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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没想到,去那儿以后会怎么样啊?”
“我对那方面很生疏,不知道会怎么样,可能不会太轻松。”
“那就没必要去。”
凛子端详着久木的脸,
“你也不愿意去吧?”
“当然……”
“那就明确拒绝好了。”
凛子说得简单,上面决定了的事,下属是不可能拒绝的,
“不行吗?”
凛子的目光又落到了那封信上。
“会不会和这封信有关系呢?”
“说是没有关系……”
“到底有关系没有呢?”
“不太清楚,似乎有点影响。”
“简直太可恨了。”
凛子抓住久木的手摇晃着,
“这不正合了他的意吗。他的目的达到了,你吃了大亏,你就甘心吗……”
不甘心又有什么办法呢。久木苦苦思索的时候,凛子坚决他说:“坚决拒绝,不行的话就辞职算了。”
久木直勾勾地望着凛子反问道:“这样好吗……”
今天,当董事提出要他去分社时,他就隐隐约约有了辞职的念头。
应该说从被降格到调查室时起,他就考虑过辞职,和凛子陷得越深,这种想法就越强烈。
“真的辞职吗……”
凛子的一句话,点燃了一直紊绕在久木心头的思绪。
“我可真的辞职喽,行吗?”
久木向凛子叮问道。
“我赞成。”
久木点点头,内心却仿佛在期待凛子说出“别辞职”的话来,这样久木可能就会说出“就辞职”,打消余下的百分之十的犹豫了。
“反正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发展了。”
“为自己辩解也没有用吗?”
“怎么辩解?”
“我去见见董事,跟他说明情况……”
“不行,没用的。”
这不等于公开了自己和凛子的关系不一般了吗。
“公司这种地方,只要有这么一次,就再别想翻身了。”
“真对不起……”
凛子突然向久木深深地低下了头。
“都是因为我才会这样的。”
“不是的……”
现在说怪谁已经没有意义了,要说怪罪的话,就只能怪他们太相爱了。
决定了辞职以后,久木的心情还在摇摆不定。
这次的事件使久木对公司完全失望了,不想再去上班了,然而辞去于了近三十年的工作,也有不少的感慨。按时退休还好说,在五十多岁,还能干几年的时候退职,多少感到有些惋惜和惆怅。
整个七月份,久木就是这样渡过的。
进入八月以后,随着去分社期限的临近,久木打听了一下有关的具体条件,结果使他的心境更加恶劣了。
久木原以为自己是以总杜人员的身份派去的,没想到人事关系完全调过去,工资也只有现在的70%了。
受到如此的冷遇,还非要赖在公司不走吗。
在情感上他已经倒向了辞职一边,唯一使他下不了决心的,还是对于今后生活的担心。
到目前为止,久木的月薪近一百万,其中一半交给妻子。一辞职就没有收入了,虽然有笔退休金,只是一次性的,维持不了多久。
这种情况下,自己和凛子往后的生活怎么办呢。
左思右想,久木越来越没有辞职的勇气了,凛子看出了他的苦恼,问道:“你在担心钱的问题?”
被一语道破了心事,久木欲言又止,凛子爽快他说道:“这不用担心,我还有些积蓄。”
久木猜想,也许是凛子的父亲故去时她分得了一些遗产。
“辞就辞了,总会有办法的。”
凛子办事一向比久木要大胆,果断得多。
应该说凛子的态度对他是个极大的支持。
八月初,在大家开始考虑夏季休假之前,久木终于走进了董事的办公室,提出了辞职的要求。
“你为什么要辞职?”
看到董事那副惊诧不已的表情,久木感到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再给公司添麻烦的话,我就实在太过意不去了。”
久木故意郑重其事他说道,董事一听忙说:“哪有的事,你这样能干的人到那边去的话,能给他们的工作以指导性的帮助。”
“多谢您的信任。可是,除了编辑以外我别无所能,去了那边也只能添乱而已。”
“你不应该这么小看自己啊。”
“哪里,我才是被小看了呢。”
董事听了膛目结舌,久木也不理会,说道:“非常感谢您多年来对我的关照。”
“你不要这么快决定,再慎重考虑一下怎么样?”
“我已经再三考虑过了,请务必准许我辞职。”
久木知道自己的情绪很激动,事已至此,再也没有什么退路了。
久木站起身来,施了一礼,丢下呆若木鸡的董事,走了出去。
来到走廊后,久木深深吸了一口气。
在久木漫长的职业生涯中,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董事耍威风。
此时的久木既感到无比的畅快,也不无某种失落。
“无所谓……”
久木安慰着自己,又回头看了一眼董事办公室,然后朝电梯走去。
久木向公司提交辞呈的时候,凛子的周围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首先凛子就那封信的事质问了自己的丈夫,结果是一无所获。凛子打电话的语气很严厉,她的丈夫从头至尾都是一句“不知道”。
“明摆着是他干的,硬是装糊涂。”凛子怒气难平。
仔细想一想,的确没有证据证明是他写的。虽然从动机和内容来看,可以肯定是他写的,但是字是用打字机打出来的,无法鉴别。当然也可以从信纸和信封上来追查,可是久木觉得又不是刑事案件,没有那个必要。
久木不想追究的另一个主要原因就是,既便查出来,也无法改变他辞职的既成事实了。
“我看算了吧。”
现在轮到久木来安慰凛子了,凛子的火气一时半会儿还消不下去。
“我真没想到他那么卑鄙。”
凛子越是贬低丈夫,久木越能体会她丈夫的心情。
写这种信确实不光彩,可是作丈夫的对这个占有了妻子,甚至同居在一起的男人恨之入骨,想方设法要把他从公司里赶出去也是情有可原。
“这回我绝不犹豫了。”
凛子果断地说。
“我要和他离婚。”
“他不会同意吧。”
“不同意也没关系,我把我那份交到区政府去。”
“那还是解决不了问题。”
“区里不批准也无所谓,反正我表明我的态度了。”
凛子从来都是怎么想怎么做,一点儿也不含糊。
既然凛子提出了离婚,久木也得作出决断了。
妻子早就提出要离婚,久木一直犹豫不决,现在该彻底解决一下了。
“我也离婚。”久木坚决他说道。凛子吃惊地瞧着他说:“你就不必了吧。”
“不,离了就轻松了。”
“你真的离?”
凛子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样我们两个都成了单身了。”
“别人不会再说我们偷情或不正经了。”
“我明天就去领一份离婚协议书,在上面签字盖章就行了吧?”
一旦决定下来,凛子的行动非常神速。
第二天她去了区政府领来两份离婚协议书。
他们在上面签了自己的名字,盖上章,然后分别寄到各自的家里去了。
久木还附上了一封短信。
他告诉妻子八月底就要辞职了,还对自己拖延了离婚表示了道歉,最后写了一句:“虽然给你带来了很多烦恼,但我没有恶意。请多保重。”
写到这儿,久木回想起和妻子共同渡过的漫长岁月,不觉心头一热。
“一切都结束了。”
久木把离婚协议书投入邮筒的一刹那,就像卸下了一个大包袱,感到无比的轻松。
不管怎么说,他从此摆脱了家庭的桎梏,从丈夫的角色变回到一个独身男人。
以前久木也没有觉得家庭的负担有多重,作丈夫有多辛苦,只是多多少少感到有点累赘罢了。
可是当离婚成了现实,家庭、妻子,一切都无需他再去考虑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轻飘飘起来,像长了翅膀一样。
这种解放感很大程度上还来自于辞去多年从事的工作的关系。
从明天起他就不用再急急忙忙往公司赶了,自然也就看不到讨厌的上司,或敷衍那些无聊的谈话了。今后和凛子挽着胳膊,到任何地方去都不必再顾虑别人了。
久木忽然觉得自己仿佛飘浮在了云端,他为自由来得如此容易而嗟叹,而困惑。
这么简单的事,为什么一直没有想到呢?
直到今天久木才意识到自己的愚蠢,与此同时,一个无限孤独的世界也展现在他的眼前。
以后自己可以想什么时候起床就什么时候起,想穿什么就穿什么,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了。
获得了无限的自由,可以随心所欲的代价就是失去了同事和友谊,离开了妻子和子女。
“剩我一个人了……”
久木不禁对自己说道。他第一次得到了自由,也第一次感到自己不断地被社会所疏远所抛弃。
凛子和久木一样正陷入了孤独的境遇。
凛子毅然决然地给丈夫寄去了离婚协议书,并通知了母亲,可是其负面影响也很快出现了。
今年八月是凛子父亲的周年,凛子原定要回娘家,去给父亲扫墓的。
凛子想知道大家去扫墓的时间,就给娘家打了个电话,谁知母亲说“你还打算来吗?”
母亲的语气里分明流露出“不许来”的意思,凛子很受刺激。
“妈妈对我提出离婚非常恼火。可是这和给父亲扫墓有什么关系呢?”
就因为凛子跟丈夫提出了离婚,就不准她去扫墓,也未免太残酷了。
“大家都在排斥我。”
据凛子说,自从她离开了丈夫和久木一起生活以后,母亲、兄嫂以及亲戚们都像躲避瘟疫似的躲着她。
“我到底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呀?”
久木不知怎样才能安慰难过的凛子。
抛弃丈夫投身其他男人的怀抱,作为妻子是不能容许的,然而在凛子看来,舍弃虚伪的婚姻,投入真实的爱情中去,才是忠实于自己感情的行为。
站在纯爱的角度上看,凛子是正确的,但是从社会道德、伦理方面讲,她就是个与人私通的,寡廉鲜耻的女人。
“从此以后我和娘家就没有关系了,成了孤零零一个人了。”
凛子叹道,久木握紧她的手,安慰说:“你不是一个人……”
两颗孤独的心只有互相寻求安慰了。
从盂兰盆节到八月末,久木是在咀嚼自由和孤独中渡过的。
退职的事已经定了,就干到八月底,不过,盂兰盆节加上积攒的休假,久木几乎没怎么去上班。
久木难得在酷热当头的时候过得这么悠闲自在,但这种心境中也伴随着和公司、家庭完全诀别的孤独。
从早到晚和凛子两人呆在屋里,久木这才发现长期的紧张工作,已使自己身心疲惫到了极点。
不分白天黑夜,久木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有时甚至忘了吃饭。早上醒来,他总是下意识地要去上班,过一会儿才想起已经不用去了。
每当这时,久木都深切体味到了自由的喜悦,转瞬间又产生了自己一个人被社会所抛弃的感觉。每天早晨,看着窗外那些赶往地铁站去上班的人流,他的心便翻腾起来。
再怎么说,只要加入了那个洪流,就能保证一家的衣食无忧。
这时,久木才知道了自己失去的东西的份量。
在既安宁又不安的矛盾心理的交错、缠绕中,日子一天天过去了。
几乎把自己封闭起来的这段时间里,久木只出了一次门,就是去见衣川。
以前都是衣川给他来电话,这次久木破天荒地约他出来见面。
久木想把有关辞职的事,和给妻子寄离婚协议书的事跟衣川说一下,尽管自己没有这份心情。
不可思议的是,一旦辞了职,久木就不好意思到以前常常光顾的餐厅和酒吧去了,按说花钱吃饭,没什么可顾虑的,可是心里总觉得人家会不欢迎,所以他很少再到那些地方露面了。
这次久木也是犹豫了半天,最后诀定还是到他们俩常去的银座的小店,并排坐在柜台前。
八月下旬,炎热的夏天已接近尾声,店里客人很多,两人先干了杯啤酒,聊了会儿天之后,久木突然开口说:“我辞去了公司的工作。”
衣川闻听,一下子放下了正要喝的酒杯,久木告诉了他大致的经过。
“你真愿意这样?”
“愿意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