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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立即吓得筛糠。我们全连跟着害怕,军长要责备我们了,班长愤怒地盯“元
首”。谁知军长突然笑了,两只肉布袋一动一动的,用手拍了拍“元首”的肩膀,
对连长说:“这是一个好战士!”
大家全都松了一口气。“元首”十分感动。连长也精神振奋地向军长敬礼:
“是!报告军长,他是一个好战士!”
军长“嗯”了一声,点点头,又向身后招了招手,他身后跟着的如花似玉的女
兵,立即上前给“元首”包扎。我们这才知道,她是军长的保健医生。“元首”这
时感动得嘴角哆嗦,满眼冒出泪,和血一起往下流。
军长检阅完毕,各个方队散了,整齐地迈着步伐,唱着军歌开往各自的营地。
这时军长仍站在检阅台上,向我们指指点点。
我们回到了营房。连里开始总结工作,讲评这次检阅。严厉批评了“老肥”,
喊致敬词时喊错了一个字;又表扬了“元首”,说他是个好战士,枪刺破了头,还
一动不动,要大家向他学习。接着班里又开会。鉴于以上情况,班里的“骨干”便
作了调整:“老肥”让撤了下来,“元首”成了“骨干”。当即就让二人换了铺位:
“老肥”睡到里面去,“元首”搬到门口掌握灯绳。“老肥”再也憋不住,一到新
铺就扑倒哭了。班长批评他:
“哭什么哭什么?你还委屈了?”
“老肥”马上又挺起身,擦干眼泪,不敢委屈。
“元首”自然很高兴,立即趴到门口铺头给家里写信。这时王滴来到他跟前,
扳过他脑袋,看包扎的伤口,说:“你还真是憨人有个愣头福!”
晚上,熄灯睡觉。我仍想着白天的俭阅,觉得军长这人不错,越是大首长,越
关心战士。想到半夜,出来解手,不巧在厕所碰到排长。见了排长怎好不说话?我
搭讪着说:“今天检阅真威武呀。”
排长边扣着裤子上的扣子,边作出老兵不在乎的样子:“就那么回事。”
走出厕所,我又说:“军长这人真关心战士。”
没想到排长鼻子里“哼”了一声,走了。走了老远,又扭头说:“你哪里知道,
他是一个大流氓,医院里不知玩了多少女护士!”
我愣在那里,半天回不过味儿来。回到宿舍,躺到铺上,翻来覆去再睡不着。
我不相信排长的话。那么一个和蔼可亲的老头子怎么会是流氓?那么一个壮观的场
面,怎么会是这么一个结局?想着想着,我不禁既伤心,又失望,眼里不知不觉流
下了泪。
四
部队有政治学习,现在要搞批林批孔。这时我们班长家里死了老人,突然来了
电报,班长边哭边收拾行李,急急忙忙走了。
班里一时没有班长,工作进行不下去,连里便把烧锅炉的李上进给补了进来。
全班听了都很高兴,大家都知道李上进是个热情实在的人。我去锅炉房帮李上进搬
行李,倒是他扳着一条腿在铺板上,脸上有些不高兴。我说:“班长,我来帮你搬
行李了。”
他看我一眼,说:“班副,你先来帮我想想主意。”
我坐在他身边,问:“什么主意?”
他说:“你说让我当班长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说:“当然是好事了。”
他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可烧了两个月锅炉,组织上怎么还不发展我呢?”
我也怔在那里,但又说:“大概还要考验考验吧。”
他看看我,点点头,“大概是这样吧。”便让我搬行李。
批林批孔,连里作了动员,回来大家就批上了。可惜大家文化不高,对孔子这
人听说过,就是不太认识;对林彪也只知道他是埋藏在主席身边的定时炸弹,要炸
主席。这样批来批去,上边说批的不深刻,便派来一个宣传队,通过演戏,帮助大
家提高认识。戏演的是老大爷诉苦,说林彪家是地主,怎么剥削穷人。这下大家认
识提高了。“老肥”说:
“太戴意太大意,他家是地主,怎么让他进了政治局呢?”
“元首”也激动得咳嗽,自己也诉开了苦,说他爷爷怎么也受地主剥削。全班
纷纷写起了决心书,情绪十分高涨。
热火朝天的班里,惟独王滴情绪低落。自入伍以来,王滴一直表现不错,能写
会画的,当着班里的“骨干”,但他这人太聪明,现在聪明反被聪明误,跌了交子。
批林批孔运动中,他不好好批林批孔,竟打起个人的小算盘。班里的“骨干”当得
好好的,他不满足,想去连里当文书。文书是班长级。为当文书,他送给连长一个
塑料皮笔记本,上边写了一段话,与连长“共勉”。谁知连长不与他“共勉”,又
把笔记本退给了排长。排长看王滴越过他直接找连长,心里很不自在,但也不明说,
只是又把本子退给李上进,交代说:“这个战士品质有问题。”李上进又把本子退
给王滴。王滴脸一赤一红的,说:“其实这本子是我剩余的。”
王滴犯的第二件事,是“作风有问题”。那天宣传队来演穷人受苦,有一个砸
洋琴的女兵,戴着没檐小圆帽,穿着合体的军装,脸上、胳膊上长些绒毛,显得挺
不错。其实大家都看她了,王滴看了不算,回来还对别人说:
“这个女兵挺像跟我谈过恋爱的女同学。”
这话不知怎么被人汇报上去,指导员便找王滴谈话,问他那话到底是怎么说的。
王滴吓得脸惨白,发誓赌咒的,说自己没说违反纪律的话,只是说她像自己的一个
女同学。指导员倒也没大追究,只是让他今后注意。可这种事情一沾上,就像炉灰
扑到身上,横竖是拍不干净的。大家也都知道王滴没大问题,但也都觉得他“作风”
不干净。他从连部回来,气呼呼地骂:
“哪个王八蛋汇报我了?”
这两件事一出,好端端的王滴,地位一落千丈。大家看他似乎也不算一个人物
了。连里出墙报,也不来找他。他也只好背杆大枪,整天去操场训练。谁知这白面
书生,训练也不争气。这时训练科目变成了投手榴弹,及格是三十米。别人一投就
投过去了,他胳膊练得像根檩条,也就是二十米。这时王滴哭了。过去只见他讽刺
人,没见他哭过,谁知哭起来也挺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娘啊,把我难为死吧!”
鉴于他近期的表现,排长决定,撤掉他的“骨干”,让“老肥”当。“老肥”
在军长检阅时犯过错误,曾被撤掉“骨干”;但他近期又表现突出,跟了上来。批
林批孔一开始,他积极跟着诉家史——家史数他苦,他爷爷竟被地主逼死了;军事
训练上,他本来投过了三十米,但仍不满足,晚饭后休息时间,还一个人到旷野上,
跑来跑去在那里投。于是又重新当上了“骨干”。王滴“骨干”让人给戗了,犯了
小资产阶级毛病,竟破碗破摔,恶狠狠地瞪了“老肥”一眼:
“让给你就让给你,有什么了不起?你不就会投个手榴弹吗?”
“老肥”被抢白两句,张张嘴,憋了两眼泪,竟说不出话。到了中午,班里召
开生活会,排长亲自参加,说要树正风压邪气。排长说:
“自己走下坡路,那是自己!又讽刺打击先进,可不就是品质问题了么?”
王滴低着头,不敢再说,脸上眼见消瘦。
“老肥”虽然当了“骨干”,又被排长扶了扶正气,心里顺畅许多,但大家毕
竟是一块来的,看到王滴那难受样子,他高兴也不好显露出来,只是说:
“我当‘骨干’也不是太够格,今后多努力吧。”
春天了。冰消雪化。这时连队要开菜地,即把戈壁滩上的小石子一个个捡起,
然后掘地,筛土。大家干得热火朝天,手上都磨出了血泡。王滴也跟着大伙干,但
看上去态度有些消极。李上进指定我找他谈一次心。晚饭后,我们一块出去,到戈
壁滩的旷野上去。我说:“王滴,咱们关系不错,我才对你说实话,你别恼我,咱
可不能破碗破摔。眼看再有一个月训练就要结束了,不留个好印象,到时候一分分
个坏连队,不是闹着玩的!”
王滴哭丧着脸说:“班副,我知道我已经完了。”
我说离完还差一些,劝他今后振作精神,迎头赶上来。
他仍没精打采地说:“我试试吧。”
谈完心,已经星星满天。回到宿舍,李上进问:
“谈了吗?”
我说:“谈了。”
“他认识得怎么样?”
我说:“已经初步认识了。”
李上进点上一支烟说:“认识就好,年轻轻的,可不能走下坡路,要靠拢组织。”
又忽然站起来说:“走,咱俩也谈谈心。”
于是,我们两人又出来,到星星下谈心。
我问:“班长,咱们谈什么?”
他“扑哧”一声笑了,说:“我让你看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他四处看了看,见没人,又领我到一个沙丘后边,在腰里摸索半天,摸索出一
张纸片,塞到我巴掌里,接着揿亮手电筒,给我照着。我一看,乖乖,原来是一个
大姑娘照片。大姑娘又黑又胖,绑两根大缆绳一样的粗辫子,一笑露出两根粗牙。
我抬起头,迷茫地看李上进。
李上进问:“长得怎么样?”
我答:“还行。”
他搓着手说:“这是我对象。”
我问:“谈了几年了?”
他说:“探家时搞上的。”
我明白了,这便是扎皮带吊刺刀搞的那个。我认为他让我提参考意见,便说:
“不错,班长,你跟她谈吧。”
李上进说:“谈是不用再谈了,都定了。这妮儿挺追求进步,每次来信,都问
我组织问题解决没有。前一段,对我思想压力可大了,半夜半夜睡不着。”
我说:“你不用睡不着,班长,估计解决也快了。”
这时他“嘿嘿”乱笑,又压低声音神秘地告诉我:“可不快了,今天下午我得
一准信儿,连里马上要发展党员,解决几个班长,听说有我。要不我怎么让你看照
片呢!”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替他高兴,说:“看看,当初让你当班长,你还犹豫,
我说是组织对你的考验,这不考验出来了?”
他不答话,只是“嘿嘿”乱笑。又说:“咱俩关系不错,我才跟你说,你可不
要告诉别人。不是还没发展吗?”
我说:“那当然。”
李上进躺到戈壁滩上,双手垫到后脑勺下,长出一口气:“现在好了,就是复
员也不怕了,回去有个交代。不然怎么回去见人?”
接下去几天,李上进像换了一个人,精神格外振奋,忙里忙外布置班里的工作,
安排大家集体做好事。操场训练,口令也喊得格外响亮。
停了几天,连里果然要发展党员。指导员在会上宣布,经支部研究,有几个同
志已经符合党员标准,准备发展,要各班讨论一下,支部还要征求群众意见。接着
念了几个人名字。有“王建设”,有“张高潮”,有“赵承龙”……念来念去,就
是没有“李上进”。我懵了,看李上进,刚才站队时,还欢天喜地的,现在脸惨白,
浑身往一块抽,两眼紧盯着指导员的嘴,可指导员的名字已经念完,开始讲别的事。
会散了,各班回来讨论,征求大家对发展入党同志的意见。这时李上进不见了,
我问人看到他没有,这时王滴双手搭着脑壳,枕着铺盖卷说话了,他又恢复了酸溜
溜、爱讽刺人的腔调:
“老说人家不积极,不进步,自己呢?没发展入党,不也照样情绪低落,跑到
一边哭鼻子去了?”
我狠狠瞪了王滴一眼:“你看见班长哭鼻子了?”
这时“老肥”说:“别听他瞎说,班长到连部去了。”
王滴又讽刺“老肥”:“现在还忘不了巴结,你不是当上‘骨干’了吗?”
“老肥”红着脸说:“谁巴结班长了?”两人戗到一起,便要打架。
我忙把他们拉开,又气愤地指着王滴的鼻子:“你尽说落后话,还等着排长开
你的生活会吗?”接着扔下他们不管,出去找李上进。
李上进在连部门口站着,神态愣愣的。连部有人出出进进,他也不管,只是站
在那里发呆。我忙跑上去,把他拉回来,拉到厕所背后,说:
“班长,你怎么站在那里?影响多不好!”
这时李上进仍愣愣地,似傻了:“我去问指导员,名单念错没有,指导员说没
念错。”接着伤心地“呜呜”哭起来。
我说:“班长,你不要哭,有人上厕所,让人听见。”
他不顾。仍“呜呜”地哭,还说:“指导员还批评我,说我入党动机不正确。
可前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