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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穿着托马斯的大衣;她也再没办法暖和过来。靴子里;她的脚冰冷冰冷。荒芜的地区、断裂的树干、倒俯的电线杆、粗野的乡村;这一切让她失望透顶。甚至连给人温暖之感的小溪的潺潺之声也是冰冷的。她想念纽约;想念霓虹闪烁、道路拥堵的纽约。她想融进在交通干道上互相推搡的人群。这里的世界是颠倒的。这个乡村用黑暗、严寒、孤独和空洞的寂静代替了光明、温暖、杂居和嘈杂。
克里斯托弗醒着。他的表情很平静。他仍然十分难受;他的腿肿着。但是一想到救援很快就能到来;痛苦也变得可以忍受了。
格蕾丝坐在他身边。一整个上午;路易丝都在照看壁炉里的火。她又抱上来一大捧柴火。墙上的温度计指示着六度。
格蕾丝决定绝口不提阿尔贝的死。她不喜欢对克里斯托弗撒谎。她除了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家事上;出于让生活简单点的想法撒过小谎外;从未骗过他。克里斯托弗并没询问她刚才的行踪。他们经历了不一样的时间。她想起罗伯特拖着被倒塌的牲畜棚砸死的奶牛的惊人画面。她谈到了爱娃;谈到了两个孩子;谈到了路易丝。克里斯托弗安静地听着格蕾丝的讲述。
挂钟敲了十一点。厨房里传来声响;加重了人们被包围在这座冻硬了的大房子里的感觉。格蕾丝不时地站起身给火添柴。她用从路易丝那儿看来的粗鲁动作拨拉着燃烧的碎屑。但她动作中的怒火要远胜于学来的本事。她想离开这间屋子;坐在楼下的炉灶边;让自己暖和过来。过道传来的红酒洋葱烧野味的香气折磨着她。她饿了;饿得甚至可以吃下昨晚被扔进火里的发了霉的奶酪。而当时那种恶心的感觉直到扔了它以后才消失。
“想想看我们会被送到哪里……”
站在窗前;格蕾丝用没有起伏的声调说道。她想到了日内瓦。只要能准时出席商谈;她愿意付出一切代价。自从开始工作以后;她就认为再没有比留下一张空椅子更可耻的事情了。这是她一直坚持的基本原则。她的生活理念就建立在这些简单的原则之上。
“路易丝是个讨人喜欢的女人;你说呢?”
克里斯托弗说。
“是的。”
“我们交谈过。她相当看重那个托马斯。”
格蕾丝抿住嘴唇。克里斯托弗为什么要把谈话引到房子的主人身上呢?格蕾丝不喜欢丈夫解读她的感觉。她知道托马斯身上存在某种克里斯托弗不能接受的东西。就如同她身上也存在一样。
“你能设想留在这里的生活吗?”他突然问道。
格蕾丝惊跳起来。
“什么;在这里生活?”
“我想说的是定居。永远。或是;长时间……”
她吃惊地看着他。
“当然不能!”
克里斯托弗依旧不动声色。她知道;面具下的他;笑了。疼痛并没有夺走他对游戏的喜好。
“我倒觉得这地方有种真实感;”他继续说;“甚至人也是。一种忧郁的真实。”
“真实?你;我所认识的最优雅、最博学的男人;居然变得对真实敏感起来了?”
“我也是一个会忧郁的人。这是人类意识的高级形态。”
她走到床尾;俯视着他。
“我们都是真实的;克里。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
“我们的根在这里;格蕾丝;在这古老的大陆上。你难道感受不到我们的文化是如何在这墙壁和景色里形成的吗?”
她摇头。克里斯托弗荒谬的建议让她忘记了把她冻僵的寒冷。
“这里的一切与我无关;克里。我们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一场事故。对我来说;地球的这个角落比火星上的土地还要陌生。”
“至少;在这里;我们不用忍受以前生活中的烦恼。”克里斯托弗反驳道。
格蕾丝明白了。
“可是不管是在这里还是在别处;我们始终都要为自己造成的幻灭付出代价。”她泫然欲泣地回答。
他们处在深渊的边缘。她本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唤醒他们不和的幽灵。但最终;这幽灵还是打破了他们之间的休战。长久以来;他们都知道有些事情结束了。格蕾丝在心里说服自己是克里斯托弗对这个共识感受更加强烈。不管他们之间的年龄差距;不管别人看到他们相差这么多岁会怎么想;在克里斯托弗的眼皮底下;他们的共同生活又怎么样了呢?多亏有了他;格蕾丝成长起来了。
但在成功和金钱之外;那些真正重要的东西;他们又得到了多少呢?克里斯托弗拒绝当父亲就印证了他们的失败。这个格蕾丝不愿接受的结果就是他们疏远的开始。她原本已经准备好要个孩子;准备好为此牺牲她通过无数奋斗得来的事业上的成功。然而;为了图方便而经常退让的克里斯托弗;这一次寸土不让。格蕾丝不愿他们的关系就此破裂;出于继续维系关系的考虑;顺从了丈夫的拒绝。
那是六年前的事了。那次危机之后;格蕾丝就更加努力地投入工作。她进步了;得到了老板的赏识;成了事务所里的第三号人物。她知道;她是不可取代的。但心里;有东西破碎了;她自己也不清楚那是什么。这样的经历增强了她只从工作中获得欢愉的想法。她并没有丢弃传统的思想;一种他父亲应该有的思想;但她无能为力。现在;格蕾丝明白了拥有自己的一片天的想法也是虚幻的。
“在法国;我们的爱情冷淡期并没有像我们期待的那样发生转变。”克里斯托弗说。
“你期望它怎么转变?”
他凝视着火炉;久久没有回答。
“我不知道;格蕾丝。我原本希望我们能重新走向对方。”
“我认为我们正在经历非常密切的时刻。”她说;“你知道;为了把你从这儿弄出去;我费尽了力气。”
“我知道……”
“自从在树林里恢复意识之后;我就一直在为你操心。”
他点点头。
格蕾丝绕过床角;来到克里斯托弗跟前。
她紧紧搂住他;把他的脸捧在胸前;用手抚摩着他的头发。他;拥紧她的大衣;感受衣服下年轻女人颤抖的身躯。时间在这一刻凝滞。
午饭时分;格蕾丝下楼为克里斯托弗找吃的。厨房里;掌勺大厨路易丝在暗自伤心;格蕾丝在一旁踱来踱去。两人都没有说话。
她们都在默默地做事。考虑到过一会儿可能需要麻醉;格蕾丝认为克里斯托弗多少应该吃点东西。路易丝在等消息。想起自己的家;她心情灰暗。
“风暴就像洪水一样。”她在给两手端着托盘的格蕾丝开门时说道;“这一次是老天爷闯进了阁楼;而不是大水淹进了地窖。但不管怎么说;它都是一场洪水。”
格蕾丝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在窗前停下;又走到壁炉前暖和自己。克里斯托弗昏昏欲睡。三点了;乡村已经隐隐地陷入了昏暗之中。还有两个小时天就要黑了。格蕾丝怀疑托马斯能否成功寻求到援救。这种怀疑一直折磨着她;从他们第一次相遇的那一刻起。
很明显;他们的出现打乱了这个单身汉一成不变的生活。格蕾丝认定托马斯是个单身汉。甚至除了他没带婚戒这一条以外;她还有成打的理由这么认为。此外;她认为他在有意拖延他们离开的时间。虽然不清楚理由;但她能感觉得到。
当她从窗前经过的时候;发现托马斯正朝农庄走来。他独自一人;她想他一定是没有成功。她飞快地跑下楼。
“怎么样?”
过道里;他正背对着她脱靴子换拖鞋。
“我在问您问题!”发现他没有立即回答;格蕾丝爆发了。
“成了。”
“什么成了?”
托马斯进了厨房;径直走向炉灶;揭开双耳锅的盖子。他的餐具已经准备好了。路易丝给他倒上一杯葡萄酒。
“森林的情况怎么样;我的大个子?”她问道。
“一点儿也不赏心悦目;路易丝。”
“我的天……”
格蕾丝看到路易丝在喃喃自语;闭上了嘴。托马斯坐下来;抬眼看着格蕾丝。
“救援很快就会到。”
“什么时候?”
“很快就是很快。只是几个小时的问题。”
“今天?”
他点点头。一种巨大的轻松感贯穿了格蕾丝全身。她就要离开这个地狱了;她就要从中世纪回到现代了。回到陆地表面;忘掉一切。这是她最珍贵的愿望。不知不觉;她已经开始准备日内瓦的商谈了。她一定能发挥出最佳水平;她确信。
她让他在路易丝慈祥的目光中吞下几口饭。现在;他可以慢慢来了;他再也不会把她逼疯了。他不再算回事;也没有重要的事情要他做了。
“是直升飞机吗?”
托马斯点点头。森林像是阴险的日本天皇。在这样的树林里行走了五个小时后;他累坏了。
“我很幸运;在马苏波尔的灌木丛里碰上了当兵的。”
他看了一眼路易丝;这番细节是对她说的。
“真够远的!他们可没法来吃我炖的野味。”
“是些雇佣军;”托马斯说;“他们正和法国电力公司的那帮家伙一起干活。我到的时候;他们肩上扛着水泥桩……即使是先进的起重机也没法通行。”
说到这儿;托马斯不出声了。他暗暗地被那种团结的激情打动了。
“他们给了我这个。”他说着从大口袋里掏出满满一把蜡烛。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路易丝哈哈大笑;“我们没法儿立刻看上电视了。”
托马斯转向格蕾丝。
“他们的上尉有无线电。他联系了警察局紧急事务办公室和医疗分队。我向他描述了详细位置。直升飞机很快就会到了。”
年轻女人轻松了。世界恢复了正常。下面就是技术、组织、全国范围内的团结以及军事援助的问题了……
“您觉得它会延迟吗?”
“谁?”
“直升飞机!”
“不会。今晚之前准到。飞行员不作停留;直接返航;您知道的。”
格蕾丝上楼告诉克里斯托弗这个好消息。直到踏上第一个平台的时候;她才想起还没向托马斯道谢。管他呢;反正也来不及了。登机之前;她会跟他说两句的。不管怎么说;他总算是为他们做了点事情。她也不想大家搞得不欢而散。一回到纽约;他们就给他写信。
刚进房间;她就听见远处传来响声。那声音有规律地增强;最终演变成回荡在斜坡上方震耳欲聋的轰鸣。
“是直升飞机!”格蕾丝尖叫。
克里斯托弗说了句话;格蕾丝没能从他的唇形读出内容。
响声太大了;他们不再交谈。格蕾丝打开窗户挥动手臂。飞机在空中盘旋;但地形不允许它在正面降落。于是飞行员试着在农舍后面的牲畜棚和谷仓之间着陆。两个穿着白色长衫的男人跳下座舱;弓着身子向前走来。螺旋桨放慢了转速;内燃机的轰鸣声变得可以忍受了。它们的嗡嗡声在格蕾丝听来不啻于美妙的音乐。她的人生在被打断后又可以继续了。她凝视着这熟悉的画面。虽然把困在丛林中的他们安全送回国的并不是海军陆战队士兵;但在格蕾丝眼里就是那样。
像她父亲一样的男人;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从天而降。格蕾丝感到自己又活了过来。
房间的门被敲响了。
“请进!”她大声说。
九医生为克里斯托弗采取了急救措施;用夹板把他的腿固定好;又打了一针镇静剂;让他振作精神。格蕾丝待在一边;看到这个男人与美国的急救人员同样专业;她放心了。
在托马斯的帮助下;克里斯托弗被担架抬到了一楼。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格蕾丝向这间屋子投去最后一瞥。她希望能忘记在这里度过的仅有的几个小时。然而;像每一次成功地离开考验之地那样;她的心中依然充满伤感。
她的视线在壁炉、纸花、细木护壁板和衣橱上停留;并透过小格窗投向峡谷。在这里发生过难忘的事情。
过道处;她脱下暗绿色的靴子;套回她的低帮皮鞋。那鞋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严重受寒受潮的皮料变得硬邦邦的;一边的带子也断了。不过这无关紧要。她脱下托马斯的粗呢大衣;里面一直穿着自己的大衣。她在发抖;但想到不用再穿旧衣服;她便有了勇气。
她又变回了女人。
即将跨出门槛之时;她看见厨房里的路易丝。
“我走了;路易丝。”
老女人的眼睛亮晶晶的。
“谢谢您。”格蕾丝补充道。
路易丝默默接受了。
“您知道;我们会想您的。”她说。
格蕾丝以为自己听错了。这里有谁会想念她?她表现得如此苛刻、如此疏远;有时甚至如此可憎。她不知所措地伸出手。路易丝用她粗糙温暖的手指握住了它。
当格蕾丝来到方塔农舍后面时;担架刚被抬上直升飞机。在螺旋桨制造出的大风下;她半弯着腰向正和托马斯说话的医生走去。飞行员等待着医生的指示。另一名乘客;一位护士;坐在克里斯托弗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