖的画面。
我见过那姓陈的男人,一下子想象的出他向莉迪施暴时的凶残相。
世界上竟有如此畸形的令人发指的坏蛋!
我忽然怒从心上起,大叫一声:
“报警,一定要报警,将他绳之于法。”
突如其来的这一个反应,把面前的两位菲佣吓呆了。
“莉迪,不能就这样让他逍遥法外,这种人是社会败类!”
“不!”莉迪近乎尖叫。
我被她的这个强烈的反应吓呆了,下意识地提高声调嚷:
“为什么对这种有神经病、性虐狂的色魔,让他为所欲为之后,还甘心哑忍?这儿是香港,是文明而且法治之区呀!”
我气得什么似的。
菲律宾佣人的智慧真是低一等吗?我们怎么可以甘于被辱?女性的尊严与做人的矜贵何存?
我完全不明白莉迪有什么理由要这样偷偷摸摸地活下去。
我稍回一回气,继续说:
“莉迪,你以为这种人能忍让,他还不是跑上了门来,要向我算帐?”
“为什么会知道我们的所在?”莉迪的声音无奈得来近乎凄厉。
“一定是我带你逃了出来,那姓陈的东西四出寻访,把那个开门锁的人寻着了,得出了太太的姓名。”
知道了我的姓名,也不等于晓得往哪儿找我,可是,这问题都不严重,反正这种人若不自投罗网,也侦骑四出去把他抓回来绳之于法。
我于是说:
“不管了,已约他明天上我办公室来要答案,那时我就报警。”
莉迪忽然两眼发直,面无人色,直挺挺地跪在我跟前,也不发一言。我吓死了,道:
“莉迪,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报了警,我未婚夫就知道我被污辱过,他不会再娶我了。太太,求你,求你网开一面。”
天!这是个什么时代、什么世纪了?
我以为自己在做梦,或走进时光隧道,往回走了一百年。怎么可能还会有为了一个男人争取他自己的前途,而如此飘洋过海,离乡别井,千辛万苦,甘作奴婢,还需要忧虑在重劫凌辱之后,要受他摈弃鄙夷?
我下意识地扶起了莉迪,说:
“不可能,你是无辜的,受了损害,他应该谅解你、安慰你、怜惜你才对。不是为了他的学业前途,你根本不会有这番苦难,对不对?”
“不!”莉迪依然固执地一边流眼泪,一边猛地摇头,说:“我未婚夫在我来港工作前曾经声明,不管任何情况之下,如果我不保持清白之身,他不会跟我结婚。他这个要求无非也是爱我的表现,我是答应了。”
我气得整个人抖动起来了。可恶的人,根本不止一个。除了那姓陈的色魔之外,这莉迪的未婚夫实在不遑多让,都是丧心病狂、肆虐女性的坏人。在我的观念上,莉迪的未婚夫比陈清华更坏。姓陈的说到底与莉迪非亲非故,他也可能是神经有问题,才会把个菲佣申请来港禁锢起来施暴,发泄兽欲。
身为莉迪的未婚夫,跟她既有爱情,又承受对方恩惠,竟可以如此无情绝义地将一条无形的贞操带锁在莉迪身上,然后推她到异乡干活谋生来供养自己。前者是暴戾,后者是阴险。
在现世纪内,对付前者,可以有出路,只需绳之于法;应付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