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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至元和初,玄微犹在,可称年三十许人。”《醒世恒言》里面有一篇《灌园叟晚逢仙女》,当出自宋旧本,或者有更早文言小说为底。灌园叟也是“日饵百花,渐渐习惯,遂谢绝了烟火之物……不数年间,发白更黑,颜色转如童子”?我对花开始感兴趣却绝非为了做神仙,只是贪吃。幼儿园的小朋友摘了一朵花给我,教我吸吮蜜汁——至今不知道那是什么花:大红色,喇叭形,五瓣,花蕊探出来,末端作五个圆形的分叉,深红色,毛茸茸的。无端的觉得它叫美人蕉。散学回家的路上,和百源清池一带,栽了不少。我们恣意选取那些半卷的,啪的整朵扯下来,去除花萼,放到嘴边一吮,真是清甜无比,然后随手一丢,再扯下一朵……于是满路狼藉。这花的生命力似乎很强,居然经得起我们摧残,照样开了又开。
和对荤物百般禁忌相反,我从来不惮于品尝各种奇奇怪怪的植物。八岁那年到了德化,那是个小山城,整个县城只有一条大街贯穿,从头走到尾估计不会超过半小时。此外多是小路,去学校就可以绕过一个矮矮山包抄近路的。多年以后我常常梦见自己气喘吁吁的奔跑在那条路上,不知道怎么一拐,就拐回了泉州西街东西塔下外婆家的庭院里,穿过红砖砌成的月亮型拱门来到后院厢房外,两旁都是青石台,摆满了夜来香,满院芬芳。久之梦中也知是梦,只是心情极为安适,每每不忍醒来。
——扯远了。只说我新的小伙伴们在山路上跑得飞快,而我连小陡坡都要小心翼翼扶住树枝草根慢慢滑下,结果遭到她们一致的嘲笑。我还极怕虫蛇,其实城关里蛇是罕见的,但经过树林时,她们会忽然指着前方,大喊一声“蛇”,以赚取我的尖叫为乐。当我发现改变这种困境的唯一方法时,我开始在小路上撒腿就跑,跑得比她们都快;谁说有蛇,我就硬着头皮凑上前去看。于是她们认可了我,开始带着我在附近小山包出没,教我挖“白石”,摘些东西与我分享。回想起来,那终究不是深山老林,特别奇怪的东西也没有。记得有一种树,很像枫树,叶子有一种特殊的清香,沁人心脾,但不能吃。能吃的是一种矮矮的爬在地上的,茎长而柔软,三角形的叶片背后有极细的绒毛,她们教我把叶子卷起来,放进嘴巴里嚼,酸酸甜甜,很是馋人。我记得住名字的是映山红,春天驾云亭周围满是,我们摘了一大捧一大捧,吃到一吸气牙齿都酸。野生的草莓却是极难得的,回忆起来有流口水的意思。她们告诉我另一种个头较小色泽偏黄的叫“蛇莓”,吃了会中毒的。
有种小草叶片三瓣,每瓣都是心脏型,花紫红色,都被细长的茎托着,几十茎作一簇。夏天里一蓬一蓬随处乱长。我们常常扯一大捧叶子,挑选茎特别壮的,拔掉一小段,拉出里面的筋,再把其余部分去掉,这样就是一条筋连着最上面的叶片了,然后各持筋的尾端,把两片叶子缠在一起,一拉,把对方手里的拉断了而自己的不断,就赢了。我们扯啊拉啊,乐此不疲。这叶子和花都能吃,一样酸酸甜甜的味道,叶子更涩一点。然后我们发现了它的根部像个指头大小的萝卜,或者说像人参,拔出来以后洗干净,往嘴里一丢,又脆又甜,竟是远胜过花和叶。于是到处搜寻“小萝卜”,并且很快总结出经验,越是肥沃的土里,小萝卜越粗大。后来竟能一眼看出哪一蓬下面有没有萝卜,大还是小。每次去挖,谁刨出一个特大的,都会起一阵惊叹羡慕。把花叶扯掉,只留下小萝卜,然后一起跑到离学校不远的县政府大院后门边的水槽去冲洗,分享战利品。有一个雨天,我们发现人家的一块菜地上居然满是,泥土又黑又软,太容易挖了。欢呼一声,四处散开,使劲的拔,最后主人出来了,才急急逃走。不过主人似乎并不砸馕颐锹野涡÷懿罚只是怕踩坏了菜。我至今还纳闷他为什么往田里种那个。r
种种乐事都在三年后了结。我在泉州闷闷地,渐渐把德化回忆成了世外桃源,几乎忘了那时因为淘气挨过妈妈多少鸡毛掸子。
长大后再也没有这类暴殄天物的行动了,哦,不,还有一回,九九年去武夷山自然保护区,登上黄冈山顶,在弥漫的烟雨中,眼前骤然出现一大片的金针花,同行的五个人都惊呼起来。我从来不知道金针花盛开的时候竟然是这样美丽,以前见过晒干的金针菜皱巴巴的样子罢了。不过我们也没有怜香惜玉之心,咔嚓嚓在花丛里拍了一些照片以后,人手一个塑料袋,开始疯狂的采摘,带回去炒了吃了。最后一朵花消失在筷子下,我不无遗憾的想,再吃到这样“集天地之精华”的美味的金针菜,恐怕是很难了。
大二那年暑假,去了桂林。桂林自然多桂花,在一座清真寺里,满寺桂花香气,有一包包的桂花出售,细看每粒桂花的花托都含着一点嫩绿,花色也金黄姣美,显然是刚采摘下来晒干的,比外面商店里卖的新鲜得多,于是卖了一包。回去后找了个黑底描金蝴蝶的锡罐密密的封起来。每次不过取出一点点放壶里,沸水一冲,一过滤,倒出来的嫩黄微碧,香气四散,心神为之一舒。那一小罐后来好像整整喝了一年呢。
于是开始热衷于搜罗各种饮用的花。玫瑰茄色泽紫得发黑,冲泡后是酽酽的紫红色,极酸,所以要加一点冰糖,往冰箱里放一会儿,过后拿出来,酸和甜两种味道在舌尖上交战,夏日里饮用是极妙的,据说还有降血脂的功效。冬日里捧着一杯玫瑰茶,花香和热气一起扑上脸颊,单单那颜色,也叫人爱煞。紫罗兰每次只需一朵,略放一放,花的紫色就全到了水里,是很清淡的一种甜。不过只能冲一次,第二次就没有味道了。茉莉晒干了以后香气已经走样,用以窨制茉莉花茶是一回事,单独冲泡并不见佳;白梅花捧在手中芬芳沁人,喝起来也不是很好。牡丹半朵即可涨满一壶,花瓣吸了水,鼓胀起来,在壶中飘动,煞是可爱。刚入喉品不出什么味道,喝着喝着渐渐觉得别有一番风情,可以反复冲泡多次。芍药比之略逊,无怪乎只能“与君为近侍”了。
去年到五台山,台怀镇的餐馆很多,难得的是整条街做的菜味道一模一样——一模一样的难吃。唯一可去的是一间素菜馆,虽然贵得惊人。就挑些便宜的点。每次坐下,服务员就端过来一个玻璃杯,一朵金莲花在杯子里上下沉浮,把杯子卧在手心,慢慢呷上一口,一边听着电视里的梵唱,心情甚好。金莲花清火去痰,加上一点盐,那种淡而远的味道,不自己品尝是不知道的。
这些喝法并不讲究,真正的小资是去咖啡馆喝花茶的吧。据说人参花、杭白菊、枸杞掺在一起叫“绿色森林”;牡丹花、金橘花又配成了“国色天香”,和调配鸡尾酒一般。而我只是简单享受它们带给我的一点怡然的心境而已。
常说茶是为“君子之交”准备的,那么,花呢?花是为和你分享内心花园的密友准备的。最爱薰衣草,这绝对不是受了小资电影的影响,只是爱那令人心神宁定的悠远芳馨之气。出国前到厦门和最好的朋友告别,她带我坐一间书吧里。那是一座旧洋楼一层改建的,很窄小,五六张桌子,或谈天,或看书,或做功课,或上网,还有带笔记本来打游戏的。都压低了声音,自成世界。如果不摇一摇柜台上那个铃铛,是看不到老板的影子的。听说周末会放映一些电影,我们去的时候不是。叫了一壶薰衣草,透明的壶里,飘散着明媚的紫色。面前两个小杯子里各有一片柠檬,一冲上去,紫色霎时变成了可爱的粉。时已深秋,风一直从门口匆匆跑过。我们就着那壶茶坐了一个晚上,琐琐絮语,那些关于我们流逝的青春与生命的话题。
朋友听到这里,愤怒地说:“难怪您的小说老是喜欢写花妖狐鬼,都是喝那些花草茶喝出来的!”“难怪我的小说您最喜欢那篇《花开剑鞘边》——我要把那个养蜂女改成养猪女,打倒小资!”我笑吟吟的打开一个新文档,写下“相对小资之饮花露”。2002年
散文第48节 相对小资之濯沧浪
最亲近水,又最怕水。
我是长孙女,爷爷爱若掌珍。一出生就被抱去算命,说我五行缺火,于是爷爷在名字中放了一个“莹”字,命令大家写我的名字须用繁体。至今不说我父母,叔叔姑姑写“莹”,上面都作两“火”字的。稍大以后,爷爷厉禁大家带我去水边,恐怕是忌讳把仅有的一点“火”给浇灭了吧。有次四叔带我到浮桥边戏水,回来被狠狠数落了一番,从此无人敢再?偏偏从小最喜欢玩水。洗澡时呆在大澡盆里就不肯出来。老屋下面有一口水井,那时候每夜听爷爷讲西游记,总觉得井里有个神秘的世界。井很深,井壁都是青苔,正午时分阳光射入井底,有一处折射出来,青碧湛然,我总是想象成聊斋里水晶界尺那一类的东西。知道自己想法一定被大人斥为荒谬,也不说,只是每日中午必到井边看看,恨不能下去寻宝。
楼上楼下几户人家用水都靠这,井边常有人提水洗衣服。我似乎很小就懂得打水,也在那里装模作样的洗洗小手帕之类,因为是爱劳动的表现,爷爷并不反对。夏日中午井水清冽甘甜,我们几个小孩子提桶水上来,先把头探进去喝一口,再把水往胳膊上腿上浇,舒服极了。不过让当医生的奶奶看了也是要说的,会得风湿。井的四周总是被我们冲得干干净净,还会指责有的在井边洗衣服的大人没道德,不该不留神让水滴溅到井口。搬离老屋之后,有一次偶然进去,那口井竟然已经浑浊不堪。大约都用上了自来水,无人珍爱它了吧。回家后偷偷哭了一场,心想,井也有自己的生命,遭到这样对待,一定很难过的。现在,估计井已经被填上了。
因为不能像其他小朋友去河里游泳,我就没心没肺的希望来场大水。从爸爸口中知道他小时候泉州有过一场洪水,把一楼都给淹了。我心想若是水能漫到二楼,就可以坐在厨房的阳台上玩水,比如折很多纸船放出去,该多好。还可以把伞倒过来,像朵花,坐在里面,在水里漂流。或者竟然能够得到一条小木船,简直是人间极乐。
不得到水边玩的禁令,在我去了德化以后还是被严格执行。可是那条小溪,恰好与去学校的路平行。放学回家,小朋友一说“走溪边”,我是很难抗拒这种诱惑的。大部分地方水深只及膝盖,单单在里面趟来趟去,也是极其惬意的。还有小朋友在那洗头发。所以很小就直截感受到在夕阳下小溪里飘扬一头长发的浪漫之处。最好玩的却是抓小鱼和摸“白石”。我比她们要格外小心,别说在水里洗头发了,衣服若是溅湿了,妈妈的鸡毛掸子不是闹着玩的。而且得掐准了时间。妈妈对学校几点放学、走到家要多久记得特清楚,晚过十五分钟,她可能就骑上自行车去学校找我了。越是这样,小溪对我越是说不出的蛊惑。总有掩饰不过的时候,挨了许多打骂。有次小伙伴们用石子围起一道小水坝,舀干了水,捉住了很多小鱼,慷慨地分给我一玻璃罐(就是那种装糖水鸭梨的)。我兴冲冲带回家去,一边发愁如何和妈妈解释鱼是怎么来的。妈妈居然没有问,还帮我把玻璃罐摆好,和我说只怕养不活。果然,不到三天,鱼就陆续死光了。我很扫兴,这时妈妈却忽然想起,厉声问我是否又去溪边了,我无法狡辩,鸡毛掸子即时落下。这“秋后算账”真是屈得很。
三年前,随父母途经德化城关,那条溪全然成了污水沟。听说它的上源山区里发现了小金矿,山民都用氰化钠洗金砂。城关也已经和全国每一个乱糟糟的小城镇并无不同。生命里的伊甸园,就是这样被一一毁去的。
中考之后那个暑假,到鼓浪屿,住在妈妈好朋友家里。妈妈曾在最困难的时候帮助过她,他们不许我叫叔叔阿姨,而一定要称“姨”和“姨丈”才亲。家里又是两个男孩子,分别比我大两岁和四岁。于是我深获宠爱。姨和姨丈都是受人尊敬的医生,屋里书籍成堆,姨丈还娴于钢琴和小提琴,两个哥哥一人学一样。我在那里快活得要命,独占一间小房间,不必做功课,睡懒觉天经地义,醒过来就看基督山恩仇记,听两个哥哥练琴,连说傻话都有人饶有兴致的围着我。每日黄昏,两个哥哥就陪我去海边。我套个救生圈,舒舒服服的躺着,他们就抓着救生圈把我推啊推,推出老远,再送回来,遇到一个小浪头打过来,兴奋得尖叫。或者在海滩上捉小螃蟹捡贝壳。晚上小哥哥还为大家煮方便面做点心(那时只有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