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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散发着稻草和干草气味的牲畜棚;紧挨着另一间石灰墙的马具房。在一个隔栏中有一匹比小种马高不了多少的红棕色小马驹。
“轻点儿……”托马斯拍着盯住来客的牲口小声说。
出了马厩;马儿摇着脑袋。雪花落在它的背上;立刻就融化了。托马斯回到马具房;拿出一套鞍辔。
“您在做什么?”格蕾丝问。
“我在为凡丹戈套鞍辔。”
“凡丹戈舞曲①?”
“是马。这马叫凡丹戈。”
格蕾丝没有反应过来。
“除了套这匹马之外;您就找不出更好的工具把我丈夫从车里救出来了?您到底生活在什么年代啊?”
他盯着她。
“您认为我们要如何把您丈夫带回到这里?我有一辆拉车;这已经够幸运的了。”
“有一辆拉车;这已经够走运的了?”
一股怒火席卷了格蕾丝。她把一切都设想到了;一切;去找有车的邻居;给救援人员打电话;让他们出动……她走过去想表示一下自己的惊愕;但他已经拉着凡丹戈的辔头向谷仓走去。谷仓里搁着一辆农用手推车;像阿米希人②进城时用的那种。
“希望它还愿意被人套上车;”托马斯咕哝着。
他的声音中包含着担忧。格蕾丝明白了;托马斯虽然表面平静;但对所做的事却拿不准的。
凡丹戈仍然记得把式;它驯服地退到车纵梁间。格蕾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拉住它的嚼子!”托马斯边回谷仓边大声说道。
格蕾丝生气地走近套车。她脸色发白;眼袋乌青;头发黏在脑门上。
“凡丹戈;慢慢来……”格蕾丝抚摩着小马的面额说。
格蕾丝对马略知一二。新婚之时;她常去一些私人俱乐部;骑在马背上;在中央公园的小径上慢跑。但目前的状况却令她沮丧。
托马斯从工具房里出来;手里拿着一把电锯;①②美国东部山区原荷兰移民后裔;至今仍保存原有风俗;衣着黑色;生活朴素。
Fandango;西班牙一种伴以响板的民间舞蹈。马驹正是以此为名。
一只汽油筒;一把铁锤和一把铁锹。
“走吧!”
他把工具放在推车上;爬上前方木质的狭小座位;拉紧了缰绳。
“您还在等什么?”
格蕾丝迟疑着。她在考虑是否应该撇下这个疯子;沿着经过小教堂的路继续向前走。
然而这么走下去就能有什么收获吗?克里斯托弗的样子又浮现在眼前。她别无选择;只好爬上了这辆已经开动的越野敞篷车。
他们朝着幽灵村方向前进。不一会儿;格蕾丝就在橡树小路尽头发现了沐浴在昏暗光线中的十字架;它被放置在屋顶倒塌了的房子前面。这场景有些诡异。一股皮具、木材和汽油的味道扑鼻而来。托马斯沉默不语;只全神贯注地盯着有规律地迈着小步的凡丹戈。格蕾丝坐在车的侧栏上。车在车辙里颠簸着。她的肩膀时不时地撞上托马斯庞大的身躯。
当他们经过农场的时候;格蕾丝转头看向曾经冒出个带着头盔的疯子的牲畜棚。有这么一瞬;她很想说说自己的奇遇。但是有迹象表明;无论是说话、打破沉默;还是把不同寻常的经历讲出来;全是白搭;都无法引起这位同伴的丝毫惊讶。
很快;马拉的手推车就到达了火山顶;发生事故的大背谷已经在望了。
“那儿!我就是从那儿出来的!”
拴好凡丹戈;托马斯拿上工具;把铁锹和大锤扛在肩膀上;手里攥着电锯。
“拿上汽油筒;”他指挥道。
格蕾丝听令行事。
“跟在我后面;切记。我怎么走您就怎么走;踩着我的脚印。”
格蕾丝被他命令的语气惹毛了;反驳说:“黎明的时候我就已经穿越过这片森林了。”
“那是您运气好。”
他们开始小心谨慎地前进。每次要从悬着的树干下经过时;托马斯都会仔细查看树的位置、裂缝的宽度以及其他枝干施加在紧绷的植物纤维上的压力。有许多次;他都必须停下脚步动用电锯。锯之前;托马斯转身示意;格蕾丝就退后几步。他紧张地工作着;无比小心仔细;但锯齿仍会因为压力过大而卡在木条中。没过多久;他便粘了一身的木屑。格蕾丝承认他很有一套;承认这个男人也许干不了什么大事;但却是个名副其实的伐木工人。伐木工人;这一定就是他的职业。
他们终于到达事故发生的那条路上。场面混乱得连格蕾丝也认不出来了。她以为自己找到了那棵她站在上面向直升飞机打信号的树干;但她弄错了。他们还得走大约一刻钟才能到临着峡谷的斜坡。汽车就躺在那儿。
“就是那边!”
正当格蕾丝要沿着斜坡冲过去时;一只手拎住了她大衣的翻领。她两脚悬空地被提了回来。
“我想我们之间的沟通大概出了点问题。
我说过;跟在我后面。”
格蕾丝感到自己被羞辱了。
“别再碰我;粗鲁的家伙!我丈夫还困在汽车里;您别挡着我去见他!”
托马斯耸耸肩;开始沿着斜坡往下走。
一棵树颤巍巍地挂着;发出如同一艘沉船内部才有的嘎吱声;给了他警告。在经过那棵树时;他犹豫片刻;一言不发地绕过危险。格蕾丝紧随其后。她的衣领上还残留着他紧紧攥住她时的手印。
终于发现了汽车;格蕾丝不能自已地大叫出声:“克里斯托弗!我在这儿!”
没人回答。格蕾丝跪在惟一能够进出的车门边。
“克里斯托弗?”
“格蕾丝……”
“是我。”
她看见一个男人;脸上写着被寒冷和痛楚折磨的痛苦。
“亲爱的;我们这就把你从车里弄出来。
别担心……”
“快一点;”克里斯托弗说;“他们来了多少人?”
“只有一个。我只找到一个……我只找到他们中的一个;克里斯托弗……”
“他有必须的东西吗;工具什么的?”
“有;”格蕾丝犹疑地回答。
托马斯在格蕾丝身边跪下。
“您好;”他说。“车身很不稳;随时有翻下悬崖的危险。必须小心点。”
“我知道;”克里斯托弗回道。“斜坡上挡住它的树枝刚才下滑了。”
托马斯开动电锯;锯开堵住汽车惟一出入口的松树。在斜坡上干这活;既累人又危险;足足耗去半个小时时间。在这期间格蕾丝一直待在她丈夫身边。突然;她想到了找手机的主意。
“不要走远!”托马斯停下手里的活;看到这个年轻女人在树枝里翻找;恼火地大声喊道。
“我的包是红色的;在雪地上很好认。”
“这管屁用!”
格蕾丝没有回答。她在汽车翻倒时留下的车辙附近寻找。托马斯用眼睛的余光留意着她。他知道滑坡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压力之下;树木会像弹簧一样伸展开;杀了她。
一声大叫。
“找到了!我找到我的包了!”
托马斯抬起电锯的锯轮;看到格蕾丝在高处凯旋般地向他展示一个闪闪发亮的东西。
“完好无损。不费吹灰之力!”
她喜笑颜开、异常兴奋;连滚带爬地冲向汽车。托马斯停下工作;极好奇地盯着格蕾丝。她发现了这一点;把握在手里的小巧的诺基亚手机递过去;仿佛拿着一道护身符。
“惊奇吧?您一定以为我没有足够的恒心找到它!”
她嘴上说的是恒心;心里想的却是运气。
重要的是她运气好。她有恒心;永不枯竭;永远!格蕾丝经历过太多的紧张局势;她明白;使胜利者区别于其他人的;是运气、幸运星。
幸运。自从出事以来;被幸运与成功抛弃的想法一直折磨着她。
她用指尖输入密码。电锯又开始轰鸣。
格蕾丝气愤地白了一眼托马斯。她认为他是故意捣乱;这让她怒火中烧;暂时把克里抛在了脑后。她冲向托马斯;狠狠地在他肩上敲了一下。他直起身来。
“您难道不明白这小东西将救我们于水火?我要通知救生员……装备完善的那种!”
他无动于衷地看着她:“我对您说过这不管用。”
但格蕾丝已经拨了18。她把电话贴在耳边。托马斯看见她的脸色变得刷白了。
“没声音……”
她又重新拨号;等待着信号。电话始终没有声音。
“怎么样?”克里斯托弗问。
“这倒霉电话没用了!我还在里面存了我的日程表、通讯录……”
她思考着;打量着那个斜坡。
“因为我们在洼地里!我爬到大路上去看看。在那边高的地方;我敢肯定这能行。”
“没用的;我说!”
她不听;直往前冲。托马斯停下工作;看着她爬过堆积如山的枝干。这个女人的活力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可惜这股劲头用错了地方;他心想。她被狂热的、冲动的念头附了身。几分钟过去了。托马斯又投入了工作。
他没有看见被挫败的格蕾丝走下来;站在他身后三米处。也许是感觉到某种存在;感觉到一束目光停留在脖子上;他转过身;停下了手里的工作。
“您早知道了?”
她的目光充满了恼怒。
“您从一开始就知道;哈;这不管用?”
他点点头;态度中没有丝毫的嘲讽;只有一点困惑和好奇。
“卑鄙。您早就知道电话没法用;因为电线被风暴弄断了;是不是?”
“不是。”
“怎么;不是?”
“电线并没有被风暴扫到地上。”
“那又怎样?”
“根本就没有电线。”
格蕾丝的脸白了。
“您是说电话不能用;是因为在这个不知所谓的破坑里根本没有地面接收器?”
听到这些话;他僵住了。但她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她只想让他不好过;既然不能用拳头痛揍他;就对他施以粗暴的言语。
“您让我跟个疯子似的跑去试根本不能用的东西。”
他没有答腔。她住嘴了;没有回应的交流让她感到沮丧。内心好像有什么东西破碎了;她却无法阻止。她觉得自己像被掏空了一般疲惫不堪。她的视线从托马斯身上滑过;停在没有声援她的克里斯托弗身上。托马斯重新挥舞原本齿轮卡在树枝里的电锯。
锯条的声音在树木的体内显得格外清晰。
托马斯试着强行弄开惟一能把伤者救出来的车门。他用铁锤和铁锹猛击;想在挡风板上凿出个洞。克里斯托弗退到驾驶室最里面。时不时地;托马斯停下来看看天色。格蕾丝推测他在想小教堂的屋顶。这个想法令她抓狂。
托马斯大汗淋漓;他不顾严寒;脱下羊皮衬里上衣;只穿一件衬衫。这件格子衬衫已经磨损起毛;淡紫色;像外省集市上卖的那些一样。格蕾丝曾经见过一件类似的;皱巴巴地搁在庭院里有着方塔的农舍饭厅的椅子上;和一堆等着熨烫的衣服混在一起。她倒退几步;托马斯猛击汽车;她害怕这样的敲打;这让她有种目睹抢劫现场的感觉。但这不是抢劫。托马斯打击着牢不可摧的钢板;仿佛他面对的是一只传说中的野兽;一头公牛、圣兽;是弥诺陶洛斯①。托马斯肌肉发达的肩膀在衬衣的粗布下摆动;继续着令她害怕的击打。他两腮紧绷;汗水流过额头、胡须、下巴。不得不承认;她几分钟前还很讨厌的托马斯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种吸引让她感到恐慌。肉体的粗暴是她一直竭力避开的;她认为这是毫无意义的;是应该被摒弃的。她;是一位士兵的女儿。
突然间;车门松动了。托马斯把铁锹柄插进松动的连接处;把全身的力气都倾注到铁锹柄上。随着脊柱因极度用力而发出的类似嘶哑喘息的骨节声;被开膛破肚的汽车吐出了它的囚禁者。
格蕾丝飞奔向克里斯托弗;把他搂在怀里;亲吻他的脸颊;紧握住他的手;触摸他的身体以确保他没有隐瞒伤情。她怀中人的触感让她重新意识到自己的身份。他身上娇兰香水的味道把她带回了纽约一家奢侈品商店。临行的前几天;她去那里买下了这瓶香水。
在他们亲昵的时刻;托马斯一直待在后面。他把铁锹、铁锤、汽油桶、电锯一一收好。
他的动作由于筋疲力尽而变得缓慢、放松。
但他的目光却仍然因为刚刚和这辆巨大羚羊般的汽车战斗过而灼热无比。
“小心我的脚踝!”克里斯托弗大叫一声。
格蕾丝的手猛地缩了回去。
“我想它是折了;”克里斯托弗补充道。
格蕾丝站起来寻找托马斯。
“我们应该怎么办?怎么把他带出森林?”
托马斯点点头。从一开始他就打定了主意。格蕾丝别无选择;只能由着他去。这让她很恼火。
“我来背他。只能这样了。”
一名海军陆战队中士的女儿可以理解他这种做法;尽管她的父亲曾小心翼翼地避免她与战争世界的接触。在电视里看到的画面浮现在她眼前;在河流或是丛林里;战士背着他们受伤的战友撤退。她想像着克里斯托弗紧紧抓