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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马-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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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痛心的:马威八岁的时候,马夫人,不知道是吃多了,还是着了凉,一命呜呼的死了。马则仁伤心极了:扔下个八岁的孩子没人管,还算小事。结婚一场,并没给夫人弄个皇封官诰,这有多么对不起死去的灵魂!由不得大眼泪珠儿一串跟着一串的往下流,把小胡子都哭得象卖蜜麻花的那把小糖刷子!
  丧事一切又是哥哥给的钱,不管谁的钱吧,反正不能不给死鬼个体面发送。接三,放焰口,出殡,办得比马威的满月又热闹多了。
  一来二去的,马先生的悲哀减少了。亲戚朋友们都张罗着给他再说个家室。他自己也有这个意思,可是选择个姑娘真不是件容易事。续弦不象初婚那么容易对付,现在他对于妇人总算有了经验:好看的得养活着,不好看的也得养活着,一样的养活着,为什么不来个好看的呢。可是,天下可有多少好看的妇人呢。这个续弦问题倒真不容易解决了:有一回差点儿就成功了,不知是谁多嘴爱说话,说马则仁先生好吃懒作没出息,于是女的那头儿打了退堂鼓。又有一回,也在快成功的时候,有人告诉他:女的鼻子上有三个星点儿,好象骨牌里的“长三”;又散了,娶媳妇那能要鼻子上有“长三”的呢!
  还有一层:马先生唯一增光耀祖的事,就是作官。虽然一回官儿还没作过,可是作官的那点虔诚劲儿是永远不会歇松的。凡是能作官的机会,没有轻易放过去的;续弦也是个得官儿的机会,自然也不能随便的拍拍脑袋算一个。假如娶个官儿老爷的女儿,靠着老丈人的力量,还不来份差事?假如,……他的“假如”多了,可是“假如”到底是“假如”,一回也没成了事实。
  “假如我能娶个总长的女儿,至小咱还不弄个主事,”他常对人们说。
  “假如总长有个女儿,能嫁你不能?”人们这样回答他。婚事和官事算是都没希望。
  马威在家里把三本小书和《四书》念完之后,马老先生把他送到西城一个教会学堂里去,因为那里可以住宿,省去许多麻烦。没事的时候,老马先生常到教会去看儿子;一来二去的,被伊牧师说活了心,居然领了洗入了基督教。左右是没事作,闲着上教会去逛逛,又透着虔诚,又不用花钱。领洗之后,一共有一个多礼拜没有打牌,喝酒;而且给儿子买了一本红皮的英文《圣经》。
  在欧战停了的那年,马则仁的哥哥上了英国,作贩卖古玩的生意。隔个三五个月总给兄弟寄点钱来,有时候也托他在北京给搜寻点货物。马则仁是天生来看不起买卖人的,好歹的给哥哥买几个古瓶小茶碗什么的。每次到琉璃厂去买这些东西,总绕到前门桥头都一处去喝几碗黄酒,吃一顿炸三角儿。
  马先生的哥哥死在英国了,留下遗嘱教兄弟上伦敦来继续着作买卖。
  这时候伊牧师已经回了英国二三年,马老先生拿着《英华字典》给他写了封长信,问他到底应该上英国去不去。伊牧师自然乐意有中国教友到英国来,好叫英国人看看:传教的人们在中国不是光吃饭拿钱不作事。他回了马先生一封信,叫他们父子千万上英国来。于是马先生带着儿子到上海,买了两张二等船票,两身洋服,几筒茶叶,和些个零七八碎的东西。轮船出了江口,马老先生把大眼镜摘下来,在船舱里一躺,身上纹丝不敢动,还觉得五脏一齐往上翻。
  英国海关上的小官儿们,模样长像虽然不同,可是都有那么一点派头儿,叫长着眼睛的一看,就看得出来他们是干什么的。他们的眼睛总是一只看着人,那一只看着些早已撕破的旧章程本子。铅笔,永远是半截的,在耳朵上插着。鼻子老是皱皱着几个褶儿,为是叫脸上没一处不显着忙的“了不得”的样子。他们对本国人是极和气的,一边查护照,一边打哈哈说俏皮话;遇见女子,他们的话是特别的多。对外国人的态度,就不同了:肩膀儿往起一端,嘴犄角儿往下一扣,把帝国主义十足的露出来;有时候也微微的一笑,笑完了准是不许你登岸。护照都验完,他们和大家一同下了船,故意的搓着手告诉你:“天气很冷。”然后还夸奖你的英国话说得不错……。
  马家父子的护照验完了。老马先生有他哥哥的几件公文在手,小马先生有教育部的留学证书,于是平平安安过去,一点麻烦没有。验完护照,跟着去验身体。两位马先生都没有脏病,也没有五痨七伤,于是又平安的过了一关。而且大夫笑着告诉他们:在英国多吃点牛肉,身体还要更好;这次欧战,英国能把德国打败,就是英国兵天天吃牛肉的缘故。身体检查完了,父子又把箱子盒子都打开,叫人家查验东西。幸而他们既没带着鸦片,又没带着军火,只有马先生的几件绸子衣裳,和几筒茶叶,上了十几镑钱的税。马老先生既不知为什么把这些宝贝带来,又不知为什么要上税;把小胡子一撅,糊里糊涂的交了钱完事。种种手续办完,马老先生差点没晕过去;心里说,早知道这么麻烦,要命也不上外国来!下了船就上火车,马老先生在车犄角儿一靠,什么没说,两眼一闭,又睡了。马威顺着窗子往外看:高高低低没有一处是平的,高的土岗儿是绿的,洼下去的地?揭彩锹痰摹;鸪蹬艿梅煽欤床磺灞鸬亩鳎挥姓飧龈叩筒黄降穆痰厮孀叛劬?走,看那儿,那儿是绿的。火车越走越快,高低不平的绿地渐渐变成一起一落的一片绿浪,远远的有些牛羊,好象在春浪上飘着的各色花儿。
  绿地越来越少了,楼房渐渐多起来。过了一会儿,车走得慢多了,车道两旁都是大街了。汽笛响了两声,车进了利务普街车站。
  马老先生还小菩萨似的睡着,忽然咧了咧嘴,大概是说梦话呢。
  站台上的人真多。“嘿喽,这边!”脚夫推着小车向客人招呼。“嘿喽,那边!”丈夫摇着帽子叫媳妇。那边的车开了,车上和站台上的人们彼此点手的点手,摇手巾的摇手巾,一溜黑烟,车不见了。卖报的,卖花的,卖烟卷儿的,都一声不言语推着小车各处出溜,英国人作买卖和送殡是拿着一样的态度的。
  马威把父亲推醒。马老先生打了个哈哧,刚要再睡,一位姑娘提着皮包往外走,使劲一开门,皮包的角儿正打在他的鼻子上。姑娘说了声“对不起,”马先生摸了摸鼻子,算是醒过来了。马威七手八脚的把箱子什么的搬下去,正要往车外走,伊牧师跳上来了。他没顾得和马老先生拉手,提起最大的那只箱子就往外走。
  “你们来得真快!海上没受罪?”伊牧师把大箱子放在站台上问马氏父子。
  马老先生提着个小盒子,慢慢的下了车,派头满象前清“道台”下大轿似的。
  “伊牧师好?”他把小盒子也放在站台上,对伊牧师说:“伊太太好?伊小姐好?伊——?”
  伊牧师没等马先生问完了好,又把大箱子抄起来了:“马威!把箱子搬到这边来!除了那只手提箱,你拿着;剩下的全搬过来!”
  马威努着力随着伊牧师把箱子全搬到行李房去。马老先生手里什么也没拿,慢慢的扭过来。
  伊牧师在柜台上把寄放东西的单子写好,问明白了价钱,然后向马老先生说:“给钱,今天晚上,箱子什么的就全给你们送了去。这省事不省事?”
  马老先生给了钱,有点不放心:“箱子丢不了哇?”“没错!”伊牧师用小黄眼珠绕着弯儿看了老马一眼,跟着向马威说:“你们饿不饿?”
  “不——”马老先生赶紧把话接过来,一来是:刚到英国就嚷嚷饿,未免太不合体统。二来是:叫伊牧师花钱请客,于心也不安。
  伊牧师没等他把“饿”字说出来,就说:“你们来吧!随便吃一点东西。不饿?我不信!”
  马老先生不好意思再客气,低声的和马威用中国话说:“他要请客,别驳他的面子。”
  他们父子随着伊牧师从人群里挤出站台来。马威把腰板挺得象棺材板一样的直,脖子梗梗着,XX的往前走。马老先生两手撇着,大氅后襟往起撅着一点,慢条斯礼的摇晃着。站台外边的大玻璃棚底下有两三家小酒馆,伊牧师领着他们进了一家。他挑了一张小桌,三个人围着坐下,然后问他们吃什么。马老先生依然说是不饿,可是肚子里直叫唤。马威没有他父亲那样客气,可是初来乍到,不知道要什么好。伊牧师看出来了:问是没用;于是出了主意:“这么着好不好?每人一杯啤酒,两块火腿面包。”说完了,他便走到柜上去要。马威跟着站起来,帮着把酒和面包端过来。老马连一动也没动,心里说:“花钱吃东西,还得他妈的自己端过来,哼!”
  “我平常不喝酒,”伊牧师把酒杯端起来,对他们说:“只是遇着朋友,爱来一杯半碗的喝着玩儿。”他在中国喝酒的时候,总是偷偷的不叫教友们看见,今天和他们父子一块儿喝,不得不这么说明一下。一气下去了半杯,对马威开始夸奖酒馆的干净,然后夸奖英国的有秩序:“到底是老英国呀!马威,看见没有?啊!”嚼了一口面包,用假牙细细的磨着,好大半天才咽下去。“马威,晕船没有?”
  “倒不觉得怎么的,”马威说:“父亲可是始终没起来。”“我说什么来着?马先生!你还说不饿!马威,再去给你父亲要杯啤酒,啊,也再给我来一杯,爱喝着玩儿。马先生,我已经给你们找好了房,回来我带你们去,你得好好的歇一歇!”
  马威又给他们的酒端来,伊牧师一气灌下去,还一个劲儿说:“喝着玩儿。”
  三个人都吃完了,伊牧师叫马威把酒杯和碟子都送回去,然后对马老先生说:“一个人一个先令。不对,咱们俩还多喝着一杯酒,马威是一个先令,你是一个零六,还有零钱?”老马先生真没想到这一招儿,心里说:几个先令的事,你作牧师的还不花,你算那道牧师呢!他故意的透着俏皮,反张罗着会伊牧师的账。
  “不!不!到英国按着英国法子办,自己吃自己,不让!”伊牧师说。
  三个人出了酒馆,伊牧师掏出六个铜子来,递着马威:“去,买三张票,两个铜子一张。说:大英博物馆,三张,会不会?”
  马威只接过两个铜子,自己掏出四个来,往伊牧师指着的那个小窗户洞儿去买票。把票买来,伊牧师乐了:“好孩子!明白怎么买票了吧?”说着,在衣襟的里面掏了半天,掏出一张小地图来:“马威,给你这个。看,咱们现在是在利务普街。看见这条红线没有?再走四站就是博物院。这是伦敦中央地道火车。记着,别忘了!”
  伊牧师领着二马下了地道。
  温都先生死了十几多年了。他只给温都夫人留下一处小房子和一些股票。
  每逢温都寡妇想起丈夫的时候,总把二寸见方的小手绢哭湿了两三块。除了他没死在战场上,和没给她留下几百万的财产,她对于死去的丈夫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可是这些问题是每逢一哭丈夫,就梢带脚儿想起来的。他设若死在战场上,除了得个为国捐躯的英名,至少她还不得份儿恤金。恤金纵然赶不上几百万财产,到底也可以叫她一年多买几顶新帽子,几双长筒的丝袜子;礼拜天不喜欢上教堂的时候,还可以喝瓶啤酒什么的。
  在她丈夫死后不久,欧洲就打开了大仗。她一来是为爱国,二来为挣钱,到一个汽油公司里去打字。那时候正当各处缺人,每个礼拜她能挣到三镑来钱。在打字的时候,忽然想起男人来,或者是恨男人死得早,错过了这个尽忠报国的机会,她的泪珠儿随着打字机键子的一起一落,吧哒吧哒的往下落。设若他还活着,至不济还不去打死百八十来个德国兵!万一把德皇生擒活捉,他岂不升了元帅,她还不稳稳当当的作元帅太太!她越这么想,越恨德国人,好象德国故意在她丈夫死后才开仗,成心不叫温都先生得个“战士”的英名。杀德国人!鸡犬不留!这么一想,手下的打字机响得分外有劲;打完了一看,竟会把纸戳破了好几个小窟窿——只好从新再打!
  温都姑娘的年纪比她母亲小着一半。出了学校,就入了六个月的传习所,学习怎么卖帽子,怎么在玻璃窗里摆帽子,怎么替姑娘太太往头上试帽子。……出了传习所,就在伦敦城里帽铺找了个事,一个礼拜挣十六个先令。
  温都寡妇在大战的时候剩了几个钱,战后她只在公司缺人的时候去帮十天半个月的忙,所以她总是在家里的时候多,出门的时候少。温都姑娘念书的时候,母女老是和和气气的,母亲说什么,女儿听什么。到了温都姑娘上帽铺作事以后,母女的感情可不象先前那么好了;时常的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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